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燃灯心中自有一本账。

  这本账算得清清楚楚。

  他何尝不知晓,此事从根子上论,错在佛门?

  他之所以如此理直气壮,言语间不见半分转圜,倒不是因着佛门在此事上当真占尽了天理。

  毕竟,陆凡起初不过是杀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强人,为民除害,这桩事,到哪里去说,他都占着一个理字。

  本是一桩凡俗间的恩怨,自有凡间的王法去论,再不济,也有地府的勾魂使者去记上一笔,如何也轮不到他佛门插手。

  事情坏就坏在,佛门偏要去插这一手。

  一桩小小的私仇,因着一个寺庙的自作主张,打了小的,便来了大的;处置了大的,又来了老的。

  如此循环往复,一路上竟是逼着这个凡人遇水搭桥,逢山开路,生生将他从一个只会几手粗浅功夫的凡夫俗子,逼成了一个人仙修士。

  这其中的荒唐与不堪,他燃灯岂能不知?

  不能。

  自家门人有错,关起门来,自有佛法规矩处置。

  拿到这三界神佛面前,便是丑事,便是把柄,便是将佛门的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踩踏。

  他燃灯,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他今日不说别的,偏偏要揪住这桩事不放。

  皆因在这桩事上,他佛门,的的确确是吃亏了。

  那么多的佛门弟子,数不清的清修古刹,这都是实打实的损失,是摆在台面上的血债!

  无论前因如何,陆凡杀了这么多人,总是事实!

  只要咬死了这个“果”,不去论那个“因”,他佛门便是事实上的苦主。

  这便是他最大的凭仗!

  至于三生镜照出的那些前尘往事,是个个都烫手。

  第一世,陆凡的蛇妖母亲。

  说到底,不过是人妖殊途。

  他佛门僧人出手降妖,本是分内之事,可那白蛇又未曾害人,一味赶尽杀绝,反倒落了下乘。

  坏又坏在那陆凡是个至孝之人,他为救母而死,死得悲壮,反倒衬出他佛门有些不近人情。

  这桩公案若是细究起来,孰是孰非,还真不好说。

  更兼着他后来在酒馆中杀人,是为了替杨戬说话,与这清源妙道真君结下了善缘。

  再提此事,岂不是将杨戬也推到对立面去?

  这等亏本的买卖,他是决计不做的。

  第二世,杨蛟。

  这更是提也不能提的禁忌。

  那是玉帝的家事,是天庭的隐秘!

  如今玉帝一家子好不容易兄妹和睦,君臣相安,谁敢在这斩仙台上,当着满天神佛的面,去揭玉帝的疮疤?

  那不是辩理,那是寻死。

  这等忌讳,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犯。

  第三世,封神旧事。

  本是想借此说明陆凡性情暴虐,滥杀无辜,谁知竟牵扯出一段圣人因果来。

  陆凡与张家的恩怨,说到底,不过是凡人间的血海深仇。

  他佛门那两个僧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实在算不得光彩。

  此事拿出来,除了能激起截教那伙人的旧怨,引得场面大乱之外,于他佛门并无半分好处。

  方才那番争吵,已是明证。

  这桩桩件件,细究起来,都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道不明,反倒容易被人抓住话柄。

  所以,他燃灯干脆将这些前尘往事,尽数撇开,只字不提。

  他只说一件事。

  一件最简单,最明白,谁也辩驳不得的事。

  那便是陆凡在西牛贺洲,杀了佛门成千上万的弟子。

  人,是你杀的。

  寺,是你屠的。

  这一点,你认不认?

  你认了,那便好办。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今日站在此处,不是与你辩论什么前因后果,什么恩怨情仇。

  我只是来讨还一个公道,一条人命!

  这道理,走到哪里都说得通。

  只要坐实了他屠戮佛寺,残害僧侣这一条,便足够了。

  至于起因?

  起因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便是我佛门损失惨重,而你陆凡,是那个手持屠刀的凶徒。

  这便是他燃灯的算计。

  以势压人,再以理屈人。

  堂堂正正,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见此刻众神仙一时哑口,他心中暗自点头,知道自己已是抓住了此案的要害。

  “以这西牛贺洲的血案为凭,依天条大法,将此獠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以慰冤魂,以正三界视听!我佛......”

  他正待乘胜追击,将此事彻底定性,却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

  “古佛且慢。”

  杨戬手按着三尖两刃刀的刀柄,自人群中走出一步,目光直视着莲台上的燃灯。

  “古佛方才那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条理分明,晚辈佩服。”

  “只是晚辈心中,却有一惑,不吐不快。”

  燃灯双目微阖,淡淡道:“真君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方才金星前来传旨,玉帝的口谕是,‘望诸卿共勉之’。”杨戬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是共议,那便是要大家一同商议,集思广益,方能得出一个公允的论断。”

  “可晚辈瞧着,自古佛开口以来,便一直是您一人在此陈述案情,剖析罪责,大有将此事一言而定之势。”

  “这......与共议二字,是否有些出入?”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先前被燃灯那番话镇住心神的众仙,此刻经他这一点,方才如梦初醒。

  对啊!

  玉帝说的是共议!

  怎么到头来,倒成了燃灯古佛一人的独角戏了?

  方才他们竟是不知不觉间,被燃灯的气势与言语所慑,忘了此事最初的章程。

  尤其是截教众仙,脸上更是现出几分懊恼之色。

  他们方才只顾着思索如何反驳燃灯对陆凡的指控,却未曾想过,从根本上,燃灯此举便已是越俎代庖了。

  更有心思活络的仙家,立时便想起了更早之前的事。

  刚才最后一次动用三生镜之前,燃灯自己说得清清楚楚,此事全权交由三太子论断。

  怎么如今辩论不过,摇来了帮手,便将自己先前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反倒自己当起了这审案之人?

  这前倨后恭,出尔反尔的行径,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一时间,四下里响起了窃窃的私语之声,那一道道投向佛门阵营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审视与不屑。

  燃灯古佛的面皮,终是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未曾想过,这杨戬竟是如此难缠,不与他辩论法理,却专从这礼数规矩上寻他的错处。

  就在这当口,高台之上,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身影,终于动了。

  三坛海会大神,李家三太子,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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