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辽军区司令部给许峰安排的办公室,大得像个小礼堂。

  这里曾经是某个伪满高级官员的舞厅,如今,水晶吊灯被拆了,地上名贵的地毯也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墙上挂满的,巨大的东北三省军事地图。

  地图是最新测绘的,精确到了乡镇和主要的河流山脉。

  甘烁带着他的作战参谋组,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这些地图严丝合缝地挂好。

  一群习惯了在地图上用红色箭头标注进攻路线的军人,现在却要拿着铅笔和三角尺,在上面标注土壤类型和水源分布,一个个都别扭得不行。

  “许顾问,辽河平原这一带的黑土层厚度数据,我们从地方农垦部门调过来了,您看标在哪儿合适?”一个叫赵铁柱的年轻参谋,举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问。

  他昨天不小心把墨水滴在了地图上,被甘烁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对这张图比对自己家的祖宗牌位还恭敬。

  许峰正趴在一张由四张办公桌拼成的大桌子上,桌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纸和表格。

  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区域:“用红色虚线,把黑土核心区圈出来。再用蓝色,标注出主要的灌溉水渠。另外,让地方上报一下,去年这一带的平均亩产是多少,霜冻期有多长。”

  “是!”赵铁柱领命,像个小学生一样,踮着脚尖跑到地图前,开始作业。

  甘烁站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个月来,这间大办公室就成了整个军区的“神经中枢”。

  不,比神经中枢还忙。

  作战指挥室的电话都没这里响得频繁。

  许峰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不是在分析数据,就是在绘制图表。

  他调阅了所有能找到的档案,从伪满时期的农业统计,到苏联专家的地质勘探报告,甚至连地方县志里关于气候变化的记载都没放过。

  甘烁和他的参谋组,彻底成了许峰的勤杂工。

  他们不再研究敌人的兵力部署,而是研究猪的繁殖周期。

  他们不再计算炮弹的弹道,而是计算堆肥的发酵时间。

  一开始,这帮眼高于顶的作战精英们还有些怨言,觉得这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可没过几天,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亲眼看着许峰,如何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数据中,抽丝剥茧,理出清晰的脉络。

  他能根据一份几十年前的土壤样本报告,准确判断出哪片盐碱地有改良的潜力。

  他能看着一张等高线图,就规划出最省时省力的梯田修建方案。

  他甚至能从一份地方降雨量统计里,推算出未来修建小型水库的最佳位置。

  这已经不是种地了,这是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严谨到可怕的科学,指挥一场针对土地的战争。

  甘烁现在对许峰,是彻底的服气。

  他觉得,让许峰去种地,跟让爱因斯坦去打算盘一样,虽然看起来有点屈才,但结果绝对是碾压式的。

  “许顾问,喝口水吧。”甘烁把一个搪瓷缸子递过去,里面是泡好的热茶。

  许峰这才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接过茶缸喝了一大口。

  他的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计划,差不多了。”他把最后一张图纸铺开,那是一张总规划图。

  甘烁凑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整片东北大地,在许峰的笔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分工明确的生产机器。

  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的黑土地,被划为“特级粮食及大豆生产基地”,目标是利用大型机械,实现规模化耕种。

  长白山区的林地和山谷,则被规划为“特级药材及山货培育基地”,金贵的药材和人参、鹿茸这些东西,要从散户手里集中起来,进行科学化培育和加工。

  辽河下游的平原,靠近港口,被设计成“出口型经济作物区”,专门种植棉花和甜菜。

  最让甘烁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许峰提出的“农牧一体化循环系统”。

  在每个大型农场旁边,都要配套建设大型养猪场。

  猪的粪便,通过管道进入沼气池,发酵产生沼气,可以用来给农场和居民区供暖、做饭。沼气池里剩下的沼渣沼液,又是最优质的有机肥料,直接还田,改善土质。

  “这……这……”甘烁指着图上那个猪圈连着管子,管子连着罐子,罐子又连着田地的循环图,结结巴巴地说,“这猪拉的屎,转一圈,还能当煤烧,当肥用?”

