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阁地下七层，
“终于成功了。”
路明非霍然睁开双眼，眸中闪烁一缕金芒。
“影武者技术，意识分割法，按照炼金学的理论就是链接了灵魂和肉体的通路，分割出第二个意识，再借助炼金芯片实现超远距离的生物信号转化连通。”
“某种角度上来讲，和量子通信的理论有一些相似。”
这段时间，路明非大量翻阅赫尔佐格的遗产，这个疯狂科学家曾经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理解这一项技术。
路明非不得不承认，本体与影武者之间的这种紧密联系，确实符合不确定性、测量坍缩和不可克隆的三大原理，每一个人的精神特征都是独一无二的。
【炼金器具：影武者】
【锻造者：路明非】
【简述：影武者工程的杰出产物，契合生物学规则的躯体天生具备强大的元素感知能力，特别适合‘水’元素研究，能够完成一系列基础工作。】
【评价：注入它，给予新的生命。】
“正规炼金术制作出来的影武者，和那些残次品不同。”
路明非收回目光，开始从上到下打量眼前这一具被他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魁梧身躯，原本将近三米高的躯体，在不断炼制的过程中只剩下不到一米八的整体规模。
随着那一缕‘精神’的缓缓注入。
影武者的双眼渐渐泛起了光彩。
“你好。”
“你好。”
路明非和影武者忽然异口同声开口道。
打量一番面前没有严格意义上‘脸孔’的傀儡，路明非再次开口，“你是谁？”
“我是利维坦，我也是路明非。”
话音落下，傀儡忽然开始浑身剧烈颤抖。
“不，你是影武者一号。”
路明非丝毫不急，借助那一缕分割出来的意识，按照流程轻而易举完成了对身体残余本能的压制，千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傀儡渐渐平息下来。
那张没有面孔的脸部露出渗人微笑：“是的，我是影武者一号。”
路明非点点头，没有像赫尔佐格一样变态到给炼金傀儡画出和自己一样的脸，最后一步激活工作完成了，他迫不及待开始尝试思维并联。
嗡——
无形的精神链接顺着思维将路明非和影武者一号链接在一起。
路明非很快就切身地体会到了海洋与水之王利维坦这具身体的美妙之处。
仿佛天上地下都是富集的水元素，整个人活在水汽之中，湿润一片。
但这还并不是关键。
路明非尝试调动起精神与思维。
刹那间，两个意识迭加在一起的多重思考飞速运转，仿佛天地万物的运动轨迹都落在他的眼中，路明非微微闭合双眼在脑海中回忆起一枚龙文，无形的参天大树仿佛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每一片银色的树叶飘飞，每一根枝条的抖动，在他的体悟中一清二楚。
这是思维并联后，大脑算力成倍提升的功效。
“不，还不止于此。”
路明非下意识屏住呼吸，他发现随着自己的思维集中，龙文树的一切在他的精神里再次多出许多变幻，还未发生的，又即将发生的‘轨迹’，构成一副预见性的画面，他的目光往远处看，能够目睹越来越多的树影重迭，像是随着时间流动在这一片空间中开枝散叶的未来图景。
龙文，从三维完成了向四维的跃迁。
如此复杂而瑰丽的图案在路明非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生成，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路明非眼眸早已不由自主变成瑰丽的金色，金光微微闪烁，
不断吸收这些变化当中蕴含的知识。
仅仅刹那，路明非对‘言灵·森罗’的掌握提升了一个台阶，对精神力的敏感程度随之攀升。
对于那些‘精神’不强的目标，即使不借助‘追忆石’的炼金矩阵，现在路明非也能够直接侵入其记忆投影，在此中进行修改，并且能够像夏弥一样，完成定向的记忆封锁。
“森罗万象，原本的形态是怎样的呢？”
许久，路明非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退出来，长出一口气。
对接下来的龙文规则研究愈加期待。
咕咕咕——
他久违感觉到了饥饿。
不只是他的饥饿，还有影武者一号的饥饿。
……
这两天进行影武者的收尾环节，场面稍微有点血腥残暴，路明非没让炼金小助手继续待在这里，于是失去了随时随地吃葡萄水果的快乐待遇。
自己取了一些高能量食物，大快朵颐一番，感觉还能再战。
利维坦的身体构造，使他对食物的利用率达到一种极高的地步，而这注定让它在死后成为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型牛马。
“双重思维并联效果便已相当可观，或许可以试试三重、四重乃至更多重思维的并联。”
路明非吃饱喝足，擦了擦嘴巴陷入沉思。
和赫尔佐格那种饥不择食的思维分割模式不同，路明非需要走精量化路线，他的研究对象并非‘茶道’、‘花道’、‘古董’之流的粗浅之物，而是复杂万倍的龙文本质。
最离谱的是，路明非在调试复盘的过程中察觉到一个问题，除了思维并联能够给他带来的思考速度提升以外，利维坦这具初代种龙类打造的躯体，在对龙文的敏感程度方面，甚至隐隐有点不如路明非自己。
“究竟是言灵·森罗这枚龙文涉及到‘精神’元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或许从未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够具备他这样的学习条件……
但总之，路明非认为接下来想要继续制作影武者，提高并联效率，在基底的选择上绝对不能将就，否则他这台超跑可能还会被拖累。
从零开始打造一头如此级别的躯体显然不现实……主要是不想花自己的钱，况且单纯‘骨、血、角’的堆砌根本无法满足对各元素敏感程度的需求。
那么想要补充自己的影武者军团，扩大研究团队。
就只能……尽快找到其他的龙，让它们贡献一下自己。
路明非现在尝到甜头，很难停下来。
三天后，路明非彻底适应了两道意识在不同的两具身体内并行的工作模式，主意识与副意识之间不会再相互干扰。
路明非将龙文的钻研从‘森罗’，转向‘审判’，
一旦深入这个维度，他便感觉过去对那几枚龙文的理解还是太粗浅了，映射过来的炼金矩阵明显存在优化的空间。
漫长的研究，山中不知岁月。
