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在满语中为“阿勒楚喀”,意为“耳”。

  因蜿蜒的河水状似人耳得名。

  这里地处松嫩平原与张广才岭缓冲带,黑土肥沃,曾是甜菜种植的黄金地带。

  阿城糖厂,作为东北最大的制糖厂,也曾有过机器轰鸣、甜香弥漫、为国家贡献巨额利税的辉煌岁月。

  然而,时代变了。

  计划经济体制的僵化、管理混乱、设备老化、原料供应不足、以及南方蔗糖的冲击……

  如同一条条绞索,勒得这座曾经辉煌的工厂奄奄一息。

  效益连年下滑,亏损如同滚雪球。

  工人工资拖欠数月,人心涣散。

  仓库里积压着大量因品质不稳定或包装落后而滞销的白糖、冰糖,在潮湿阴冷的库房里慢慢结块、泛黄。

  作为厂长,陆国新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糖厂的真实状况。

  但,他不想拯救它。

  他只想……吃掉它!

  财富榜排名1007位,这个名次对他而言,如同鸡肋。

  他需要一场巨大的跃升!

  而将这座庞大的国营糖厂,通过某种方式,转化为他陆国新名下的私有产业,这其中的财富值增长,足以让他冲进前百,甚至更高!

  就在这时。

  “厂长,”他的秘书推门进来,急切道:“区里刚来的电话,又催问下个月工人工资的解决方案……还有,银行那边,最后一笔贷款也到期了,催得很紧。”

  陆国新面无表情,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出去。”

  秘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国新一人。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死寂的厂区,空旷的仓库,停转的机器。

  夕阳的余晖透过脏污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眼神深处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野心和算计。

  拯救?

  不。

  他要的是毁灭后的重生——以他陆国新之名!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果决:

  “老李,是我。”

  “通知仓库那边,今晚零点,按计划执行。”

  “对,全部。一号库到五号库,所有积压的库存白糖、冰糖、糖浆……全部清空。”

  “怎么处理?烧掉。”

  “对,全部烧掉。就说……仓库电路老化,引发火灾,意外失火。”

  “损失?报上去,就说库存积压严重,受潮板结,品质严重下降,本就该报废处理。”

  “这场火……正好帮我们解决了包袱,还能申请点保险赔付和财政补贴,缓解一下工资压力。”

  “手脚干净点,别留尾巴。”

  放下电话,陆国新望着窗外渐渐沉入黑暗的厂区,眼神慢慢冰冷了下来。

  烧掉积压的库存,制造一场“意外”火灾,既能甩掉沉重的包袱,又能制造资不抵债、经营极度困难的假象。

  这能为他下一步推动“改制”、“破产重组”甚至“管理层收购”铺平道路。

  混乱是阶梯。

  而这座即将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的糖厂,就是他陆国新登上更高财富殿堂的垫脚石。

  秦远都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场大火。

  哈尔滨火车站。

  秦远一行人随着人流走出车厢,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

  但迎接他的不是冰天雪地的寒冷。

  而是,目之所及的火光冲天。

  刚踏上站台,秦远的目光就被东南方向天空映照的一片异样红光所吸引。

  浓烟滚滚,即使在寒冷的夜色和飘飞的雪花中,也清晰可见,将那片天空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起火了?”秦远眉头微蹙,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他身旁的伊万·彼得罗维奇经过火车一天的晃荡,早就醒酒了,他使劲嗅了嗅鼻子,有些困惑更有些警惕:“空气中有股甜味……好像是糖。”

  就在这时,站台上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快看!那边!好大的火!”

  “是阿城!阿城糖厂着火了!”

  “我的天!阿城糖厂?!那可是咱们哈尔滨的老厂子了!”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阿城糖厂?”秦远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他前世虽对哈尔滨有所了解,但具体到某个糖厂,并无印象。

  不过,从周围人群脸上流露出的震惊、惋惜甚至一丝恐慌的神情,以及那冲天火光的规模,他也能猜到。

  这绝非一家普通的小厂,而是承载着这座城市记忆和许多人饭碗的重要地标。

  一行人走到出站头,迎头便撞上了前来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秋林公司的一名科长,姓王的一名中年人。

  此刻他正满脸震惊地望着火光方向:“怎么会这样……阿城糖厂这几年是困难,可这……”

  秦远对这场大火有些好奇,问道:“王科长,这阿城糖厂是怎么回事?”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看了眼秦远,语气复杂道:“唉,秦翻译,伊万团长,你们刚来就碰上这事……阿城糖厂,那可是咱们东北,不,是全国最大的糖厂,老字号了!”

  “可惜啊,这几年效益不行,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工人闹了好几次……这突然起火,不知道是电路老化,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不妥,猛地刹住,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还是什么?”秦远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追问道,“王科长,您刚才说‘还是’?”

  王科长脸色微变,连忙摆手,挤出笑容:“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瞎猜!意外,肯定是意外!”

  “天干物燥,老厂子电路老化,难免的……秦顾问,伊万团长,这边请,车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

  他显然不愿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多谈,立刻转移话题,热情地引导着秦远一行人走向站外等候的车辆。

  秦远目光再次扫过那片映红天际的火光,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

  “还是有人故意放火?”

  王科长那未尽的半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涟漪。

  故意放火?

  为了什么?甩掉积压的包袱?

  还是制造资不抵债的假象?为改制或破产铺路?

  国企改制,难道已经箭在弦上了吗?

  他压下心中的猜测,没有再多问。

  初来乍到,不宜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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