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在倒灌的阴风中,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飞蛾,挣扎了两下,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死寂。

  比过去十年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彻底的死寂。

  “……不吃。”

  鬼七喉咙里挤出的两个字,像是干裂的泥块,砸在地上,碎了。

  他脸上刚刚燃起的血色,瞬间褪得比窑灰还白。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骨头,瘫软下去。

  十年了。

  结果,还是一样。

  它就是不吃!

  “完了……全完了……”瘸腿李的声音发颤,他不是怕鬼,他是怕这彻骨的绝望。

  这窑要是点不着,别说烧那捧土,他们连进红旗厂的机会都没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离那个吞噬了所有希望的黑洞远点。

  庄若薇没有动。

  她站在窑口,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白了她的脸。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她不是神。她也会失算。

  但,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她眼中的那丝动摇就被寒冰封存。她猛地转头,目光不再看那死寂的窑口,而是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钉在瘫倒在地的鬼七身上。

  “它不是不吃。”

  她的声音,比窑口的阴风更冷,更硬。

  “是你,没资格喂它!”

  鬼七猛地抬头,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里,是茫然,是屈辱,更是被刺穿后的疯狂:“龙骨为柴,庄家血为引!这还不够资格?”

  “不够!”庄若薇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鬼七的心脏上,“木头是死的,血是凉的!你指望靠这点东西,就唤醒一条沉睡了十年的龙?”

  她俯下身,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针,扎进鬼七的耳膜:

  “鬼七,你看着我。”

  “你点火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是在想‘它会燃’,你是在怕‘它又灭了’!”

  “你把十年的怨气、颓败、绝望,全都塞进了那一撮火苗里!”

  “你给它喂的不是火!”

  “是毒!”

  这番话,不是审判,是活生生地解剖。

  “我没有!”鬼七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尖叫起来,声音凄厉。

  他双手抱头,用额头去撞冰冷的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有?”庄若-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她不再理会这个在地上蠕动的可怜虫。

  她转身,独自面对那座庞大如山、沉默如死的龙窑。

  她没有拿火折子,只是捡起一根沾着自己鲜血的铁桦木,就那么一步步,重新走进了那片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黑暗。

  “疯了!你他妈疯了!”瘸腿李的尖叫划破夜空。

  正在用头撞地的鬼七,动作也僵住了。他缓缓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瞳孔骤然缩成两个针尖。

  窑膛之内,不是低温,那是积蓄了十年、能抽干一切生机的死亡气息。

  庄若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一分,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但她的手,稳如磐石。

  她将那只沾着血的手,重重地按在了窑膛最深处、控制初始气流的火口石上!

  冰冷,刺骨,仿佛握住了一块万年玄冰。

  “现在,明白了吗?”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每个字都清晰地钻进鬼七的耳朵里。

  “它不是死物,它有脾气。它记住了你十年的手艺,也记住了你十年的心灰意冷。”

  “我庄家的血,不是神药!它只是催化剂,让木头有了在低温下燃烧的‘可能’!”

  “但我一个人,推不开这扇门!我是外力,你才是内核!”

  “它在等你!等你这个亲手将它埋葬的主人,亲手把它……再挖出来!”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鬼七混沌了十年的脑子!

  没有鬼神!没有邪祟!

  一切都是人心!

  她不是在施舍,她是在呼唤一个能与她并肩,驾驭这头巨兽的同伴!

  “鬼七。”

  庄若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手,正在被窑内的死气疯狂侵蚀。

  “十年前,你最后烧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她的声音陡然厉如刀锋。

  鬼七浑身一颤。

  那些他以为忘了、不敢想的口诀和记忆,被这声断喝炸开了闸门。

  “是……是仿汝窑……莲花温碗……”

  “配方!工序!从头到尾,背给我听!”

  “高……高岭为骨,玛瑙入釉……”鬼七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碎裂的音节。

  “大声点!像个男人一样!”

  “高岭为骨!玛瑙入釉!胎体淘炼七十二遍,去火性,存土灵!”鬼七猛地从地上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那层包裹了他十年的,名为“绝望”的硬壳。

  “釉色随天!非人力可为!需雨过天晴云破处,夕阳紫翠忽成岚!”

  他嘶吼着,浑浊的眼泪混着血污夺眶而出。

  这不是背口诀。

  这是在招魂!

  招他那个,死在十年前开窑瞬间的,匠人之魂!

  他猛地抢过瘸腿李脚边的一根“龙骨”,学着庄若薇的样子,没再找任何火种,将自己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属于匠人的手,也伸向了那黑洞洞的窑口!

  他没有去碰庄若薇。

  而是将自己的手掌,重重按在了旁边另一个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关键风门上!

  “一号风口,开三成!”他对着外面目瞪口呆的瘸腿李,发出了十年来的第一道指令,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瘸腿李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跑去扳动锈死的阀门。

  在鬼七的手按上风门的瞬间——

  “嗡——”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共鸣,从庞大的窑身内部传来。

  那不是风声,不是轰鸣。

  是沉睡的巨兽,在黑暗中,缓缓吸入了十年来的第一口气!

  火苗,在窑口倒灌的阴风中,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飞蛾,无力地挣扎了两下,便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彻底消散了。

  死寂。

  比过去十年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沉重的死寂。

  “……还是,不吃。”

  鬼七喉咙里挤出的几个字,像是干裂的泥块,砸在地上,碎了。他脸上刚刚因激动而燃起的些许血色,瞬间褪得比窑灰还白。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脊梁,瘫软下去。

  十年了,结果,还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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