赵明憋着一股恶气,正瞅没地撒呢,反手对他就是一鞭子,“休息什么休息,给老子接着往前走!

  什么时候到下一个驿站,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今天耽搁太久,就算连夜赶路,都得把拖欠的路程给追上。

  嗷!卢老大捂着胳膊疼得呲牙,差点破口大骂。

  狗日的家伙,拿着鸡毛当令箭,想他从前在内庭司当官的时候,也不见得这么嚣张啊。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差头子,甚至没品没级,神气啥啊。

  白氏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一直咳嗽不停,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一般令她喘不过来气。

  “老爷,你……咳咳……没事吧?”

  卢老大神情颓废,郁闷的对她摇头。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天色越发的黑了,前路茫茫,不少人因为夜晚看不清脚下的路而绊倒在地。

  低低的啜泣在队伍中响起,卢老二佝偻着腰,有些躁动,但官差给他上了两道枷锁,压的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下巴酸疼,他往旁边呸了一口带着大粪的浓痰后,目光中充满暴戾之色。

  他当了一辈子人上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折磨,该死的谢老头,该死的官差,都是因为他们。

  他一定会亲自报仇的。

  夜里,他如猛兽一般的眼睛暗沉诡谲,心里默默记下自己想要报复之人的名字,开始盘算起来。

  不远处的山丘传来野兽嚎叫,仿佛近在咫尺,吓得官差们赶紧做了几个简易火把点上。

  有了火光,队伍前进的道路被照亮,一行人犹如百鬼夜行般穿梭在崎岖小道上,场面诡异。

  “头儿,我们还走啊?”李五凑到赵明面前,面色疲倦,紧张的环顾周围。

  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走下去,今晚他都不用睡了吧。

  赵明面色肃然,斜了他一眼,杂乱的眉毛堆在一起,看着就是令人退避三舍的长相,“不走你留下喂狼?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什么时候走到驿站,什么时候休息。”

  白日浪费太多时间,这会儿又没下雨又没刮风的,必须补上这段路程。

  李五苦哈哈一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无奈退到队伍末尾,跟另外几个官差嘀咕起来。

  “急什么,头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孙大柱抱着胳膊,不在乎的说道。

  “是啊,谁叫哥几个儿的运气不好呢,摊上这么一群王八羔子,今天差点没把我恶心死。”另一个官差往地上呸了一口,感觉这会儿都还有些反胃。

  老刘猥琐一笑,眼中淫光闪烁,心中邪火往上窜,“恶心?你们光盯着那群臭烘烘的爷们看,当然恶心了。

  我看那谢家人中有个小娘们尤为泼辣,骂起人来,那小嘴巴巴的,要是亲一口,不得爽死啊。

  对吧,老贾?”

  李五搔搔裤裆,感觉浑身上下跟有一千只蚂蚁在爬似的,痒得不行,听见这话时,却又跟着兴奋起来,双眼放光,“那是,不过老贾已经有看上的目标了。

  他喜欢温顺的,也就你口味独特,非挑泼辣的上!”

  孙大柱皱眉,眼底划过一抹对李五的唾弃,歪了下嘴角,不屑一顾。

  他都染上花柳病了,还想玩女人?不要命了是吧。

  不行,他可得盯着李五,被他碰过的人,他一定要离远点。

  至于另外几个……也不知该不该给他们说一下,可头又叫他保密。

  难搞啊!

  李五跟贾不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彼此之间因为某种联系而心有灵犀。

  “不过要说今日这事儿,姓宋的才是遭了大罪,想从前都是他骑别人,今日倒好,被一个男人给弄了,哈哈。”老刘看不惯宋奇那眼高于顶的模样,加上这会儿无聊,便没忍住跟哥几个闲谈起来。

  “嘘,小点声儿,别被他听见了,人家上头有人。”孙大柱心慌了一瞬,面色紧张的制止。

  李五冷哼,摆摆手,“切,怕什么,他走最前头,难道还有顺风耳不成。

  只要你们哥几个不说,谁知道。”

  “对了,成哥的伤咋样了?”贾不为出来和稀泥,转移话题。

  “还行,开始结痂了,应该没啥问题。”一听别人提到自己好兄弟,李五立马认真回答起来,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几人在后面交头接耳,一时倒也轻松,只是苦了前头那群曾经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个个面如菜色,一步三歇。