时值六月下旬，
另一个世界的高考早已经宣告结束，算算日期，第一批学堂子弟即将从全国各地赶来报到，进行短暂的夏季学期，以及近半年来正统在世界各地广泛结交的其余势力，也将派遣代表汇集于这座千年古城参观学习。
夏日午间，天光渐盛，路明非施施然走出炼器阁大门。
让影武者一号继续待在这里感悟龙文规则，安排人准备食物备在门口，饿了随时去取，困了就原地睡觉。
不出意外的话，这头影武者大概率一辈子只能待在自己的出生地了。
正统学堂区域早已修缮完毕，用于炼金术教学的塾舍，也就是教室，外部是古色古香的院落，一大片明媚的阳光洒下来，不知年岁的老槐树上缠绕着几根青藤，细嫩的蔓枝顺着粗壮的枝干蜿蜒攀爬，抽出几抹新绿，好似散发出生机。
教室内部，眉眼如画的女孩随意将头发挽起。
坐在她对面的是面容严肃的年轻男孩，拿着雕刻用的锋锐尖笔，在练习板上教导她一个基础炼金回路的四种画法。
女孩时不时露出苦恼而笨拙的神情，以至于后者不得不手把手教她绘制其中的关键节点，带着鲜花香气的栗色长发落在男孩的脸上。
“魔动机械学是一门很实用的学科，无论是后勤人员、科研人员，还是一线执法队，都会着重考察这一门学科的掌握程度，教材沿袭卡塞尔学院的体系，是必修科目。”
娲主介绍说。
这位周家家主最近本来公事相当繁忙，但一听路明非‘出关’，还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身边跟着路明非的贴身大秘苏晓樯，架势简直和领导视察工作没什么两样。
“楚子航是卡塞尔学院的高材生，主动要求担任这门课的助教，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你懂得。”
娲主脸上荡漾起暧昧的笑容，指了指屋内凑的很近的楚子航和夏弥。
这段时间，吃瓜群内部消息频传，两人简直就是郎情妾意，不断相互赠送手工小礼物，然后接着几顿烛光晚餐，关系迅速升温，到了走路都要肩并肩一起的地步……偶尔还会握一下爪子。
了解到这位天上来敌居然是天降青梅，就连‘很想死的苏茜’也不得不跟着投降，满打满算苏茜和楚子航也才认识了不到一年而已……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
更别提都牵手了，真实进度甩她十条街，唯一的可喜之处，大概就是楚子航最近在钻研烘焙，偶尔出炉的甜品，会请她帮忙品尝并点评……
路明非没有打扰手把手假装预习的两人，并且有点嫉妒地一左一右抄起两只柔嫩的小手甩着胳膊闲逛。
妈的，就你有女朋友是吧！
好不容易阶段性完成工作目标，出来放松一下，他可不是来看别人秀恩爱的。
山水亭台，清湖楼榭。
路明非走遍整座古式宫殿群，他也在学堂挂了名号，但大概率不会待太久。
调整一番状态，前往学堂外围的招待所，见到了按照娲主传讯，昨天便已抵达唐城的老登。
“嗨，明非！好久不见！”
昂热慵懒倚靠在古色古香的雕栏立柱旁，玳瑁镜框的平光镜片遮住了锐利的目光，左手雪茄，右手清茶，活脱一副疗养院退休干部的模样。
“哈哈，这两天在认真学习，不知昂热校长来此，有失远迎啊。”
路明非大笑着走过去，与昂热亲切握手。
目光不动声色扫过老家伙的头顶……果然，这老头压根就没有被龙王夺舍，前段时间的失联，估计只是单纯想扮演谜语人了。
符合刻板印象。
两人的手用力握了握，
“学习好啊，年轻人就该多学习学习。”昂热微笑说。
路明非放开手，故意抱怨说道：“这段时间您老人家在哪里发财啊？怎么也不带带我。”
昂热当即发出豪爽的笑声，
“哪有发财，瞎转悠而已，年纪大了闲不住，就在欧洲逛了逛，然后去日本晃了晃。”
说着，昂热暗暗有些心惊，
许久不见，他发现路明非气势好像和上次截然不同，哪怕赤手空拳都给他一种锋芒毕露的危险感。
“哦，那还挺舒服的。”
路明非没感到意外，尤其是后者，月初的时候他收到源稚生传来的消息，
声称昂热已经暗中抵达日本，
原本以为昂热是为近期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大张旗鼓的改弦易辙而来，实际却压根没有在蛇岐八家面前正式露面，只是暗戳戳会见了某个拉面师傅。
然后拉面师傅转过头来，就把昂热的消息全卖了。
昂热挠了挠花白的头发，
“哦对了，你家那位苏同学呢？”
路明非挑了挑眉，没想到昂热居然主动提起这茬。
“我倒是想问问昂热校长你，为什么要突然安排教授，给苏晓樯下发入学邀请？”
路明非又说道：“别打马虎眼，我知道滨海的招生会是奔着谁去的，人家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
“是吧……感觉她可能有点天赋来着。”
昂热讪讪一笑。
路明非沉默片刻，语气古怪：“您老人家真觉得……苏晓樯有天赋？”
“呃，没有嘛？”
昂热一脸迷茫，目光清澈的宛如大学生。
路明非不想和他继续绕圈子了，索性用精神力模拟出‘言灵·森罗’的效果，眼眸刹那间亮起金光。
昂热神情恍惚了一瞬，又瞬间清醒过来。
“明非你……”
不知不觉中，昂热的声音已经变了，注视着那双眼眸骤然盛放的金芒，
老人收敛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凛然。
“抱歉，昂热校长，我觉得您大概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既然您不愿配合，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琢磨了，毕竟苏晓樯是我的女朋友，总不能让您突然盯上她，却又不告诉我原因吧。”
路明非轻声说，
他眼中的金芒渐渐暗淡下去，脸上依旧挂着友善的笑容，一如使用的尊称——您。
昂热有些出神地望着路明非，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以他对精神力的掌控程度，自然能够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而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本该以雷霆手段回应这样的‘冒犯’。
这对昂热来说并不难，路明非此刻和他相隔极近，只需‘时间零’爆发……
“我对您的秘密没有任何兴趣。”
路明非缓缓开口道，
