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风 朱雀桥边夕阳斜 第4章 太后铁蜜

小说:林下风 作者:文叨流 更新时间:2025-08-04 18:25:49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她叫褚蒜子,是阳翟褚氏的女儿;

  她的祖父褚洽、父亲褚裒都是东晋重臣,太常谢鲲是她外祖父;

  而谢鲲的弟弟谢裒,正是谢道韫的爷爷;

  所以算起来,褚蒜子还是谢道韫的表姐。

  十五岁时,褚蒜子嫁给琅琊王司马岳;

  司马岳即位后,褚蒜子成为皇后,那年她才十八岁;

  晋康帝司马岳在位仅两年便去世,两岁的儿子司马聃即位;

  二十岁的褚蒜子便首次以皇太后身份临朝听政,稳定了因君主年幼而引发的政局动荡;

  永和八年,晋穆帝司马聃十岁,摄政八年的褚太后年仅二十八岁。

  十四岁(虚岁)的谢道韫经常出入台城(皇城),没人能想到,这两位年龄相差十四五岁的女子,会成为闺中密友。

  永和八年的上元节,御街两侧被灯笼串成了赤色的长龙。辰林(谢道韫)坐在素色帷幔的马车里,听着车外传来孩童奔走追逐的笑闹,混着卖元宵的小贩吆喝声,还是恍然若梦。

  今天赴会的不是她辰林,而是褚太后的表妹,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

  辰林(谢道韫)掀起车帘一角,此时建康作为东晋国都已经三十五年,街衢两侧繁华初显,各种商铺鳞次栉比,还分布着太庙、太社等礼仪祭祀机构。

  丫鬟听雪劝阻道:“小姐,小心着凉,还是放下吧!”

  辰林(谢道韫)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她看风景。

  有士族女子的马车从旁驶过,车衡之上,还十分张扬地插着一面旌旗,旗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桓”字。车舆宽大奢华,车帘上绣着金线鸾鸟,隐约可见帘内女子梳着飞天髻,髻上插着金步摇,和袖口露出的石榴红锦缎。

  谢道韫拢了拢身上的鹤氅,那是去年褚太后见她畏寒,特意命宫廷锦署做了赏她的。鹤氅内以羽绒填充,外罩轻薄的素色纱罗,边缘缝有柔软的狐皮,既挡风又不失飘逸,远远望去,如落雪覆身,最是贴合谢道韫的绰约身段。

  “小姐,快到宣阳门了。”驾车的老奴谢忠,声音从前轼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谨,毕竟小姐身子刚好些,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否则顾夫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辰林(谢道韫)应了一声,让听雪将太后的请帖递给谢忠,谢忠又将请帖交给守城的禁卫军卫兵查验。原本以谢道韫无官无职且又是女子的身份,是不能驾车经过宣阳门的,但因为有太后的请帖,守城卫兵查验无误后,随即便放行。

  过了宣阳门,要经过衙署区,辰林的车驾便不能直行去大司马门了,而是转向西北方向,走西掖门。守卫西掖门的是宿卫军。守卫早已得到太后懿旨,今日太后将在后宫华林园举办上元雅集,故看了一眼请帖后,也直接放行。

  刚进西掖门,前几日曾到过谢府的小黄门汤圆早已在此等候,一眼认出过来的是谢家车驾,口中喊着,“可是谢小娘子驾前!”

  老奴谢忠“吁”停车驾,听雪掀起车帘,辰林(谢道韫)微微探头问道:“正是,黄门何事?”

  小黄门汤圆便躬身趋前,恭敬道:“谢小娘子,太后如今正在徽音殿等您,特命小奴在此等候娘子,引娘子直接过去!”

  辰林(谢道韫)的车驾跟随汤圆进了内苑,便必须下车步行,老奴谢忠在外守着,听雪则搀扶着辰林跟随宫人穿过抄手游廊,经过朱漆院门,便望见徽音殿的四阿顶。

  “谢小娘子,里面请。”小黄门汤圆在殿门前停下脚步,躬身打起厚重的锦帘。

  听雪帮小姐提起鹤氅下摆,辰林迈步进去后,听雪按例也守在殿外。

  步入殿内,沉水香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这种香木质温润,燃时烟气淡远,香气清醇绵长,不烈不躁,恰如褚太后的沉稳气度。