  终于,在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中,远处飘摇的火光和城墙上的旗帜映入众人眼帘。

  可算是看到希望了。

  队伍渐渐嘈杂起来,所有人下意识加快脚步,就盼着能赶紧找块地儿歇息,哪怕是马棚也无所谓了。

  今天他们真是折腾惨了。

  谢瑜睡醒一觉,在进城时刚好醒来,小肚子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呼喊声。

  柳萦萦一听,笑着看向她,从怀里掏出顾明舒在村子里买来的青团,“妹妹,饿了吗?吃块青团吧。”

  吃点先垫吧垫吧,一会儿还要吃美味的饭菜,别把肚子撑着了。

  青团?这是什么?

  谢瑜从没吃过。

  她小手接过青团,左右看了看,又跟小狗似的嗅嗅,惹得崔六娘面露疑惑。

  “怎么了,瑜儿?”

  青团凉的也能吃,莫非她不喜欢?

  谢瑜添了一口青团,趴在谢云澜肩膀上,眉眼弯弯,“没有,娘,我还没吃这种东西呢。”

  崔六娘一听,心中立马难过起来,轻叹一声。

  四房这是怎么在养孩子。

  每年这个时候,府中都会用最嫩的野菜搭配各种山珍,做一批青团出来,供各房享用。

  虽打的是忆苦思甜的名头,可这青团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她闺女竟然没吃过。

  瞧孩子这可爱劲儿,崔六娘真想把四房所有人的脑袋拧下来做成青团。

  当然,不是喂孩子,而是喂狗。

  “小瑜尝尝,要是喜欢,娘得空再给你做。”

  崔六娘不知道村民做的青团口感如何,但要是孩子喜欢,她也会做,晚上可以给孩子做些带着路上吃。

  谢瑜乖巧点头,咬了一口青团,甜丝丝软糯糯的口感深得她喜欢。

  味道不错,清香扑鼻。

  驿站到了。

  两盏写着驿站二字的大灯笼高高悬挂,大门虚掩,赵明跨步上前拍门。

  跟前来开门的驿卒说了两句,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被赶进院子里。

  这个驿站还挺大,前厅后院,还有东西两侧的厢房,加起来比寻常三进的宅院都宽阔。

  看来这个驿站所处位置交通便利,是官员来往的必经之路。

  驿卒跟赵明站在屋檐下交谈着,空气中猛地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他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臭味?

  转头看去,他借着明亮的灯火之光,看清了院子里这群人身上沾染的排泄物。

  驿卒不由得变了脸,眼神嫌弃,“不是。

  我说这位兄弟,你咋不早说他们掉进过粪坑里啊。

  太臭了!”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进来了。

  挣不到两个钱不说,别把他院子污染了。

  今天驿站里还住了其他贵人呢。

  赵明落了个没脸,心情不佳,声音都冷了些许,“你管他们做什么,一群贱皮子。

  给我两间房,他们随便找个地待着就行。”

  今天可把他折腾惨了。

  他现在只想睡觉。

  狱卒态度也冷淡下来,公事公办的开口,“下房没有了,上房你的官职不够。

  中间的需要加钱!”

  赵明眉头一绞,嘬着牙花子,略显心疼,“加多少?”

  怎么就没下房了呢,还要加钱?

  下午他就掏了银子,心疼的不行,这会儿还得掏钱,顿时让他感觉心都要滴血了。

  “一间二两!”驿卒比了个手势。

  赵明大惊,拔高声音,跟看仇人一样看着他,“二两?你怎么不去抢!”

  二两他不如去住客栈,还是上等房,有吃的有喝的,还能来壶小酒。

  他们两间房加起来可就是四两了,他走这一趟才赚二十两,拿二成住店,他疯了?

  驿卒赶紧拦住他,将他拽到一边,没好气的开口,“你小点声,现在驿站里还有其他官员,你别吵到他们,免得我跟你一起吃瓜落。”

  赵明看了一眼亮着灯的上房,气势矮了半截,压着声音说道,“那你也不能抢钱啊,一两,两间,不能再多了。”

  他又不是没住过驿站,休想占他便宜。

  驿卒不满,指着院子里那群疲惫不堪的流放罪人,态度高傲,一副爱住不住的模样,“那他们呢?他们住驿站不要钱的?他们不用水?不用茅房的?

