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陈光蕊再次提着个油纸包,悠然走进魏征家那熟悉的院落。

  酒是劣质的新丰浊酒,纸包里是老远就能闻到的猪头肉香,东西与上次别无二致,魏征不但不嫌弃,还觉得陈光蕊很费心。

  老管家见他带着上次一样的酒肉,老爷似乎不反感,脸上带着笑,冲着陈光蕊点头,直接将他带到了院子中。

  还是那间俭朴的书房,陈光蕊熟门熟路地坐下,姿态比上次松弛了许多,仿佛只是赴邻家老友的约。

  人还没到,魏征那熟悉的声音便带着怒意,穿透了回廊的夜色,一路高声斥骂着闯了过来。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正是今天在朝堂上力战群臣的那份刚烈本色。

  就算是陈光蕊没看到今天早上的情况,也能通过这一段猜到一二。

  他就笑笑,听着魏征的“怒斥”,能这么大声把朝堂都骂一遍的,也就魏征了。

  话音在门口戛然而止。魏征推门进来,脸上余怒未消,但眼神里那股战胜后的锐利还未散去,显得神采奕奕。

  只是他一进来,习惯性地先环顾一周,然后……又开始了那套熟悉的小心翼翼。

  他先是谨慎地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又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探头往外张望了好一会儿,甚至连墙角那片几乎看不见的阴影都没放过,皱着眉仔细审视了半天,生怕那里藏着什么看不见的细作。

  陈光蕊端着粗瓷茶杯,掩住嘴角一丝好笑。看来魏征是人曹官的秘密,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但这份过度谨慎的戏码还是要做的。

  恐怕一半是真的性格使然,他在谨慎地维持着自己的人设,不能在打破了那神秘低语的秘密后就像换个人一样。

  另一半的意思,陈光蕊觉得,魏征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这种偏向神话的秘密,他不会向自己透露。

  当然,如果自己是个普通人,魏征告诉自己他是人曹官,是神仙,那......

  这些,陈光蕊倒是不在意,等时机一到,这些事都会揭开的。

  等魏征自己确认了好几遍“安全”,终于带着点放心又带着点矜持地回到桌边坐下时,陈光蕊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看穿。

  “光蕊,”魏征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劣酒和油纸包上,非但没有嫌弃,反而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今日痛快!不喝你那新丰酒,我那坛埋在院子里十年的桑洛酒,可以开坛了!”

  他扬声道,“把那坛老酒挖出来!”

  很快,一坛满是泥封的老酒被送了上来。拍开泥封,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盖过了陈光蕊带来的劣酒味,充盈了整个书房。

  魏征亲自斟了两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

  他端起碗,与陈光蕊碰了一下,豪气干云地饮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让他咂了咂嘴,随即脸上泛起畅快的红晕。

  “痛快!”他放下碗,眼睛格外亮堂,“你是没看见今日大殿上那帮小人的嘴脸!房玄龄阴阳怪气,长孙无忌笑里藏刀,程咬金那头蠢驴差点又想扑上来!哼!可惜啊,殿下英明,乾纲独断!准了我的折子!还升我为尚书右丞,擢了李药师为行军总管!”

  魏征的声音带着兴奋,详细地将朝堂上的交锋、自己如何引经据反驳斥、最后李世民的决断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陈光蕊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他清楚,两个人这次聊天,魏征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谨慎的试探了,完全是把能说的都说给了自己听。

  这是魏征展示给自己的信任。

  这种信任,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但是比收获了什么还要重要。

  当然,在听的同时,陈光蕊心里也恶趣味地想着,老魏这几句中,哪句是在吹牛呢?

  终于说过了瘾,魏征看向陈光蕊,眼神充满了一种坦然的亲近和托付,语气也变得认真而郑重,

  “这些日子,我的事情终于忙完了,也该说说你的事情了。”

  他这么说,表示这些天,陈光蕊做的,他都已经领情了,现在也想为陈光蕊做点什么。

  魏征顿了顿,接着道,

  “琼林宴在即,殿下定要授官。你告诉老夫,心中可有属意的去处?或者,有什么想法?”