“但这个问题希望您坦诚一点，就像上一次我们交流蛇岐八家与白王的相关情报，真诚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不是吗？”
昂热的眉头深深皱起，眼眸中多出来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作为一个130岁的活化石，活跃在龙族战场超过百年，对龙类的了解绝非一般的混血种，乃至寻常势力所能比拟的，哪怕是亲自主编的教材《龙族谱系学》，其中包含的知识仅仅只是他所了解的九牛一毛。
此番前往欧洲意大利，在那座历史悠久的群青殿，昂热首次与加图索家族的老古董们正面会谈，期间他的知识库再一次大大的丰富……
但那些秘密或者说猜测，和路明非提到的内容比起来，又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不过……
既然派出古德里安前往滨海，那便正是他主动选择了道路，不是吗？
路明非已经能够接住这一次试探，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沉默良久，内心天人交战。
昂热用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沉重的烟圈，声音变得有些沧桑，
“好吧，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苏晓樯并未展现出天赋。”
“只不过，我以前见过有人能够做到改写血统……”
……
昂热见过小魔鬼。
路明非对这一则消息，并未感到意外。
但出乎意料的是，昂热只是很多年前见过小魔鬼，此后只是偶尔能够通过其他人的渠道进行联络，但再也没有于现实世界中找到他的真身，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在北极圈范围内？”
路明非重复了一遍这个地点。
“是可能，有这样一种可能。”昂热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虽然很久没见过他了，但和他的联系一直还算紧密。”
“知道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吗？校董会完全等同于过去秘党的长老会，其中有一位只负责投钱，但从不出席会议发表言论的神秘校董，便是他手下的人，过去唯一一次行使权力，只是投票通过‘未出席者的权力由校长行驶’这一项草案，相当于站在我这边，这也是我能够在大多数校董会占上风的原因。”
薯片妞……路明非脑海中自然而然闪过这个名字。
其他校董都不清楚这位神秘人的身份，秘党的这一代长老会仅仅有七个席位而已，很大程度取决于‘投资金额’的多少，而这个人每年投入难以想象的巨额资金，那么多年却把校董所属的权力拱手让给昂热。
事实也是如此，小魔鬼路鸣泽与昂热的暗中合作早已持续多年，包括苏恩曦在滨海搭建的寰亚集团，就是双方合作对接而建立的其中一个据点之一，当初楚子航的父亲，楚天骄就是昂热一方的代表，同为‘时间零’的掌握者，两人本就是最紧密的师徒关系。
实行校董权力将楚天骄的名册在执行部‘销户’后，楚天骄以‘执行长期秘密任务’的名义常驻于滨海，后来被奥丁‘二次销户’，才彻底淡出世人的视线。
而所谓的任务，路明非如今也很清楚，正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小白兔计划’。
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小白兔原地变异，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路明非语气略显怪异开口：
“所以，意思是我们其实早就站在了统一战线？”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原来是薯片妞动用惊人的智慧，推演出了那一丝端倪——然后可能在小魔鬼的指示下，将他的情况和昂热作了互通。
所以，昂热才会在三月底、四月初，路明非还在日本的时候，提前做出布局！
薯片妞在事情结束后，第一时间选择了跑路。
怕挨打！
果然各个都是老硬币，得亏俺老路也不是等闲之辈，否则岂不是要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不过跑得了和尚，你还跑得了庙么……路明非嘴角不由挂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昂热自然不知道路明非的念头，只是点点头：“当然。”
“你的天赋很强，这是那位告诉我的。事实上，按照原定计划，你进入卡塞尔学院后，将会有资深的专业人士负责引导你，让你慢慢熟悉屠龙这件事。”
近些年来昂热藏得也很心累，
事已至此，他干脆一股脑儿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
“但现在，你显然不需要了，你棒极了！”
昂热诚心实意鼓掌，“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最棒的！”
“我做了什么了我就棒极了。”路明非抚额，“能别老来这套么？说实话你这招生水平还不如古德里安教授。”
昂热挠挠头：“总之，这就是我要坦白的，你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也不妨碍我与有荣焉啊，大家都站在人类的立场……毕竟你才初出茅庐不久，就单枪匹马干掉了一头龙王。”
路明非摇头：“历史上干掉龙王的英雄好汉并不在少数，反正就算杀掉一次也不影响什么，他们还是能够茧化，而且我觉得是你高估了龙王这一个物种，有些龙王生来就是要被人类干掉的。”
“并非如此。”
闻言，昂热立刻跟着摇头：“你不一样，按照他的说法，被你干掉的龙王，基本就等同于真的被干掉了，你是天命屠龙者。”
路明非愣了愣，
猛地想起当初杀死利维坦后，除了经验值之外，他还收获了【权柄】。
“呃？那玩意具体是怎么说的？”路明非语气狐疑。
“原话就是这样的。”
昂热摊摊手，“当然，我是不太懂为什么会存在‘天命屠龙者’这种东西，但无论如何，你已经干掉了海洋与水之王，这是事实，支持就完事了。”
