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明媚的午后。

  路明非坐在一家名叫TAKAMI的美容店门外的长椅上无聊地晒着太阳,手里端着一只抹茶味的甜筒,无所事事扫视着大街上路人们的面板,深入思考日本复杂的风土人情。

  以他坐的这个位置远眺可以望见位于港区的东京塔。

  这是半个世纪前以巴黎埃菲尔铁塔为范本建造的电波塔兼城市地标,几十年过去,东京都不断发展,为了解决市中心电波传输障碍问题,人们又在墨田区建造了一座晴空塔,又叫做东京天空树。

  时值四月,春天过去了小半,太阳直射下晴空塔的塔顶有点热,昨天白天路明非带着绘梨衣去上面参观过,站在600米的高塔上,视野可比源氏重工54层的窗户宽阔多了。

  女孩明明是个公主,却一副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不断在小本子上惊叹地写字说:“好厉害!”

  一想到这个,路明非就无声地笑了。

  说实话,带绘梨衣出去玩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真的什么都没见过,所以任何事情都会给你很好的正反馈,一直夸你,不断惊叹,简直是男人自信心的放大器。

  更别提女孩足够漂亮,裸身高都有一米七,在日本女性群体当中绝对算是独树一帜,在大街上走回头率至少超过80%——最近她又迷上了高跟短靴。

  “恐怕任何男人拥有了她,都会觉得自己老牛逼了吧,简直就是天下第一!”

  路明非漫无边际地想着,小口小口啃着甜筒。

  这玩意是店里送的。

  绘梨衣对自己头发的珍惜程度同等于玩具们,但她在酒德麻衣的蛊惑下,还是终于走进了美容店。

  并不是为了烫染头发。

  而是补水护理,去角质,光子美白,睫毛熨烫,手部保养……

  路明非原本以为高阶混血种用不着这些。

  但这家店,居然是酒德麻衣和风间琉璃联名推荐的,非得说用过的都说好。

  路明非实在拗不过绘梨衣呆萌呆萌的眼神,只能带她来试试看。

  店内装修走得是中国风,水墨画的移动屏风作私密空间分割,墙上贴着墨意淋漓的书法字画,护栏也是雕着镂空祥云瑞兽的降香黄花梨木。

  里面的员工各个穿着定制的典雅旗袍,微微开衩的裙摆处露出穿着丝袜的大腿,妆容个顶个的精致,总之就是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按照方案册标注的时间预估,这一套下去至少得两个小时。

  路明非自然是没见过这种全套工具的高端保养和化妆过程,一开始还很好奇,但没过多久鼻子就吃不消了,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太重了,干脆出来在外面等。

  零也跟着他从店里出来了。

  坐在他旁边啃着冰淇淋,也是抹茶味的。

  说起来,从两人在极乐馆相遇那天起,到现在快小半个月了,零几乎时时刻刻待在路明非的身边,分开的时间加起来满打满算不到一个小时。

  一开始还在用‘你被猎人网站通缉’这种拙劣借口。

  但上次源氏重工事件后,猎人网站在某个资本家的谋划下损失惨重,几乎是白打工,通缉令早就撤销了,后来路明非没再提这件事,零也没提,两人一直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阶段。

  路明非一边维持着‘言灵·血系结罗’的领域防止意外,一边问道:

  “零,大概今明两天数据库就能修复一部分了,等这件事情完全结束后,你准备怎么打算?”

  “你希望我怎么打算?”零反问道。

  “跟我回去吧。”路明非自然而然说道。

  “好。”零也很自然说。

  这是个理所应当的答案,但路明非忽然有些羞赧挠了挠头,“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零一贯很配合说。

  路明非咬了一口甜筒,掩饰愈发尴尬的笑容:“你不用故意这样的。”

  “好的。”零点点头,“前几天那个人来送药的时候,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行。”路明非呲了呲牙。

  那天他给娲主打过一通电话,需要一套弗丽嘉系列药剂,

  娲主的行动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派人乘坐私人飞机抵达了东京,带着五套弗丽嘉药剂。

  来的人是周敏皓,好兄弟兼内鬼。

  于是路明非暂时撇开绘梨衣和零,单独去见他,但没想到这家伙是个狗鼻子,直接断言说兄弟你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和女人厮混,搞不好这套药剂也是给女人要的对吧?