  他这话问得直接,意思也说的明白了。

  这老魏,说这种事情也不隐晦一些,一看就不懂得为官之道。陈光蕊在心里吐槽,然后喝了一口魏征那醇厚的老酒,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谢魏公厚意。”

  他放下酒碗,语气很平静,

  “不过,魏公刚刚擢升为尚书右丞,位虽尊,权却尚需积蓄。而今朝堂之上,吏部选官考课,五品以上官员任免举荐之权,尽在中书令房玄龄、门下侍中长孙无忌这些真正的宰相府门、秦王府旧勋手中牢牢把持。”

  他看着魏征微微凝住的神色,继续道,

  “我不过一新科状元,无背景根基。若是现在与魏公走得近,被他们视为眼中钉,稍后授官……能去哪个偏僻角落做个无权无势的主簿、县丞,已算是手下留情。若是运气再差些,”

  陈光蕊拿起筷子夹了片猪头肉,声音依旧平稳,

  “被故意放在某个风口浪尖上的小衙门,做那惹祸招灾的替罪羊刀笔吏,也并非不可能。”

  一番话,有理有据,将魏征刚刚因升官而产生的些许“我能帮你说话”的念头,瞬间戳破。魏征脸上的那点兴奋和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凝重,但是嘴里还嘟囔着,

  “还反了他们了,没见过谁敢这么埋没状元的?”

  不过,他清楚,这年头,中了进士说不好都能被冒名顶替,那谁又规定状元不能去一个偏僻角落了,你就算有超过所有人的才华又怎样?

  陈光蕊看着魏征为难的表情,心中暗笑,如果这么容易就让你还了人情,那我还做这么多事干什么?

  魏征沉默了,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他知道陈光蕊看得没错,他现在确实没这个话语权。举荐陈光蕊?别说成事,反而可能是害他更快成为靶子。

  魏征长长叹了口气,重重地点点头,“……你所虑极是!是老夫……想得简单了。”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酒碗轻碰的声音。老酒很香,猪头肉也很美味,气氛却显得有些沉。

  魏征清楚,自己那封“安内慑外”的奏疏就是陈光蕊的谏言,而且为了这封奏疏能成,陈光蕊这些天也一直在忙前忙后,

  自己欠了这状元一个人情,若是不还,心中总是难受,

  过了半晌,魏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抬起那双因喝了点酒而更显锐利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陈光蕊,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探究:,

  “对了,老夫今日听到一个消息,”

  他身子略微前倾,“听说你……去大兴善寺、意图出家拜门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行刺?”

  听到这,陈光蕊来精神了,你要说这件事,那我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人曹官。

  陈光蕊心中了然,这老魏是不想欠着自己,已经想到了从另一个方面来帮自己了。

  而陈光蕊等到就是这件事。

  毕竟魏征是人曹官,是玉帝在人间的使者,主管人间的事务,那佛门在长安这么乱搞,他不会不管吧?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陈光蕊清楚,自己与殷家结亲,涉及到了金蝉子的转世,这是佛门的大计,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逆转,那他现在要开始试着去借助另一个维度的力量了。

  他放下酒杯,神色平淡地将那日遇刺、凶手化为普通农夫用最简练的几句话带过。

  说完,陈光蕊仿佛随口一提,

  “那两个农夫,乡邻说他们在泾河边干过活,后来又到了长安,然后才去向不明的。田间问遍了无人察觉异常,但泾河那边……线索似乎就断在那里了。”

  他刻意顿了顿,像是无意间补充道,“听说泾河水打渔的有很多,不知道他们在那地方,有没有碰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

  魏征立刻挺直了腰杆,眼神恢复了几分在朝堂上刚怼完人的精气神,一口应承下来,

  “嗯!竟有如此妖邪之事,当街行刺新科状元,简直无法无天!这事包在老夫身上!”

  他拍了拍胸脯,官威摆得十足,

  “老夫如今是尚书右丞,彻查一个案子,职责所在!”

  陈光蕊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想起那个还在盼着“人曹官”救命的老龙王,不知道那老龙知道人曹官的消息,会是什么表情,想到这里,差点没憋住笑。

  他故意带着点疑惑,追问了一句:“哦?魏公打算怎么查?那妖邪手段诡异,普通衙门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靠官位硬查妖邪,行得通?

  魏征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被更严肃的表情盖过。

  他避开了“人曹官”的秘密,只打官腔,

  “哼!只要是人行事,就必有蛛丝马迹。官府办案自有一套章法,该查自然会查到底。你无需多虑。”

  陈光蕊看着魏征那“打死也不承认有神通”的倔样,知趣地不再追问那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秘密。他点点头,仿佛真的相信了魏征官方的力量。

  见陈光蕊不再刨根问底,魏征似乎松了口气,重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时,他神情却再次郑重起来,带着长辈式的告诫,

  “那妖邪之事,我既应下,便会留神。倒是你,”

  他语重心长地看着陈光蕊,

  “如今我算是把秦王府那帮勋贵得罪透了,他们正憋着火。你与我走得近,须得格外小心。琼林宴前后,莫要给小人留下什么把柄。低调行事,静待时机。”

  他的目光在陈光蕊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对方听进去了,才收回视线。烛光摇曳,映照在桌上那坛老酒和所剩无几的猪头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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