“毕竟，哪怕龙王实际仍然能够进入沉眠，至少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好……”
路明非忽然从昂热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萧瑟与落寞。
昂热再次叹了口气，
当即抓着路明非坐下开始大声诉苦。
秘党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不单单是正统的大肆扩张，导致秘党能够干涉的范围大幅度收缩，最关键的还是在于他与弗罗斯特那一次私下的会谈。
两个平日里水火不容的政敌，在罗马银行的那次会面之后，不约而同地决定在这个外患当前的关头，优先调转枪头，解决秘党内部的问题。
毕竟就算外部取得再漂亮的胜利，若是内部千疮百孔，恐怕一切成果也只能为那些居心不良者作嫁衣。
即使弗罗斯特对加图索家族的利益总是无条件维护，也不得不承认此举的重要性，毕竟他忠于的是家族，而并非长老，或者某一个人。
在那一次群青殿的会晤后，弗罗斯特和昂热达成了一致，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秘党内部将根据陈家事件，重新启动多年前格陵兰海事件的高层内部审查。
而这一提案将在下一次校董会议上正式提起。
听完昂热的这番和‘泄密’无异的言论。
路明非暗暗心惊，脸上表情愈发不解：“……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应该和她们有联络的吧？”
昂热耸耸肩：“她们不愿意登上台前，行使身为校董的权力，但你已经登上了台前，校董的席位理应由你来继承，身为校董，这一点知情权还是该有的。”
“哦，对了。”
“到时候记得投我们的支持票，就当做是我帮你把日本分部的消息压下去的回报怎么样？”
路明非脸色顿时变黑：“……我还没说要出席你们的校董会呢！”
……
这老登难得说了一次敞亮话。
他在日本搅动的风雨，已经被昂热帮忙压下去了。
路明非思来想去，并未完全拒绝昂热的提议。
卡塞尔学院，秘党的老巢之一。
如今路明非的实力今非昔比，底蕴更是深厚，去一趟也无妨。
刚好看一看美式校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风气，以及见一见那位理论上可以化作盟友的恺撒·加图索。
刚才见路明非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昂热爽快地介绍一番加图索家族的结构。
当然——按照昂热的原话，‘仅供参考’。
“弗罗斯特、恺撒、庞贝……其中的关系究竟是怎样？以及整个加图索家族、长老会是什么情况？”
路明非心中不由思忖。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要踏上卡塞尔学院的校园，只不过并非是以学生的身份，而是以校董的身份，
“这算什么？正统、秘党，双料顶流？”
路明非摇摇头。
片刻过后，暂且按捺下八卦之心，路明非带着这位昂热离开招待所，前往女生宿舍……
这是昂热的强烈要求。
出乎意料，但是情理之中。
昂热这个从上上世纪一直活到今天的老古董，和蛇岐八家的太上皇表面是水火不相容的仇敌关系，实际却是关系相当不错的好友。
所谓白王血裔，圣骸，皇血之类的存在，对昂热来说并非秘密。他尚未得知的，无非是神国高天原的位置。
此番前来正统，除了要见路明非，昂热还打算看一看，那个老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的闺女，到底有多漂亮，还有路明非说的外貌很像……
“绘梨衣！”
隔得远远地，路明非招了招手。
提前收到消息的零已经带着绘梨衣下楼了。
这两个月来，绘梨衣一直在高强度学习，并非学习有关龙族文明的知识，而是学习身为‘人类’理应了解的常识，
简而言之，路明非认为在学习课程之前，需要帮她塑造正确健康的三观，也好正常和同学们相处。
成果自然是丰富的，如今绘梨衣不会再提出‘A-laws’、‘天人组织’之类的动漫词汇，也基本理解了世界、国家、人类社会种种概念。
就是……总觉得她对‘Sakura’这位好朋友的感情，似乎有点变质了。
哒哒哒。
绘梨衣今天穿着深色牛仔裤，搭配白色棉T恤，飞速朝着路明非奔来。
然后像是飞鼠一样，纵身一跃——
路明非接住乳燕投怀般跳进他怀里的女孩，分明感觉到怀中女孩的馨香、温暖，以及微微地颤抖。
仿佛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就是绘梨衣此情此景的写照了。
“绘梨衣，先下来。”
路明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绘梨衣乖巧点头，像是树懒一样慢慢从路明非的身体上滑下来，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稚嫩的感觉，
人……大概都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路明非并不打算养宠物，他把绘梨衣从蛇岐八家带出来，自然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现在她正在一步步做到……只能说也是好事。
从一个小孩子成长为大女孩需要多久？
路明非没有相关经历。
从生理上来说，绘梨衣就是一个大女孩，但他很难拒绝每一次来看绘梨衣时，她飞扑过来的拥抱。
在正统的老师，以及另一位生活上的零老师指导下，
她一直在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妍丽的脸蛋不再如老僧般古井无波，而是多了几分‘活人味’。
绘梨衣一脸好奇打量着跟在路明非身后的老人。
“见笑了，昂热校长，她是绘梨衣。”
路明非略带自豪介绍道，一副真正的监护人的模样。
“你好。”
昂热彬彬有礼打招呼，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事实上，拉面师傅一边给他削着卤蛋，一边已经吹嘘过自家女婿有多狠了。
虽然这个女婿可能稍微有点共享的性质……
绘梨衣举起小本子，“老爷爷好。”
“你好。”
昂热再次打招呼，却是对着绘梨衣的身后。
零淡漠颔首以示回应。
两人当然是认识的。
