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倏然消失不见,连带着光芒下高塔一般的可怕身影。

  祂。

  无声无息的走了,就像是无声无息的到来。

  仿佛刚才的那一幕只是错觉。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

  楚子航额头跳出的青筋仍在残余跳动着,正要高高跃起的双腿僵在原地,手里择人欲噬的村雨刀尖颤动,一下子失去了斩击的方向。

  “走……走了?”

  楚子航的表情有些僵硬,仿佛汹涌澎湃的情绪一下子失去了宣泄口,只能在体内的血管之间来回冲刷。

  他向来是个很少把心情表现在脸上的人,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

  匪夷所思!

  路明非同样被奥丁这一手折返跑的操作惊得不轻。

  他都看见奥丁头上的感叹号了!

  结果还没来及全部激活完毕,这厮便先一步重新隐回了光里,就像是辛辛苦苦冒着大雨跑一遭,只为看他们一眼!看完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的存在?”路明非嘟囔一声。

  【姓名:奥丁/Odin】

  【年龄:N/A】

  【战力:2600】

  【好感度……】

  【视野丢失,情报获取中断】。

  眼前情报面板的字迹一行行消散,眨眼即逝的功夫里,他仍然窥见了这位介于神与鬼之间的存在部分信息。

  战力2600……路明非想都不敢想象这样的领域,而且年龄N/A,之前只在小魔鬼身上出现过,或许他们已经摆脱了寿命的限制?

  “也是离谱,要是换我这么高的战力,分分钟横着走了。”

  只能说,跑路是好事。

  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怪物打。

  雨仍然不停下着。

  那道白光以及白光下的巨大人影,一去不复返。

  周围一片空旷安静,满世界里只剩下雨水的声音,以及沉默的声音。

  今晚……就这样结束了吗?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愣在原地的楚子航肩膀。

  “师兄没事的……我懂你。”

  楚子航身体微微颤抖着转头,看见路明非眼眸中的真挚,瞳孔缩了缩。

  路明非认真点点头。

  先前激活【深度情报提取权限】时,他接连提取了两项情报。

  其中一项便是楚子航的故事。

  他终于了解到十四岁那年在楚子航身上发生的事情。

  当初,楚子航和他的父亲,正是在滨海的某座高架桥,或者说尼伯龙根内,遇见了北欧神话里,阿萨神族的主神奥丁,他逃了出来,但代价是他的父亲从此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在世界上不存在半点痕迹。

  从此,楚子航踏上了追逐奥丁的道路。

  可奥丁……无论他的真实名字究竟是什么,始终藏在世界之外的另一个维度。

  就像当前他们所处的地方一样——

  尼伯龙根!

  于是……路明非果断再次消耗了一次【深度情报提取权限】,选择了尼伯龙根相关知识。

  这是龙族真正的国度,存在于非正常的维度中,是一个用炼金术构建的自有领地,对应着炼金术七大王国之中的‘空间开辟’!

  存在一个出入口!

  而他们现在和五年前的那座高架桥一样,身处于奥丁的尼伯龙根之中!

  相当于与真实的世界隔绝了!

  “师兄……奥丁,他应该是一位龙王吧?”路明非小心问道。

  楚子航沉默片刻说:“我不确定,神话里说奥丁是黑龙尼德霍格的死敌,他是正义的,虽然真实的历史中,不应该有奥丁这一号人物存在。”

  正义……个鬼嘞!路明非叹了口气。

  就冲陈家家主那作派,这玩意就正义不了一点!

  今天发生的事完全足以说明,陈家……尤其是那位陈家家主,必然与奥丁之间存在着联系。

  很好,覆灭陈家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师兄的事,就是他路明非的事,当仁不让!