  路明非当即大惊失色。

  周敏皓纯属内部人员,这货可是知道当初娲主让他立下过的保证。

  既不能带个姑娘回去,也不能养个姑娘在外面。

  但现在他的作风问题好像已经很严重了,甚至还在拿娘家的财产养外面的妞!

  路明非正要解释此举的必要性。

  周敏皓则是露出了大义凛然夹杂着猥琐淫贱的笑,

  告诉他其实娲主早就猜到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看着办?

  路明非当场傻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感觉……好像只能继续抓语言漏洞了啊?

  “你大可说我们是伙伴。”零继续说。

  她甚至猜到了路明非的另外半截想法,不过说实在……路明非的想法好像也没那么难猜。

  这两天随着弗丽嘉系列药剂在绘梨衣身上产生效果,路明非的意图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了,虽然看上去还无法根治绘梨衣的龙血问题,但至少在弗丽嘉药剂的帮助下,能够暂时摆脱重症病房和洗血机器的束缚。

  绘梨衣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精神活泼起来。

  “伙伴么?”路明非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零特别用重音强调了这个词。

  “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人,相互之间不会放弃,也不会出卖彼此。”

  零咬了一口圆筒,凝望着街边的一棵樱树,四月份东京也迎来了的樱花盛开季节,满城满树都是洁白无瑕的。

  “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可以一直走到最后的那种人。”

  “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啊,”

  路明非跟着她一起凝望这棵花期只有一周的树,“可利益不一样了,不就分道扬镳了么?”

  他不知道零为何强调‘伙伴’这个词,听起来远远不如‘约定’有力量,

  但好像事实又完全相反。

  他早已认可了零作为‘伙伴’的这一层身份,却又始终无法回想起来,他们或许存在的‘约定’。

  “没关系,”零淡淡地说,“只要努力就好了,努力变成对伙伴有用的人,就不会被丢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如常平静,却又气势昂扬的,晶莹的眸子中熠熠生辉。

  感觉是青春片中的女主角在眺望朝阳,坚定地说出‘年轻时向着朝阳奔跑总不会错’这种莫名热血却又唬烂的台词。

  可这画风有些违和了呀!

  怎么该是行事风格凌厉如刀,像是比所有人年龄都大,像是比所有人都成熟的零口中说出来的呢。

  换作出现在绘梨衣的小本子上还差不多。

  “樱花落在你头上了。”路明非无言说。

  零没有反应,像是依旧沉浸在刚才那句话的情绪之中,这句话对她影响很大,不知道是别人对她讲的,还是她自己总结出来的。

  “唉。”

  路明非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拭去被风吹到她头上的樱花瓣。

  零有洁癖,很注意个人卫生。

  路明非帮她扫落那几片樱花瓣之后,忽然使劲地摩挲着零的头顶。

  他是带点恶作剧的心理,以及一点点的不高兴,听到零说出‘伙伴’两个字,他莫名就有点不高兴,零和绘梨衣不一样,她是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但偏偏这样的感觉,让人莫名感到担心。

  可出乎意料,又是情理之中,皇女殿下对这个带点‘僭越’,又带点‘惩罚’的动作完全没有反应,她只是将冰淇淋往下放了一点,避免被头发扫到。

  她还是静静地看着樱花树,任凭路明非摸自己的脑袋。

  白金色长发触感很好,厚实顺滑温暖,自从上次rua过绘梨衣之后,路明非有事没事就喜欢rua一下,表示对小姑娘的鼓励,但这样rua零还是第一次。

  可路明非摸了两把实在尴尬了,正要收回手,零却抬起脑袋蹭了蹭路明非的手掌,

  路明非怔住了,好像这件事很正常,她是你的猫,你养了很多年。

  ‘吱呀——’