  二两都是便宜你了。”

  赵明忽然舒展眉头,见怪不怪的睨了他一眼,嘴角上扬,“你知道他们从前什么身份不,差点就顶天了。

  他们手里能没银子吗?

  一会儿他们说不得也要房间的。

  这样,一会儿你给他们说,一间房十两,把我们那份钱一起收了。”

  嘿嘿,他真聪明,这样就可以不用花自己的钱了。

  能省点是点吧,他儿子马上娶亲了,否则他也不会辛苦走这一趟。

  驿卒眼珠子滴溜一转,盯着那群臭得发慌的人看了看,其中有些气度确实不俗。

  莫非,他们就是最近被皇上抄家的侯府?他还是听说了一点消息的。

  罢了,罢了,他相信他。

  反正他得住到明天,如果晚上他们没要房间,那他明早再收他银子便是。

  “行吧行吧!”

  赵明心情由阴转晴,又热络的跟狱卒叨叨起来,“骗不了你的,对了,还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虽然下午被恶心坏了,但这会儿肚子里空空如也,也没觉得有什么影响,该吃还是得吃。

  驿卒指着厨房方向,态度稍有好转,“有的是。

  厨房里的大婶还没走,你赶紧让她给你们做吃的去吧。

  我去给你们开门。”

  赵明点头,跟手下吩咐了一声,就往厨房里钻。

  李五他们则是将所有流放罪人都赶到马棚去。

  今夜驿站入住人多,马也多,马棚还算大,空得有一半位置,可耐不住里面有马粪,气味难闻啊。

  不过大家彼此彼此,马儿也觉得他们身上臭的不行,不停甩尾喷鼻息。

  柳萦萦都没有扶谢云祁进去,谢翀已经带着谢云澜兄弟俩,抢先一步去交涉房间的事情。

  一听没有下房和上房,中间的房间又需要二十两一间,他为了不让押送的官差起疑,索性直接要了后院的柴房。

  这个驿站其实他住过,之前驻守边境,回京复命时,在此停留过一夜。

  他记得没错的话,柴房正好在驿站后院最角落位置,安静不说,还临近后门。

  反正他们什么都不需要,有个遮风避雨的柴房也够用了。

  而且他进驿站时发现,今夜驿站入住人多,要是他们住厢房,人多耳杂,一点动静都能被听的清清楚楚,又不便于进出空间。

  驿卒没拒绝,要了五两银子,就把柴房给了他们。

  驿卒捏着银子乐开花,这五两,可全都是他的了。

  中等房不多,还剩三间,被钱氏、陈氏和谢家旁系的各自要走了一间。

  钱氏邀请谢清珠姐妹二人一起住,被谢清珠出言婉拒,这一举动,不禁惹得周氏和谢清舞产生怀疑。

  二房的人跟谢清珠一个四房庶女怎么这么熟?

  倒是杜氏,抱着谢柔无奈请求钱氏容许她们也进去凑合一晚。

  她可以出一半银子。

  她手头有钱,本来她也想要房间的,只可惜抱着女儿,谢云桐又中了毒身体虚弱,落后一步,没抢到。

  就她女儿这身体,可不敢带着她住马棚。

  钱氏心软,同意下来。

  谢云桐和谢云轩对视一眼,进房间后,赶紧把门关上。

  根据这些天的情况来看,他们兄弟二人有必要结盟一番,后面相互帮助,不然很难坚持到边境啊。

  两人似乎都有结盟的打算,不过这会儿外面乱糟糟的,不利于商议事情,先等等,吃了晚饭再说。

  陈氏手里有银子,破天荒的想开了,主动拿出来给自己要了间房,带着谢涛住进去。

  可不等她高兴,就见谢云逸和谢蕊,扶着老侯爷跟卢氏强闯进来。

  还有谢老三、谢老四一家子,也紧随其后。

  这下可好,不大的屋子一下子进来二十几人,差点站都站不下。

  “等等,你们进来做什么?”陈氏脸色铁青,不满的看向谢云逸。

  谢涛扯了下她的袖子,心虚的开口,“娘,是我叫爹和曾祖父进来的。”

  什么?

  陈氏剜了一眼儿子,一巴掌就把他给打哭了。

  蠢货,跟他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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