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样的事,回回都能叫她撞见呢?

  祈愿走过去,直到走到祈斯年面前,她伸出手,刚想轻轻推一下,看一下祈斯年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结果下一秒,祈斯年直接睁开了眼。

  “啪叽”一声,祈愿直接跪下了。

  祈愿双手合十:“俗话说的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老爸,你安息吧。”

  祈斯年:“……?”

  这种程度的伤痕,和失血量,死人是肯定死不了的。

  毕竟这世上就没有几个真割腕能给自己割死的,手割掉了也够呛啊。

  但是如果就这么持续放血,等到天亮被人发现,那祈斯年估计也就真因为失血过多,翘辫子了。

  所以祈愿虽然急,但也不是那么的急。

  反正死不了,那老爹你就再挺挺吧。

  祈斯年应该是又犯病了,他黯淡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显得很黑很黑。

  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空洞,死寂,毫无波澜。

  祈愿跪的急,膝盖被狠狠磕了一下,疼的发麻,倒真有些站不起来了。

  站不起来,祈愿干脆就跪着说话。

  “非死不可吗?”

  祈斯年想过,祈愿可能会恐惧,可能会慌乱的跑去叫人,也想过她可能会哭。

  他唯独没想过,这个多年不见,如今还被养的十分不着调的女儿,会神情认真的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活着那么痛苦,非死不可的话,我就不去叫人了。”

  祈愿揉了揉膝盖,站着难受,跪着也难受,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去看祈斯年。

  “虽然我不想让你死,但是老师说过,尊重别人的决定,别人才会快乐。”

  祈斯年僵硬的转了转眼珠,他微微垂眼,看向深色地面上,穿着明亮颜色衣裳的小姑娘。

  过去的很多年里,祈斯年经常会犯病,但是尝试杀死自己的行为,却很少。

  因为每次在他情绪过激,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时候,姜南晚都在他的身边。

  唯独这个长夜,太安静了。

  祈斯年难得语气和缓,他声音不见虚弱,却依旧淡淡的。

  “不想叫,就别叫了。”

  祈愿一本正经的反驳:“我想叫。”

  祈斯年:“那就叫。”

  谁知,祈愿又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尊重你呀。”

  祈愿眨了眨眼,真诚的问他:“所以,你还死吗,爹?”

  祈斯年:“……”

  原本因为祈愿说的那两句话,心底泛起一点波澜的祈斯年,现在彻底平静下来了。

  他闭上眼,不再搭理祈愿。

  画室很空旷,也很安静,除了烦人的猫叫声,偶尔还会夹杂着微弱的呼吸声。

  祈斯年的体温下降了一点,他的脑中在这个瞬间,闪过了很多画面。

  从前种种,历历在目。

  他伸出手,像被应召般,任由身体和心无限下沉。

  “所以。”

  祈斯年听到她脆亮的声音。

  祈斯年垂下手,已经不想再听,却不曾想……

  “你死了,能让我当祈家的家主吗?”

  祈斯年:“?”

  他瞬间掀起眼皮,疑惑的看向祈愿。

  被阴霾覆盖已久的心,好像短暂的回归了正常。

  他隐约想起,在祈愿面前,自己好像是父亲的角色。

  她说这话,大逆不道。

  祈斯年果断拒绝:“不行。”

  祈愿:“为什么!”

  她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

  祈斯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自己心里的那点不满,而是给了她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

  “你当家主,祈家会毁在你手里。”

  祈愿忍不住皱眉。

  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

  祈愿:“你不是不管祈家吗,那谁当家主,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祈斯年被她说的连身体都坐直了一点,他皱眉:“谁说我不管了?”

  祈愿撑着下巴:“眼见为实啊!”

  祈斯年:“……”

  他捂住自己流血的手腕,彻底坐了起来。

  “你的眼见,就一定为实吗?”

  祈愿眨眼,无辜的看他:“那不然呢?我两只眼睛都是5.0,我还能看错嘛?”

  祈斯年竟被自己气笑了。

  他不懂,自己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争辩这些,意义是什么。

  “你是不会懂的。”

  祈斯年随手拿过桌子上的手帕,面不改色的按在自己的伤口上,然后系紧。

  祈愿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扭了扭屁股,忍着硌屁股的痛感说话。“别人不懂,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祈斯年指尖摩擦过伤痕。

  “说什么,又要和谁说呢?”

  下一瞬,祈愿果断的声音响起:“和天说,和地说,和我说,想跟谁说跟谁说。”

  “别人不听,就揪着他耳朵跟在他屁股后面说,嘴长在你身上,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祈愿盘着腿,突然叹了口气。

  她装作少年老成的样子,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劝祈斯年。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家人本来就是彼此的避风港啊。”

  “等你老了,你走路,我推你。”

  “等我大了,我闯祸,你兜底。”

  祈斯年流转的情绪一滞,他抬头,似觉不对。

  “那要你有什么用?”

  祈愿很诚实的回答:“没用啊。”

  “俗话说养孩子防老,你养我防不防老,我还能不知道吗?”

  祈愿十分不要脸的笑了。

  “但不也还有句老话吗,叫吃亏是福,你在我这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早晚有一天,你就在我这吃饱了。”

  好无厘头的话,终于还是将祈斯年逗笑了。

  他低头,这次一半是气的,一半则是生理性的想笑。

  从来没人和祈斯年说过这些话。

  这辈子,三十多年,几乎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令人发笑的废话。

  所有人都怕他,厌恶他,算计他,却不得不服从他。

  祈斯年摇了摇头,他想,他大概能懂,祈愿是不想让他死,才会一直说些无厘头的话,逗他开心。

  他收起笑容,合了合眼。

  “去叫医生吧。”

  原以为,地上的小姑娘会马上跳起来,跑出去叫医生。

  谁曾想,时间慢慢过去一秒,两秒,三秒,五六七八很多秒,祈愿毫无反应。

  祈斯年抬头,就看见祈愿像愣了一下般,条件反射的问他:

  “你不死啦?”

  祈斯年歪头:“你很想我死吗?”

  祈愿又瞬间摇头回答:“哦,那倒没有。”

  祈斯年:“……”

  算了,他和一个孩子说再多,有什么用啊。

  祈斯年捂着手腕,脚步平稳的朝着画室外走去。

  除了微微含下去的腰以外,看不出一点该有的虚弱。

  可从祈愿这个角度,她还是在祈斯年的身上,看出了几分身残志坚的命苦感。

  她悄悄在心底吐槽:

  这不是挺惜命的吗,装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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