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你听我说……”乔依沫垂眸。

  姥姥坐在那儿,呼吸有细微的沉重,眼里浮着一层薄雾,“孩子,你说……”

  她低下头,没敢看她此时受伤的眼睛,寂静的空气中,她的声音轻软:“其实乔功是骗我们的,根本没有什么团聚,他要我嫁给纪北森。”

  “这不好吗?”姥姥疑惑,将水杯放到一旁。

  乔依沫摇头:“纪北森是黑帮老大,还是一名黑客,做了很多盗窃和黑色交易……乔功考虑到他身份特殊,所以想起了我这个私生女。”

  也就是骗她去替嫁。

  “……黑……黑帮?”

  “对。”乔依沫斩钉截铁。

  姥姥嘴里哆嗦着,神色里全是不可置信:“怎么会……小森看起来不像……”

  乔依沫回想起过往:“出国当天,我在国际机场遇到了纪北森,他调戏我,还把我拉去洗手间想非礼,趁我不注意把手镯顺走了……”

  “……”姥姥面色僵硬。

  “他不喜欢我,却装作喜欢我的样子,等我到了加州,就被他的小弟拐到贝瑟市,就是比缅甸还恐怖的地方……”

  “你!”听到这里,姥姥的心一紧,赶紧撸起她的衣裳检查她的伤疤。

  暖灯下,她的肌肤光滑白嫩,没有一点伤痕,就连小时候的伤疤也消失了……

  姥姥震惊得左翻右翻,“你这……”

  “已经全好了,司承明盛给我的不知道是什么药,把伤疤抹掉了,那个药我也带来了。”

  “这样啊,外国人的东西倒是稀奇。”姥姥放下她的手。

  乔依沫看着自己的胳膊:“虽然没有了伤痕,但记忆仍然会让我想起过去,我在贝瑟市熬了三个月,后来是司承明盛把我带走的……虽然那时候司承明盛对我也不好,但也好过在贝瑟市被一群人欺负……”

  姥姥心疼,眼里泛着泪水:“那他……为什么要把你拐去那种地方?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因为他不喜欢我,他知道乔功跟他父亲之前的计划,他不想娶我。”

  “……”姥姥不解,“那他为什么在后面又说非你不娶?”

  “因为他知道司承明盛喜欢我,所以跟他抢我,本质上他只是想抢走司承明盛喜欢的,哪怕我是一件物品,他也要抢……”

  乔依沫认真地答。

  也许他在争夺过程中真的爱上了,但已经晚了……

  “……”姥姥听得不寒而栗,嘴唇发颤。

  “还有一件事,我去拿……”女孩起身,打开自己的包包,从里面取出木质盒子,递到姥姥面前。

  姥姥看着手里的盒子,轻轻打开,就凝见被碎成一半的手镯残骸。

  “沫沫!”姥姥大惊失色,颤声地喊她的名字。

  “姥姥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你不是说手镯被小森顺走了吗?那又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为什么碎了?”

  乔依沫难以启齿:“这个手镯……是纪北森为了算计司承明盛才还给我的。”

  “……”姥姥呼吸沉重,有着太多太多疑惑。

  “后来……司承明盛觉得手镯戴在我手上大了,特地设计了一款符合我手腕的尺寸,所以把手镯弄成了两半,当时我还生了很大的气……”

  听到这里,姥姥举起她的手腕检查:“那另一半手镯呢?”

  “在……在那边……没带过来,海关要求不能带……”女孩有些飘忽。

  姥姥并不懂这些,她凝视着她空荡荡的手腕许久……

  久到她自己都忘记了时间,她才点点头,语气满是哀伤与心疼:“没有丢就好。”

  乔依沫凝着眉,看她:“姥姥……你没有生气吧?我一开始也不理解……司承明盛可能没有那么多这些思维……”

  姥姥唉声叹气地摇头:“我没有生气,小司设计成你能戴得上的款式也好,我就怕摔了用不上……一半在你那,一半在我这,也能传承……”

  一代代传下来的手镯其实也不是因为它能值多少钱,而是它本身的意义。

  “司承明盛本来也想把这一半改成手链,但他不知道你的意见,所以决定交给你处理……”

  姥姥收起手镯,语气轻呢:“他倒是对你用心……”

  “嗯。”乔依沫不可否认。

  姥姥将目光看向她,捧着这张精致的脸蛋:“出了一趟国,你变得越来越好看了,脸蛋白里透红,以前受的伤都没疤了,小司把你养得真好……”

  乔依沫翕唇:“他也是学着你,你怎么照顾我的,他就怎么照顾我,我只是变得臭美了,还是以前的沫沫。”

  姥姥强颜欢笑,心情沉重:“还有吗?你在国外发生的事情,跟小森有关的,还有吗?”

