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内,死一般的寂静。炭火依旧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刺骨寒意。

  朝鲜正使李廷龟,这位在朝鲜政坛沉浮数十载、以老成持重、深谙大明事务著称的重臣,此刻脸上的从容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凝重。

  他并非不通世事的毛头小子,而是深谙朝堂倾轧的老狐狸!然而,这份旨意的严苛程度,远超他最大胆的想象,甚至颠覆了他对大明宗主国行为的认知!

  他跪在地上,身体虽因震惊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迅速从最初的茫然转为思索。

  这哪里是“庇护藩属”?这分明是想要掌控朝鲜命脉、以朝鲜之财养天朝之军!尤其那句“勿谓言之不预”,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大明皇帝朱由校,这位登基不久的年轻君主,其手段之狠辣、野心之昭然,令李廷龟脊背发凉。

  李……李大人……”副使李贵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他连滚带爬地凑到李廷龟身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陛下……陛下这旨意怎会如此严苛!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李廷龟仿佛被李贵的声音拉回一丝神智,他猛地转过头,眼神狠厉,瞬间制止了李贵的失态哭喊。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哑:“慌什么!成何体统!”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李贵连忙搀扶。

  李廷龟扶着香案,身体依旧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一旁官员手中的圣旨,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思索。

  “答应?不答应?”李廷龟心中一阵冷然。这岂是简单的答应与否?这是关乎朝鲜国运的生死抉择!

  抗旨不遵,便是公然挑战大明宗主权威,形同叛逆;以当今大明天子的的性格和展现出的力量,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届时,建虏未平,大明王师又至,朝鲜将腹背受敌,亡国灭种只在顷刻之间!大明皇帝有“吊民伐罪,铲除叛逆”的大义名分,朝鲜将孤立无援,万劫不复!

  而接受旨意,则意味着朝鲜将彻底沦为大明附庸,丧失军事、财政、经济自主权。

  朝鲜要地被明军驻扎,如同咽喉被扼;岁入三成,国库将空;兵权交由明将整训,军队将成明军仆从;朝鲜王室将沦为傀儡,他的家族也将失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权。

  不行,不能就这么答应,李廷龟心中飞速盘算着:大明皇帝虽强硬,但朝鲜并非毫无筹码。

  朝鲜是辽东屏障,若朝鲜彻底倒向建虏,或玉石俱焚,对大明亦非好事。

  况且大明素以“仁义”自居,若朝鲜姿态放得足够低,示弱卖惨,激起大明内部清流同情,或可形成舆论压力。

  况且旨意虽严苛,但具体执行或有商榷余地?如驻军规模、地点可否调整?岁入比例能否降低?兵权交接可否部分保留?

  李廷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绝不能坐以待毙!要争取时间,争取斡旋空间!

  “天使大人!”对着宣旨后静立一旁的鸿胪寺官员,深深一揖,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极度沉痛、却又强自镇定的表情,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无比:

  “陛下天威煌煌,敕命如山!臣……朝鲜使臣李廷龟,恭聆圣谕,惶恐无地!

  陛下为固我藩篱、拯我黎庶,不惜耗费巨万,遣王师精锐远来,此等天恩浩荡,臣……臣与朝鲜举国上下,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然……然旨意所谕四款,事关国本,牵涉甚广!臣……臣位卑言轻,实不敢擅专!恳请天使大人容禀:此等定制,非我朝鲜不愿恪遵,实乃……力有未逮,恐负圣恩啊!”

  他上前一步,姿态更加谦卑,声音带着恳切:“我朝鲜地狭民贫,连年遭建虏蹂躏,府库早已空虚,百姓嗷嗷待哺,若骤然抽此重赋,恐……恐民生凋敝,饿殍遍野,非但不能供奉王师,反恐生内乱,有负陛下拯溺之恩!

  且我小国城防残破,营房简陋,粮秣匮乏,仓促之间,何以安置天兵?若怠慢王师,臣等万死难赎其罪!”

  李廷龟再次深深一揖,几乎将头触地:“臣恳请天使大人,念在朝鲜世守藩礼、一片赤诚,将臣等苦衷,转奏天听!臣愿亲赴宫门,长跪请罪,泣血陈情!

  只求陛下……陛下稍加体恤,略缓其期,或……或稍减其苛,则朝鲜举国上下,感念陛下再生之德,必当竭尽全力,恪遵定制,永为大明忠顺藩篱!”

  他这番言辞,情真意切,姿态卑微至极,却把皮球踢回给大明朝廷,利用大明内部的清流舆论和可能的“仁义”包袱,为朝鲜争取一丝喘息和讨价还价的机会。

  鸿胪寺官员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廷龟的表演,心中自然明白这是拖延和讨价还价之策。他冷冷道:

  “李正使,陛下的旨意,字字千钧!尔等苦衷,本官自会转奏。然旨意已下,尔国当速作决断!

  ‘勿谓言之不预’六字,李正使当深体圣意!好自为之!”说罢,不再多言,将圣旨置于香案,转身离去。

  李廷龟看着官员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悲戚瞬间收敛,只剩下凝重与深沉。

  “李副使!”他沉声命令,再无半分之前的软弱,“立刻将圣旨原文,一字不易,八百里加急,火速传回王京!呈报王上及领议政大人!附上我的密信:”

  王上钧鉴:

  明帝朱由校所颁敕谕,锋芒毕露。此君非万历、泰昌之宽柔可比,其志在鲸吞,其心藏狼虎,其行雷厉风行——今番四款之命,绝非虚声恫吓,实乃断我宗社命脉之索!

  臣夜不能寐,反复推演:抗旨,则明师必借“问罪”之名,联建虏共击,国祚旦夕倾覆;遵旨,则赋税被削,军权旁落,商利尽失,与傀儡何异?然两害相权,唯有暂遵明旨,方得喘息之机,以图后计。

  为今之计,当行四策:一曰“卑辞谢恩”;王上速遣心腹重臣,携金珠珍玩为礼,星夜赴京叩谢,言辞务须泣血,姿态必至匍匐,暂顺明帝之意,缓其雷霆之怒。

  二曰“借儒止戈”;密令朝中清流,联络大明科道言官,备述我邦遭建虏劫掠、民生凋敝之状,以“天朝仁义”为盾,请其转圜,求减岁赋之额、缓驻军之期。

  三曰“阳奉阴违”;军备可整,然精锐须藏于山野,明军驻所只留老弱充数;岁入三成之命,先缴十之一二,余者以“灾年歉收”哭穷搪塞。

  四曰“暗探虏情”;遣死士扮作商贾,潜赴建虏地界,试探其对明、对我之虚实。此策极险,须严令使者噤声,万不可泄半分踪迹,免招两面夹击。

  此乃生死存亡之秋,当外示恭顺以缓明帝之怒,内修武备以待天下之变!臣李廷龟泣血顿首,伏望王上与诸公,临事而惧,慎之又慎!”

  写完密信,李廷龟封上火漆,交给李贵:“速发!不得有误!”

  玉河馆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李廷龟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充满了屈辱、忧虑,但也有一丝老谋深算的决绝。

  他知道,朝鲜的未来,已陷入前所未有的凶险漩涡。与大明这位年轻而冷酷的上国君主周旋,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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