  “理论上是这样。”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可以解决燃料短缺和肥料不足两大问题。而且,还能大规模提供肉类。”

  甘烁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现在终于明白,周保中司令员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了。

  这脑子里装的,哪里是庄稼,分明是经天纬地的乾坤。

  一个月的工作,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

  许峰把所有的图纸、报告、数据分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装了满满两大箱。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

  窗外,寒风呼啸,雪籽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

  屋子里烧着火墙,温暖如春,可许峰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把小小的木梳。

  在吉林的这一个月,他没有一天不想起大别山,不想起那个在耳房灯下等他归家的身影。

  他想象着林雪现在在做什么。大别山的天气应该还很暖和吧?

  她是不是又带着医疗队去周边的村子巡诊了?

  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天冷了,晚上睡觉会不会踢被子?

  这些琐碎的念头,像一根根细密的丝线,把他和千里之外的那个家,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他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稿纸,拧开钢笔,在桌前坐下。

  昏黄的灯光下,他开始给林雪写信。

  这比他制定一份全东北的农业规划,要难得多。

  他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从何下笔。

  他想告诉她,东北很冷,风很硬,他很想她。

  可这些话写在纸上,又觉得有些矫情。

  他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那些滚烫的心思,在他心里翻江倒海,落到笔尖,却变成了最朴实无华的字句。

  “林雪吾妻:

  见字如面。

  我已至吉林,一切安好,勿念。此地甚寒,风雪交加,与大别山迥异。组织上交予我新的任务,事关重大,需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

  我走后,基地诸事,有王政委与周连长操持,当无大碍。我留下的农事笔记,切记收好,若有不明之处,可与石头商议。天气转凉,夜里要多盖被褥,切勿贪凉。你的身体底子薄,莫要太过劳累。

  ……

  夫君,许峰。

  1948年10月16日。”

  信很短,都是些寻常的叮嘱。

  他反复看了几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又在信的末尾,添上了一句。

  “待此间事了,我便归家。”

  写完这句,他才觉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被填上了一点。

  家,这个字,是他如今所有奋斗的锚点。

  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郑重地写上“林雪同志亲启”几个字。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提起那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推门走进了风雪里。

  他要去见周保中。

  蓝图已经绘就,接下来,就是要把这张蓝图,变成现实。

  而这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去和北方的毛熊,做一笔关乎国运的交易。

  周保中的办公室里,温暖的汀溪水汽氤氲。

  他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就着桌上的台灯,审阅一份关于辽西会战的战损报告,眉头紧锁。

  当甘烁和许峰抬着两个大木箱子走进来时,他才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都弄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瞬间亮了起来。

  “报告司令员,东北地区未来三年农业生产发展规划,初步方案已经完成。”许峰立正回答,声音清晰。

  “好!好啊!”周保中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上前,拍了拍那两个大箱子,像是看到了两箱金条:“一个月,就一个月!许峰同志,你可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

  他迫不及待地让甘烁把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图纸和报告一份份拿出来,铺满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

  周保中先是拿起那张总规划图,只看了一眼,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就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不是农业专家,但他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家。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份规划的厉害之处。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种地计划,这是一份结合了地理、气候、资源、人口,甚至是未来工业布局的,立体化的国土开发战略!

  “好一个农牧一体化循环!”周保中指着那个猪圈连着沼气池的图,兴奋得满脸通红,“解决了燃料,解决了肥料,还解决了吃肉问题!他娘的,一石三鸟!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又拿起一份关于“盐碱地改造”的技术报告,里面的化学公式和生物方法他看不太懂,但最后那个“三年内可将十万亩重度盐碱地改造为中低产田”的结论,让他拿着报告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这都能做到?”他抬起头,看着许峰,眼神里满是震撼。

  “理论和实验数据都支持。只要人力和物资到位,可以做到。”许峰的回答,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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