  旁边的门开了。

  绘梨衣做完养护和美妆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一头纯天然的暗红色长发,但梳了一个森系的发型,发梢从膝盖处回到了腰际,脸上画了淡妆,波西米亚风格的彩妆和纪梵希高定香榭丝唇膏,营造出丝滑滋润和轻盈的光泽感,让人想起果冻或者冰块之类的东西。

  那双眼眸依旧淡漠,但在妆容的衬托下反而别有韵味,端静、清澈,却又古艳,就像那些神社里修行的古代巫女。

  “好看吗?”绘梨衣兴奋地在小本子上写字。

  “嗯,蛮好看的。”路明非说。

  绘梨衣走过来微微低下头,作出示意的动作,

  路明非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不容易做的,别弄乱了。”

  ……

  就在路明非带着两个女孩舒舒服服,正儿八经旅游的时候。

  上杉越的心情不太美丽。

  快一周过去了,认亲的进展几乎等于零。

  如果说儿子对他的态度充其量只是冰冷,但至少还算有礼貌,那女儿对他的态度则足以称得上憎恨了。

  那是一种溢于言表的情绪。

  上杉越一开始以为是对方不信任他,为了郑重表明身份,他主动要求做了DNA检测。

  结果令人暖心。

  按照亲缘系数分析,源稚生绝对是自己的儿子,99.9%的亲生关系。

  轮到‘绘梨衣’做检测的时候则是出现了小小的偏差,绘梨衣的共享DNA比例好像稍微低了点,充其量算是旁系血亲……

  不过念及绘梨衣小时候据说被不知名古龙胎血侵蚀过,一直处于半失控状态,上杉越对她非但没有怀疑,反而更加怜惜,无论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都想好好弥补一下对方缺失的父爱。

  但还是那个问题。

  上杉越早就下定决心了,但无论是源稚生,还是‘上杉绘梨衣’,都根本没有给他表达父爱的机会!

  甚至上杉越听说绘梨衣喜欢玩具和游戏,专门跑去秋叶原电器店买了一整个大纸箱的礼物,各种游戏机、游戏光碟、芭比娃娃、小黄鸡什么的,但奈何‘绘梨衣’对他的玩具根本不屑一顾。

  仿佛门口的那个纸箱不存在一样,

  始终只是专注于自己那些底部贴着不干胶字条的玩具,‘绘梨衣のXXX’。

  源稚生更不用说,名义上承认他这位前代大家长的身份,但最近一边养伤,一边整理橘政宗留下的资料,忙得人都见不到影子。

  身心俱疲之下,

  上杉越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方法。

  如果这样做的话……

  好像既能展现自己身为父亲的实力,又能够帮孩子们出一口气,还能重申他自己的立场!

  应该,会有用的吧?

  叮铃铃——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

  “喂!阿贺!怎么说?你找到他们了吗?”上杉越压低兴奋的声音。

  “有线人传来情报,在涩谷区发现了他们的活动痕迹,不过大家长,我觉得咱们其实没必要……”

  电话另一头,犬山贺声音犹豫汇报道,

  “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去!”

  上杉越打断,顿了顿他补充说:“记得千万不要告诉稚生和绘梨衣,这是我这个当父亲的,给他们的惊喜礼物!”

  ……

  夕阳西下,太阳缓缓坠落城市边缘。

  “晚上吃什么?继续五目炒饭吗?”

  路明非结束了一天的逛街,下午带着绘梨衣去代代木公园北段的原始林步道逛了一圈,顺便看了看鸟。

  这里有东京最大的野鸟观察所,栖息着百灵鸟和红尾鸲。

  绘梨衣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还是挺感兴趣的。

  此刻他们正在回往城里。

  “要吃大鸡排拉面。”

  绘梨衣在小本子写道。

  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和Sakura去逛公园,小鸟很可爱,它们能飞得很高。

  “大鸡排拉面夜宵才有,我们先去吃带肉粒的披萨吧,夜里再吃大鸡排拉面。”路明非说。

  “好,吃完先回去看《Fate/Zero》。”

  这时,

  极远处传来一声巨吼,宛如老龙卧起。

  路明非下意识停下脚步,眯了眯眼。

  天边忽然亮了。

  只见视线尽头,一道璀璨的人影手持双刀,宛如天神下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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