  “有好多,这下居然不知道怎么跟你提起,”乔依沫漫着苦涩,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流产的事情,

  “我在加拿大认识了一个老爷爷,那地方鸟语花香,像童话世界一样美丽,那时候我英语很烂,但是老爷爷对我特别好,可惜……他被打死了……”

  姥姥骇然:“打死了?”

  “嗯,被纪北森……用狙击枪打死的……”

  “小森……”她眼里泛着惊慌失措,难以置信。

  “他还强迫我做很多很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几次要死在他手里……”

  “……”

  这句话让姥姥的脑袋瞬间空白,一片嗡声,略微浑浊的瞳孔极速放大……

  乔依沫低下头:“我看不透他的想法,我只知道,只有听他的才能不被折磨……”

  姥姥紧握着她的手,巡视她柔弱的身体,慌乱中眼泪落了下来,声音哽咽:“孩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她沉重地点点头。

  得到回答,姥姥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哆嗦,她失望地摇头:“怎么会……小森……怎么会……”

  乔依沫抿唇,没有说话,

  她嘶声询问:“他现在在哪里?英国还是哪里?有没有他的手机号码,还联系得上吗?我要亲自问问……”

  “他……他……”

  “他怎么了?沫沫,你说!”

  乔依沫深呼吸:“他在半年前被枪决了。”

  “……”姥姥面色苍白,下意识地扶住沙发扶手,心跳好像在加快,又好像停止。

  “他涉嫌跨国黑色交易,利用互联网犯罪,还杀了很多人,后来他被皇后帝国公开审判,那一天新闻……可能姥姥你没看到……”

  “咳咳……咳咳……”

  听见他死去的消息,姥姥的呼吸仿佛被抽干,惶恐的瞳孔空洞地看着蹲在自己腿边的女孩。

  身体直僵僵的,一动不动。

  窗外涌进丝丝夜风,白色窗帘的一角缓缓吹起,屋内的温度好像降了下来……

  “在期间,他伤害过我,强迫过我,他联合别人给司承明盛注射安乐死……我们都挺过来了……”

  乔依沫描述得沉重又平淡。

  “……”她似乎才缓过神来,一时喘不上气,微驼着身子,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姥姥!”乔依沫立即拍了拍她的后背,紧张地喊着,“你没事吧……”

  说着,她抽起一旁的纸巾给她擦擦。

  姥姥接过纸巾,努力佯装平静的样子:“原来他一直在骗我……我不会玩智能机,也听不懂英语,没注意到他的消息……”

  乔依沫吸了吸鼻子,姥姥现在的情绪她深有体会:“别难过,在没有看清他真面目之前……我也很相信他……”

  姥姥沉默了良久,她低头看成半的手镯,又看着这个房子。

  屋内仿佛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和风声。

  她胸口发闷地用叹气来维持呼吸,轻拍乔依沫的手背:

  “好孩子,你累了吧?你先去休息吧……”

  “我不累,我陪你。”女孩靠近了她一些。

  “去睡吧,我一个人好好想想……”姥姥的声音带着孤独。

  乔依沫看着她失神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好点头:“好,你早点休息。”

  起身,往房间走去。

  客厅里只剩她一人,昏暗的灯光,昏暗的视线,昏暗的空气。

  她孤单单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茶杯还冒着氤氤热气。

  姥姥扭头,望向厨房,仿佛看见纪北森从冰箱里找冷菜吃,淘气地说要用冰块给她炒一盘土豆丝。

  他很冷,像此刻的气温,但很随和。

  「姥姥,我想吃你做的炒菜心,今天能吃到吗?」纪北森像孩子般靠在她大腿上,语气带点撒娇。

  姥姥正剥着花生:「你爱吃啊?」

  「嗯。」

  姥姥放下手里的活儿:「那我现在就去田里给你摘点。」

  纪北森露出笑容:「谢谢姥姥。」

  等她摘菜回来时,花生全部被剥好了,井然有序,还带着他的薄凉气息。

  姥姥知道他可能有急事走了。

  等啊等。

  后来,纪北森再也没有出现过。

  姥姥一声不吭地起身,缓缓打开大门,目光落向门顶上挂着的监控。

  小森说没监控不安全,这是特地给她装的,说以后想她了可以通过摄像头跟自己聊天。

  可自从他离开后,他再也没有跟自己聊过天。

  也许他只是在监视自己……把自己用来当作威胁沫沫的棋子……

  姥姥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仰头看着监控:“小森……冰箱的菜冷了,天也冷了,你在那边记得好好吃饭,以后要做个乖孩子。”

  风,更大了,吹得她疲倦的身影微微摇晃。

  天幕是夜的黑。

  冰冷的空气有冰冷的温度。

  天冷了,让人寒心,骨头发疼。

  像纪北森的温度……

  二楼的房间没开灯。

  男人倚靠在窗边,静静地凝望那抽泣的背影,深邃的蓝眸复杂……

  “……”司承明盛抿唇,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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