“终于成功了。”
路明非霍然睁开双眼，眸中闪烁一缕金芒。
“影武者技术，意识分割法，按照炼金学的理论就是链接了灵魂和肉体的通路，分割出第二个意识，再借助炼金芯片实现超远距离的生物信号转化连通。”
“某种角度上来讲，和量子通信的理论有一些相似。”
这段时间，路明非大量翻阅赫尔佐格的遗产，这个疯狂科学家曾经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理解这一项技术。
路明非不得不承认，本体与影武者之间的这种紧密联系，确实符合不确定性、测量坍缩和不可克隆的三大原理，每一个人的精神特征都是独一无二的。
【炼金器具：影武者】
【锻造者：路明非】
【简述：影武者工程的杰出产物，契合生物学规则的躯体天生具备强大的元素感知能力，特别适合‘水’元素研究，能够完成一系列基础工作。】
【评价：注入它，给予新的生命。】
“正规炼金术制作出来的影武者，和那些残次品不同。”
路明非收回目光，开始从上到下打量眼前这一具被他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魁梧身躯，原本将近三米高的躯体，在不断炼制的过程中只剩下不到一米八的整体规模。
随着那一缕‘精神’的缓缓注入。
影武者的双眼渐渐泛起了光彩。
“你好。”
“你好。”
路明非和影武者忽然异口同声开口道。
打量一番面前没有严格意义上‘脸孔’的傀儡，路明非再次开口，“你是谁？”
“我是利维坦，我也是路明非。”
话音落下，傀儡忽然开始浑身剧烈颤抖。
“不，你是影武者一号。”
路明非丝毫不急，借助那一缕分割出来的意识，按照流程轻而易举完成了对身体残余本能的压制，千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傀儡渐渐平息下来。
那张没有面孔的脸部露出渗人微笑：“是的，我是影武者一号。”
路明非点点头，没有像赫尔佐格一样变态到给炼金傀儡画出和自己一样的脸，最后一步激活工作完成了，他迫不及待开始尝试思维并联。
嗡——
无形的精神链接顺着思维将路明非和影武者一号链接在一起。
路明非很快就切身地体会到了海洋与水之王利维坦这具身体的美妙之处。
仿佛天上地下都是富集的水元素，整个人活在水汽之中，湿润一片。
但这还并不是关键。
路明非尝试调动起精神与思维。
刹那间，两个意识迭加在一起的多重思考飞速运转，仿佛天地万物的运动轨迹都落在他的眼中，路明非微微闭合双眼在脑海中回忆起一枚龙文，无形的参天大树仿佛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每一片银色的树叶飘飞，每一根枝条的抖动，在他的体悟中一清二楚。
这是思维并联后，大脑算力成倍提升的功效。
“不，还不止于此。”
路明非下意识屏住呼吸，他发现随着自己的思维集中，龙文树的一切在他的精神里再次多出许多变幻，还未发生的，又即将发生的‘轨迹’，构成一副预见性的画面，他的目光往远处看，能够目睹越来越多的树影重迭，像是随着时间流动在这一片空间中开枝散叶的未来图景。
龙文，从三维完成了向四维的跃迁。
如此复杂而瑰丽的图案在路明非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生成，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路明非眼眸早已不由自主变成瑰丽的金色，金光微微闪烁，
不断吸收这些变化当中蕴含的知识。
仅仅刹那，路明非对‘言灵·森罗’的掌握提升了一个台阶，对精神力的敏感程度随之攀升。
对于那些‘精神’不强的目标，即使不借助‘追忆石’的炼金矩阵，现在路明非也能够直接侵入其记忆投影，在此中进行修改，并且能够像夏弥一样，完成定向的记忆封锁。
“森罗万象，原本的形态是怎样的呢？”
许久，路明非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退出来，长出一口气。
对接下来的龙文规则研究愈加期待。
咕咕咕——
他久违感觉到了饥饿。
不只是他的饥饿，还有影武者一号的饥饿。
……
这两天进行影武者的收尾环节，场面稍微有点血腥残暴，路明非没让炼金小助手继续待在这里，于是失去了随时随地吃葡萄水果的快乐待遇。
自己取了一些高能量食物，大快朵颐一番，感觉还能再战。
利维坦的身体构造，使他对食物的利用率达到一种极高的地步，而这注定让它在死后成为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型牛马。
“双重思维并联效果便已相当可观，或许可以试试三重、四重乃至更多重思维的并联。”
路明非吃饱喝足，擦了擦嘴巴陷入沉思。
和赫尔佐格那种饥不择食的思维分割模式不同，路明非需要走精量化路线，他的研究对象并非‘茶道’、‘花道’、‘古董’之流的粗浅之物，而是复杂万倍的龙文本质。
最离谱的是，路明非在调试复盘的过程中察觉到一个问题，除了思维并联能够给他带来的思考速度提升以外，利维坦这具初代种龙类打造的躯体，在对龙文的敏感程度方面，甚至隐隐有点不如路明非自己。
“究竟是言灵·森罗这枚龙文涉及到‘精神’元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或许从未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够具备他这样的学习条件……
但总之，路明非认为接下来想要继续制作影武者，提高并联效率，在基底的选择上绝对不能将就，否则他这台超跑可能还会被拖累。
从零开始打造一头如此级别的躯体显然不现实……主要是不想花自己的钱，况且单纯‘骨、血、角’的堆砌根本无法满足对各元素敏感程度的需求。
那么想要补充自己的影武者军团，扩大研究团队。
就只能……尽快找到其他的龙，让它们贡献一下自己。
路明非现在尝到甜头，很难停下来。
三天后，路明非彻底适应了两道意识在不同的两具身体内并行的工作模式，主意识与副意识之间不会再相互干扰。
路明非将龙文的钻研从‘森罗’，转向‘审判’，
一旦深入这个维度，他便感觉过去对那几枚龙文的理解还是太粗浅了，映射过来的炼金矩阵明显存在优化的空间。
漫长的研究，山中不知岁月。
时值六月下旬，
另一个世界的高考早已经宣告结束，算算日期，第一批学堂子弟即将从全国各地赶来报到，进行短暂的夏季学期，以及近半年来正统在世界各地广泛结交的其余势力，也将派遣代表汇集于这座千年古城参观学习。
