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医院。

  厉寒舟大清早就跑来看周野了。

  他怕陈泽闯祸……

  但你说……一个人能闯出多大祸呢?看陈泽就知道了。

  厉寒舟进病房的时候,这个不会伺候人的大少爷……正‘折磨’周野呢。

  他整了个躺椅,让周野躺着,给他洗个头,弄得满脸都是泡沫,自己也全身都是泡沫。

  周野也是老实,就那么乖乖躺着,一声不吭。

  “……”厉寒舟赶紧冲过来,拍了陈泽一下。“你这……干嘛呢?”

  陈泽擦了擦脸上的泡沫,张嘴不出声。“我给他洗头呢。”

  “洗头你弄得满脸都是?”厉寒舟也张嘴不说话,指责陈泽。

  陈泽赶紧用毛巾给周野的脸擦干净。

  厉寒舟小心翼翼的开口。“周野,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野摇了摇头。

  嗓子刚动了手术没几天,还不太能发声音。

  “刚才和医生聊了下你的治疗方案,下周可能要做眼睛的手术,做完手术以后,大概率你就能看到了。”厉寒舟小声安抚。

  “这么快!”陈泽震惊了,他是撑不住一点气儿,直接喊出来了。

  这下,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厉寒舟后背发凉,陈泽吓得捂着嘴,都快哭了。

  倒是周野一直都很淡定。

  他的手恢复的不错,刚回来的时候就做了手指修复的手术,这会儿拿笔虽然还是笨拙,但比之前灵活多了。

  他在白板上写着。“好的。”

  厉寒舟半天没敢说话,狐疑的看着周野,他刚才没听见还是?

  陈泽也害怕的站在原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厉寒舟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口。“周野……”

  周野点了点头。

  确定是能听到的。

  “你知道是我对不对?”陈泽红了眼眶,干脆直接开口了。

  周野的手指僵了一下,许久才动笔。“护工不会这么笨。”

  陈泽看着他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受不了那个委屈,跑出去哭了。

  周野的身体是僵硬的,慢慢放下笔。

  “对不起……”厉寒舟小声说着。“我告诉陈泽了……如果我不告诉他,他也会猜到的,他……其实没有那么笨。”

  周野一直没动。

  “周野……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那为什么要焦虑以后?珍惜当下,珍惜他……就算是为了他,努力康复,行吗?”厉寒舟小声问着。

  周野始终没动,也没点头。

  没有任何回应。

  厉寒舟还想说什么,但陈泽自己把自己哄回来了,他只好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吧。”

  厉寒舟走了,陈泽关上病房门,直接坐在周野身边。

  陈泽在等着周野先动笔,可周野始终没动。

  “你想赶我走吗?”陈泽问周野。

  他的声音哽咽。

  周野没动笔。

  “我都给你洗头,给洗脚,给你擦身子了,你还要赶我走吗?”陈泽哽咽的问他。

  他从小都没伺候过人。

  “我陪你恢复,好不好?”

  周野还是没动,他的手在发抖。

  他想让陈泽走,可私心却想他留。

  “我陪你康复,你要康复好了,你就和我在一起,咱俩去国外扯证,你要康复不好,想死,那我就陪你死,成不成?”陈泽有些意气用事了,说话有些急。

  周野只觉得眼眶的位置很疼,很疼,灼烧的疼。

  大概是还完好的哪只眼睛在流泪,可泪水流不出来。

  “别这么说……”终于,周野忍不住在白板上写着。

  别说傻话。

  “你了解我,我说的是实话,反正我没你活不了,你要想让我活,就算是折磨,是地狱,你也得活。”陈泽赌气的说着,说话还是那么霸道。

  可周野却莫名觉得心口的石头轻了很多。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对陈泽这么重要吗?

  没有他……活不了了吗?

  “领导说,你哥可能还活着。”周野在白板上认真写着,怕自己写的字扭曲,陈泽看不懂。

  “和我哥没关系,我没出息,还容易拖累他,反正没有你我也不活了,你要不想我哪天一头跳河里淹死,你就给我好好康复。”陈泽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全都抹在周野的病号服上。

  护士小姐姐来查看周野眼睛情况的时候,被那把鼻涕震惊到了。

  陈泽觉得丢人,闷不做声的拿纸巾给他擦了擦。

  这一举动把什么都看不到的周野都气笑了。

  他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陈泽现在的样子。

  周野这一笑,不仅护士小姐姐惊呆了,连定时来给周野做心理咨询的心理医生都震惊了。

  这么多天了,她第一次见周野笑。

  “你开始治疗吧,我出去。”陈泽和心理医生交接。

  心理医生拉住陈泽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的解药,你才是……”

  陈泽愣了一下,看着心理医生。“啊?”

  “多陪陪他,你才是他的解药。”心理医生笑着开口,看向周野。“这小伙子为了照顾你,装了半个月哑巴了,我每次来看你,他都对我抓耳挠腮的。”

  周野又笑了,能想象到这半个月陈泽都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

  “周野,我的很多病人都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其实……勇气是身边人给的,活着,才能看到无限风景,你的眼睛还有救,我和你的主治医生也聊过了,眼睛能看见的时候,就是你新生的开始,好好珍惜身边人。”

  心理医生拍了拍周野的肩膀离开了。

  陈泽站在周野面前,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这段时间,周野被他喂养的长些肉肉了,看起来好看多了。

  “离……”周野能感应到陈泽在他面前仔细瞅他,周野急的嗓子发出声音。

  动完手术后,是能发声了,但声音很沙哑,还有些疼。

  “医生说了,让你尝试着说话,你要说什么,说啊?”陈泽激动的看着周野。

  周野又不说话了。

  “说不说?”陈泽蹙眉,捧着周野的脸。

  周野想要推开陈泽,被陈泽直接压床上了。

  陈泽哼了一声。“我现在可比你力气大。”

  说完以后,陈泽后悔了,有些慌的看着周野,怕他伤心。

  可周野却笑了。

  他尝试着开口。“康……复……”他吐字不清晰,可陈泽还是听懂了。

  他愿意尝试着康复。

  陈泽哭了,趴在周野身上哭了。

  周野推了推陈泽。“疼……”

  艰难地说着疼。

  他肋骨断的那几根还没彻底长好呢。

  不过,身上伤的没那么重,手指算是最难康复的,手腕脚腕做过手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康复好。

  但他也想尝试着努力。

  “你说的,好好康复,好好活着,反正你不活,我也不活。”陈泽知道他这样不对,他这是威胁周野,可就算是威胁,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威胁的活着吧。

  “陈先生。”医生进了病房,看着陈泽。

  陈泽跟着医生走了出去。

  “马上要进行眼睛的手术了,这个手术十分重要……”医生有些担忧。“陈先生……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成功的概率,不算高,因为他的眼睛受过外伤,是否损伤眼神经……还不清楚,一旦手术失败……”

  陈泽红了眼眶。“医生……求你,不能失败。”

  他可以缺失一颗眼球,但另一只,一定要能看见。

  一定要能看见。

  过去,陈泽也不信鬼神,可现在,他根本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求医生,求神明。

  求他们保佑周野。

  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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