  必须搞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该走了。”

  楚子航恢复了冷静,他又说。

  “雨还没有停,要找到出口,开车。”

  ……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出车库。

  开车的是楚子航,这辆车是加长款,六个人坐在位置上并不拥挤。

  那辆迈巴赫齐柏林被遗弃在车库,实在是不太敢开了。

  雨依旧下着,Aspasia餐厅被‘君焰’毁灭之前,那些白衣侍者们早已不见了踪迹,世界空落落的仿佛只剩下他们六人。

  先前一闪而逝的白光,并非只有楚子航和路明非注意到。

  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位众神之王脚踏天马莅临的一幕。

  苏建南的那张老脸苍白蜡黄得像是雕塑,哪怕他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但作为一介普通人,突然撞见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隐秘之一,世界观仍然濒临破碎,等他回去后免不了要进行一轮‘心理疏导’。

  陈家兄弟同样面如土色。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家主有问题,这座餐厅有问题,今晚一切的一切都有问题,而他们只是供台上的祭品,而且还是捎带的!

  “陈……诺诺,你怎么了?”

  路明非发现了她的异样。

  “刚才那个……我感觉我应该见过他,但是我没有相关的记忆。”

  诺诺失神喃喃,像是无意识说出的这句话。

  她又被动进入了侧写的状态,而所谓的‘感觉’其实来源于马背上的高大人影,短短一两秒的时间里,她从奥丁细微的神态,动作,甚至是某一个牵扯缰绳的弧度当中,意识到祂……应该是认识自己的,虽然祂眼里更多只有楚子航。

  “又是失忆?”

  路明非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之前在丽晶酒店的时候,她提到自己的记忆或者认知,可能存在紊乱或是缺失。

  “或许吧。”

  诺诺回过神来,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那我倒是想起来个事。”

  路明非斟酌一下,说:“我有一个朋友,他会制造一些加强记忆的东西,大概是炼金制品,理论上是一种永久记忆,不会被任何手段抹除……”

  听着路明非的叙述,诺诺表情越来越沉默。

  许久,

  她轻声问道:“需要什么材料?”

  “贤者之石,或者再生金属,还有钱……炼金术师日子难过,你知道的。”路明非说。

  “……再生金属和钱我可以想想办法。”

  “贤者之石呢?”路明非试探问。

  诺诺嘴角抽了抽,旋即摇头,

  “弄不到,贤者之石是地水风火以外的第五种元素,纯净的精神元素,很珍贵,历史上只有一个人炼制出来过。”

  “谁啊?”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

  “我靠,这特么又是哪里!”

  老唐一口气冲到山下,抬头却发现面前根本就不是雨幕下的餐厅。

  而是一座安静空荡的高架桥!

  那些死侍也不见了,全部失去了踪迹。

  周敏皓紧随其后。

  他的脸上同样神情诡异,迟疑说道:“难道还是嵌套型结界?”

  “这又是什么鬼?”

  老唐快要崩溃了,他感觉自己今天简直成了文盲,周敏皓说的每一个专属名词他都听不懂!

  “这个有点难解释。”

  周敏皓犹豫说,“你可以理解为结界之中存在言灵构建的门,结界创建者可以通过‘触发’的方式,把里面的人引导到一处新的结界,在我们周家这叫‘斗转星移’。”

  “这有什么必要吗?”老唐惊了。

  “那……那不同的结界总是功能不同、规则不同、特性不同,新结界有新准备嘛。”周敏皓干笑一声。

  听到这话,老唐却笑不出来。

  敌人准备的越多,那相应的危险程度也就越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老唐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问问这个学识渊博的家伙。

  “既然是公路……那就只能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这是结界的规则。”

  周敏皓顿了顿说。

  “或者,你再表演一下刚才那个。”

  ……

  劳斯莱斯幻影驶出湖园路的瞬间,周围的场景一下子变了。

  柳枝、路牌、沥青路,这是……

  “高架桥!”

  “高架桥!”

  路明非和楚子航心中几乎同时一紧。

  果然还没完!

  尼伯龙根作为用炼金术构建的自有领地,规则与正常的世界完全不同!

  你以为的出口,其实却是另一个入口!

  ‘吱吱吱——’

  车门外适时响起了轻柔如鬼的叩击声。

  “谁在外面?”