夏日午间，天光渐盛，路明非施施然走出炼器阁大门。
让影武者一号继续待在这里感悟龙文规则，安排人准备食物备在门口，饿了随时去取，困了就原地睡觉。
不出意外的话，这头影武者大概率一辈子只能待在自己的出生地了。
正统学堂区域早已修缮完毕，用于炼金术教学的塾舍，也就是教室，外部是古色古香的院落，一大片明媚的阳光洒下来，不知年岁的老槐树上缠绕着几根青藤，细嫩的蔓枝顺着粗壮的枝干蜿蜒攀爬，抽出几抹新绿，好似散发出生机。
教室内部，眉眼如画的女孩随意将头发挽起。
坐在她对面的是面容严肃的年轻男孩，拿着雕刻用的锋锐尖笔，在练习板上教导她一个基础炼金回路的四种画法。
女孩时不时露出苦恼而笨拙的神情，以至于后者不得不手把手教她绘制其中的关键节点，带着鲜花香气的栗色长发落在男孩的脸上。
“魔动机械学是一门很实用的学科，无论是后勤人员、科研人员，还是一线执法队，都会着重考察这一门学科的掌握程度，教材沿袭卡塞尔学院的体系，是必修科目。”
娲主介绍说。
这位周家家主最近本来公事相当繁忙，但一听路明非‘出关’，还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身边跟着路明非的贴身大秘苏晓樯，架势简直和领导视察工作没什么两样。
“楚子航是卡塞尔学院的高材生，主动要求担任这门课的助教，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你懂得。”
娲主脸上荡漾起暧昧的笑容，指了指屋内凑的很近的楚子航和夏弥。
这段时间，吃瓜群内部消息频传，两人简直就是郎情妾意，不断相互赠送手工小礼物，然后接着几顿烛光晚餐，关系迅速升温，到了走路都要肩并肩一起的地步……偶尔还会握一下爪子。
了解到这位天上来敌居然是天降青梅，就连‘很想死的苏茜’也不得不跟着投降，满打满算苏茜和楚子航也才认识了不到一年而已……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
更别提都牵手了，真实进度甩她十条街，唯一的可喜之处，大概就是楚子航最近在钻研烘焙，偶尔出炉的甜品，会请她帮忙品尝并点评……
路明非没有打扰手把手假装预习的两人，并且有点嫉妒地一左一右抄起两只柔嫩的小手甩着胳膊闲逛。
妈的，就你有女朋友是吧！
好不容易阶段性完成工作目标，出来放松一下，他可不是来看别人秀恩爱的。
山水亭台，清湖楼榭。
路明非走遍整座古式宫殿群，他也在学堂挂了名号，但大概率不会待太久。
调整一番状态，前往学堂外围的招待所，见到了按照娲主传讯，昨天便已抵达唐城的老登。
“嗨，明非！好久不见！”
昂热慵懒倚靠在古色古香的雕栏立柱旁，玳瑁镜框的平光镜片遮住了锐利的目光，左手雪茄，右手清茶，活脱一副疗养院退休干部的模样。
“哈哈，这两天在认真学习，不知昂热校长来此，有失远迎啊。”
路明非大笑着走过去，与昂热亲切握手。
目光不动声色扫过老家伙的头顶……果然，这老头压根就没有被龙王夺舍，前段时间的失联，估计只是单纯想扮演谜语人了。
符合刻板印象。
两人的手用力握了握，
“学习好啊，年轻人就该多学习学习。”昂热微笑说。
路明非放开手，故意抱怨说道：“这段时间您老人家在哪里发财啊？怎么也不带带我。”
昂热当即发出豪爽的笑声，
“哪有发财，瞎转悠而已，年纪大了闲不住，就在欧洲逛了逛，然后去日本晃了晃。”
说着，昂热暗暗有些心惊，
许久不见，他发现路明非气势好像和上次截然不同，哪怕赤手空拳都给他一种锋芒毕露的危险感。
“哦，那还挺舒服的。”
路明非没感到意外，尤其是后者，月初的时候他收到源稚生传来的消息，
声称昂热已经暗中抵达日本，
原本以为昂热是为近期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大张旗鼓的改弦易辙而来，实际却压根没有在蛇岐八家面前正式露面，只是暗戳戳会见了某个拉面师傅。
然后拉面师傅转过头来，就把昂热的消息全卖了。
昂热挠了挠花白的头发，
“哦对了，你家那位苏同学呢？”
路明非挑了挑眉，没想到昂热居然主动提起这茬。
“我倒是想问问昂热校长你，为什么要突然安排教授，给苏晓樯下发入学邀请？”
路明非又说道：“别打马虎眼，我知道滨海的招生会是奔着谁去的，人家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
“是吧……感觉她可能有点天赋来着。”
昂热讪讪一笑。
路明非沉默片刻，语气古怪：“您老人家真觉得……苏晓樯有天赋？”
“呃，没有嘛？”
昂热一脸迷茫，目光清澈的宛如大学生。
路明非不想和他继续绕圈子了，索性用精神力模拟出‘言灵·森罗’的效果，眼眸刹那间亮起金光。
昂热神情恍惚了一瞬，又瞬间清醒过来。
“明非你……”
不知不觉中，昂热的声音已经变了，注视着那双眼眸骤然盛放的金芒，
老人收敛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凛然。
“抱歉，昂热校长，我觉得您大概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既然您不愿配合，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琢磨了，毕竟苏晓樯是我的女朋友，总不能让您突然盯上她，却又不告诉我原因吧。”
路明非轻声说，
他眼中的金芒渐渐暗淡下去，脸上依旧挂着友善的笑容，一如使用的尊称——您。
昂热有些出神地望着路明非，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以他对精神力的掌控程度，自然能够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而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本该以雷霆手段回应这样的‘冒犯’。
这对昂热来说并不难，路明非此刻和他相隔极近，只需‘时间零’爆发……
“我对您的秘密没有任何兴趣。”
路明非缓缓开口道，
“但这个问题希望您坦诚一点，就像上一次我们交流蛇岐八家与白王的相关情报，真诚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不是吗？”
昂热的眉头深深皱起，眼眸中多出来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作为一个130岁的活化石，活跃在龙族战场超过百年，对龙类的了解绝非一般的混血种，乃至寻常势力所能比拟的，哪怕是亲自主编的教材《龙族谱系学》，其中包含的知识仅仅只是他所了解的九牛一毛。
此番前往欧洲意大利，在那座历史悠久的群青殿，昂热首次与加图索家族的老古董们正面会谈，期间他的知识库再一次大大的丰富……
但那些秘密或者说猜测，和路明非提到的内容比起来，又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不过……
既然派出古德里安前往滨海，那便正是他主动选择了道路，不是吗？
路明非已经能够接住这一次试探，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沉默良久，内心天人交战。
昂热用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沉重的烟圈，声音变得有些沧桑，
“好吧，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苏晓樯并未展现出天赋。”
“只不过，我以前见过有人能够做到改写血统……”
……
昂热见过小魔鬼。
路明非对这一则消息，并未感到意外。
但出乎意料的是，昂热只是很多年前见过小魔鬼，此后只是偶尔能够通过其他人的渠道进行联络，但再也没有于现实世界中找到他的真身，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在北极圈范围内？”
路明非重复了一遍这个地点。
“是可能，有这样一种可能。”昂热忽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虽然很久没见过他了，但和他的联系一直还算紧密。”
“知道卡塞尔学院的校董会吗？校董会完全等同于过去秘党的长老会，其中有一位只负责投钱，但从不出席会议发表言论的神秘校董，便是他手下的人，过去唯一一次行使权力，只是投票通过‘未出席者的权力由校长行驶’这一项草案，相当于站在我这边，这也是我能够在大多数校董会占上风的原因。”
薯片妞……路明非脑海中自然而然闪过这个名字。
其他校董都不清楚这位神秘人的身份，秘党的这一代长老会仅仅有七个席位而已，很大程度取决于‘投资金额’的多少，而这个人每年投入难以想象的巨额资金，那么多年却把校董所属的权力拱手让给昂热。
事实也是如此，小魔鬼路鸣泽与昂热的暗中合作早已持续多年，包括苏恩曦在滨海搭建的寰亚集团，就是双方合作对接而建立的其中一个据点之一，当初楚子航的父亲，楚天骄就是昂热一方的代表，同为‘时间零’的掌握者，两人本就是最紧密的师徒关系。
实行校董权力将楚天骄的名册在执行部‘销户’后，楚天骄以‘执行长期秘密任务’的名义常驻于滨海，后来被奥丁‘二次销户’，才彻底淡出世人的视线。
而所谓的任务，路明非如今也很清楚，正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小白兔计划’。
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小白兔原地变异，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路明非语气略显怪异开口：
“所以，意思是我们其实早就站在了统一战线？”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原来是薯片妞动用惊人的智慧，推演出了那一丝端倪——然后可能在小魔鬼的指示下，将他的情况和昂热作了互通。
所以，昂热才会在三月底、四月初，路明非还在日本的时候，提前做出布局！
薯片妞在事情结束后，第一时间选择了跑路。
怕挨打！
果然各个都是老硬币，得亏俺老路也不是等闲之辈，否则岂不是要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不过跑得了和尚，你还跑得了庙么……路明非嘴角不由挂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昂热自然不知道路明非的念头，只是点点头：“当然。”
“你的天赋很强，这是那位告诉我的。事实上，按照原定计划，你进入卡塞尔学院后，将会有资深的专业人士负责引导你，让你慢慢熟悉屠龙这件事。”
近些年来昂热藏得也很心累，
事已至此，他干脆一股脑儿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
“但现在，你显然不需要了，你棒极了！”
昂热诚心实意鼓掌，“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是最棒的！”
“我做了什么了我就棒极了。”路明非抚额，“能别老来这套么？说实话你这招生水平还不如古德里安教授。”
昂热挠挠头：“总之，这就是我要坦白的，你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也不妨碍我与有荣焉啊，大家都站在人类的立场……毕竟你才初出茅庐不久，就单枪匹马干掉了一头龙王。”
路明非摇头：“历史上干掉龙王的英雄好汉并不在少数，反正就算杀掉一次也不影响什么，他们还是能够茧化，而且我觉得是你高估了龙王这一个物种，有些龙王生来就是要被人类干掉的。”
“并非如此。”
闻言，昂热立刻跟着摇头：“你不一样，按照他的说法，被你干掉的龙王，基本就等同于真的被干掉了，你是天命屠龙者。”
路明非愣了愣，
猛地想起当初杀死利维坦后，除了经验值之外，他还收获了【权柄】。
“呃？那玩意具体是怎么说的？”路明非语气狐疑。
“原话就是这样的。”
昂热摊摊手，“当然，我是不太懂为什么会存在‘天命屠龙者’这种东西，但无论如何，你已经干掉了海洋与水之王，这是事实，支持就完事了。”
“毕竟，哪怕龙王实际仍然能够进入沉眠，至少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好……”
路明非忽然从昂热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萧瑟与落寞。