  诺诺下意识偏头凑近窗户。

  “坐回去!”楚子航和路明非不约而同喝道。

  察觉到周围景象飞速变幻后,时速表不断攀升已经超过了120,谁能追着这辆狂奔的汽车敲门?

  记忆里的黑影跟上来了。

  一切都没有变化。

  宛如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

  楚子航脸庞紧绷,双眼蓦然亮起金芒,头顶肉眼可见蒸出水汽,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冰水之中。

  果然还是要战斗么!

  然而。

  这次的影子们并没有像当年一样挥舞利爪,在车体表面留下一道又一道锋锐的痕迹,只是像一群伴舞默默跟随着。

  它们是奥丁的英灵!

  如同亡灵之河的摆渡者,前来接引新的英灵抵达终末的万神殿!

  “师弟,你听我的。”

  楚子航握紧方向盘,深吸一口气,全身上下的龙血开始澎湃。

  “一会儿情况不对,我让你跑,你就要跑,不要犹豫,也不要想着回头,记住,听我信号。”

  “这次不一样,我真没法太照顾你们。”

  “不行!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路明非毫不犹豫说。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楚子航怒了。

  “不要说这种放弃的话啊!”

  路明非用力揉了揉脸颊,心里仿佛也点燃了一把火。

  “我们……要并肩作战啊!真男人就是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挺兄弟!”

  “否则的话,我余生也会陷入愧疚当中,后悔当年那个雨夜,没有胆量和师兄一起向神挥舞刀剑……”

  “万一,就只差我这一点点的力量了呢!”路明非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是,奥丁是很强大,战力抵得上他妈两个半老唐!十个师兄!

  可那又如何!

  他确实已经感受过生活的美好……

  可总有些事情要高于一切。

  而不是为了虚假的美好选择毫无底线的退让!

  或许曾经的路明非会缩缩脖子,顺水推舟答应下去,但现在他必须站出来,做一些让自己余生不再后悔的事情!

  当年师兄是没有长大……但如今,我已经长大了!

  这是……

  男人的责任!

  楚子航沉默了。

  剑锋一样的眼角史无前例涌起一抹湿润。

  原来……

  你真的与我感同身受。

  这样也好,我不会孤单了……你也是。

  ‘轰隆——’

  天空中仿佛惊起一道落雷。

  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团炽烈的白光,让人觉得温暖,像是夜行人在迷雾中看见了旅社屋檐下的油灯,不由得加快脚步。

  一道两层楼高的魁梧骏马屹立于白光之下,马背上坐着巨大的黑色阴影。

  奥丁!

  他回来了,带着手下的英灵!

  车猛地减速,刹车片刺耳地嘶叫着。

  雨势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楚子航的气势同样如此,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高亢的低吟,那是宛如来自太古的战歌!

  细密的鳞片如同发芽一样从皮肤下钻出,遍布了他的脖颈与面庞,手掌已经甚至变了形状,骨骼暴突形成牢固的枷锁,死死握住村雨,尖锐的利爪罩在指甲上。

  暴血从二度开启。

  战斗力顷刻从133,飙升至433!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制了一切疼痛与恐惧。

  一度暴血,从来不是楚子航的底牌!

  战士一样的心,终将使龙血推动至巅峰!

  “下车。”楚子航推开车门。

  狂风暴雨中,

  前方已无退路,成群的黑影从奥丁的身后走了出来,像是一群要行弥撒的牧师,他们围绕在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一模一样的空洞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双瞳。

  仿佛一切的铺垫,只为这一场盛大的祭礼。

  但是……

  “哈哈哈哈。”

  路明非忽然笑了,笑的畅快,笑的洒脱,笑的如释重负!

  眼前的这一幕,结合今晚发生的一切。

  正常人必然会以为是奥丁选择集结自己的手下,再发动进攻。

  但路明非的视野里,

  这一头奥丁的脑袋上压根没有出现感叹号!和周围一众死侍没有任何区别!

  他……

  并不是无可匹敌的奥丁!

  只是一个披着神皮的死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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