昂热再次叹了口气，
当即抓着路明非坐下开始大声诉苦。
秘党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不单单是正统的大肆扩张，导致秘党能够干涉的范围大幅度收缩，最关键的还是在于他与弗罗斯特那一次私下的会谈。
两个平日里水火不容的政敌，在罗马银行的那次会面之后，不约而同地决定在这个外患当前的关头，优先调转枪头，解决秘党内部的问题。
毕竟就算外部取得再漂亮的胜利，若是内部千疮百孔，恐怕一切成果也只能为那些居心不良者作嫁衣。
即使弗罗斯特对加图索家族的利益总是无条件维护，也不得不承认此举的重要性，毕竟他忠于的是家族，而并非长老，或者某一个人。
在那一次群青殿的会晤后，弗罗斯特和昂热达成了一致，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秘党内部将根据陈家事件，重新启动多年前格陵兰海事件的高层内部审查。
而这一提案将在下一次校董会议上正式提起。
听完昂热的这番和‘泄密’无异的言论。
路明非暗暗心惊，脸上表情愈发不解：“……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应该和她们有联络的吧？”
昂热耸耸肩：“她们不愿意登上台前，行使身为校董的权力，但你已经登上了台前，校董的席位理应由你来继承，身为校董，这一点知情权还是该有的。”
“哦，对了。”
“到时候记得投我们的支持票，就当做是我帮你把日本分部的消息压下去的回报怎么样？”
路明非脸色顿时变黑：“……我还没说要出席你们的校董会呢！”
……
这老登难得说了一次敞亮话。
他在日本搅动的风雨，已经被昂热帮忙压下去了。
路明非思来想去，并未完全拒绝昂热的提议。
卡塞尔学院，秘党的老巢之一。
如今路明非的实力今非昔比，底蕴更是深厚，去一趟也无妨。
刚好看一看美式校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风气，以及见一见那位理论上可以化作盟友的恺撒·加图索。
刚才见路明非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昂热爽快地介绍一番加图索家族的结构。
当然——按照昂热的原话，‘仅供参考’。
“弗罗斯特、恺撒、庞贝……其中的关系究竟是怎样？以及整个加图索家族、长老会是什么情况？”
路明非心中不由思忖。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要踏上卡塞尔学院的校园，只不过并非是以学生的身份，而是以校董的身份，
“这算什么？正统、秘党，双料顶流？”
路明非摇摇头。
片刻过后，暂且按捺下八卦之心，路明非带着这位昂热离开招待所，前往女生宿舍……
这是昂热的强烈要求。
出乎意料，但是情理之中。
昂热这个从上上世纪一直活到今天的老古董，和蛇岐八家的太上皇表面是水火不相容的仇敌关系，实际却是关系相当不错的好友。
所谓白王血裔，圣骸，皇血之类的存在，对昂热来说并非秘密。他尚未得知的，无非是神国高天原的位置。
此番前来正统，除了要见路明非，昂热还打算看一看，那个老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的闺女，到底有多漂亮，还有路明非说的外貌很像……
“绘梨衣！”
隔得远远地，路明非招了招手。
提前收到消息的零已经带着绘梨衣下楼了。
这两个月来，绘梨衣一直在高强度学习，并非学习有关龙族文明的知识，而是学习身为‘人类’理应了解的常识，
简而言之，路明非认为在学习课程之前，需要帮她塑造正确健康的三观，也好正常和同学们相处。
成果自然是丰富的，如今绘梨衣不会再提出‘A-laws’、‘天人组织’之类的动漫词汇，也基本理解了世界、国家、人类社会种种概念。
就是……总觉得她对‘Sakura’这位好朋友的感情，似乎有点变质了。
哒哒哒。
绘梨衣今天穿着深色牛仔裤，搭配白色棉T恤，飞速朝着路明非奔来。
然后像是飞鼠一样，纵身一跃——
路明非接住乳燕投怀般跳进他怀里的女孩，分明感觉到怀中女孩的馨香、温暖，以及微微地颤抖。
仿佛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就是绘梨衣此情此景的写照了。
“绘梨衣，先下来。”
路明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绘梨衣乖巧点头，像是树懒一样慢慢从路明非的身体上滑下来，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稚嫩的感觉，
人……大概都会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路明非并不打算养宠物，他把绘梨衣从蛇岐八家带出来，自然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现在她正在一步步做到……只能说也是好事。
从一个小孩子成长为大女孩需要多久？
路明非没有相关经历。
从生理上来说，绘梨衣就是一个大女孩，但他很难拒绝每一次来看绘梨衣时，她飞扑过来的拥抱。
在正统的老师，以及另一位生活上的零老师指导下，
她一直在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妍丽的脸蛋不再如老僧般古井无波，而是多了几分‘活人味’。
绘梨衣一脸好奇打量着跟在路明非身后的老人。
“见笑了，昂热校长，她是绘梨衣。”
路明非略带自豪介绍道，一副真正的监护人的模样。
“你好。”
昂热彬彬有礼打招呼，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事实上，拉面师傅一边给他削着卤蛋，一边已经吹嘘过自家女婿有多狠了。
虽然这个女婿可能稍微有点共享的性质……
绘梨衣举起小本子，“老爷爷好。”
“你好。”
昂热再次打招呼，却是对着绘梨衣的身后。
零淡漠颔首以示回应。
两人当然是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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