  东晋士族视沉水香为“雅香”,燃于殿中,既能净气,又不显奢靡,与褚太后不事张扬的行事风格倒是相契。

  正中的紫檀木榻上斜倚着一位女子,姿态慵懒,与太极殿临朝听政的褚太后,判若两人。

  可能只有曾经的谢道韫才知道,端坐太极殿的是褚太后,慵躺徽音殿的才是褚蒜子。但她这份慵懒,轻易不会示人,毕竟要在男人当权的时代,要稳定朝局,需要的是沉稳干练的褚太后,而不是少女心性的褚蒜子。

  二十八岁年纪的褚太后,在辰林那个时代,还是刚刚步入社会五六年的小姐姐。所以即便她现在不是谢道韫而是辰林的灵魂,对褚太后的慵懒姿态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今日只想做褚蒜子,不想做褚太后的女子,听见脚步声便抬眸望来,目光清亮干练,气质清雅脱俗,竟让辰林一时忘了行礼。

  眼前的贵人梳着垂髾鬈,仅用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松松挽着乌发,一侧留出细长的髻发,自然垂落,更加衬托女子的飘逸优雅,身上穿着淡雅的素纱襦裙,裙摆绣着几枝的兰草,并无过多珠翠装饰,却自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高贵气度。她眉眼弯弯,眼角没有丝毫细纹,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如果放到现代,不用开美颜,说她是个大学生都有人信,可那双眼睛里沉淀的从容与智慧,又分明透着母仪天下的端庄。

  “令姜来了。”褚蒜子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她抬手示意,“快过来坐,外头冷,冻着了吧?”

  辰林(谢道韫)这才回过神,先正身肃立,然后屈膝行礼:“臣女谢道韫,参见太后。”

  “你这丫头!”褚蒜子嗔怪道:“早跟你说过,你我二人私下相见,没有太后臣女,只有褚家蒜子和谢家令姜两姐妹!”

  穿越了,但只继承了谢道韫的身体,却没有继承谢道韫记忆的辰林,此刻也不由心头一惊,暗想,“啊,东晋这么开明的吗?一个庶人可以和太后称姐妹的?那,那,嘿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毕竟找个太后做姐妹,在辰林那个时代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蒜子姐姐!”辰林甜腻地喊了一声,然后直接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褚蒜子也懵了,直接被谢道韫(辰林)抱了个满怀,心中暗忖,“不是,姐妹!我让你放开,没让你放得这么开啊,这要让外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褚蒜子即便再开明,也开明不过一千六百多年后的灵魂啊!除了已经去世八年的晋康帝司马岳,褚蒜子已经好久没被人如此抱过了,还有什么‘蒜子姐姐’,不过蒜子这个名字听来就是亲切啊!

  褚蒜子任由谢道韫(辰林)疯了一会,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别疯了,快把姐姐放下来,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辰林(谢道韫)这才放下褚蒜子,心想也不枉穿越一场,竟然抱到了东晋王朝最杰出的政治女性。

  褚太后一生共辅佐六位帝王,五次临朝听政,但她却并非贪恋权位,而是在皇权真空或动荡时挺身而出,每次都在局势平稳后主动还政,既守住了东晋的统治根基,也展现了超越时代的政治清醒,这样的杰出女性,在古代几千年的统治者中都是极为罕见的。

  褚蒜子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哭笑不得,抬手理了理被碰乱的鬓发,又仔细端详起谢道韫(辰林)来。

  谢道韫(辰林)今日梳了个惊鹄髻,造型新颖,虽不着珠钗,但搭配上她那三分清冽、七分温润的脸蛋,更有一种灵动、飘逸的气质。

  褚蒜子望着谢道韫(辰林)清澈眼眸里闪烁的雀跃,那点身为太后的拘谨又散了去,只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丫头片子。”

  辰林(谢道韫)吐了吐舌头,顺势在褚蒜子的榻边坐下,“十三岁的人啊,蒜子姐姐,我可不是‘还像个小头片子’,我本来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啊!”其实东晋时期人们喜欢算虚岁,她应该是十四岁才对。

  褚蒜子一时无语,忍不住又用手指敲了下谢道韫(辰林)的脑门,“偏就你会诡辩是吧!白马寺辩经解义你怎么不去......”说到一半,才想起谢道韫正是赶去白马寺的路上被人给撞了的,便转移话题道:“如今瞧着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托姐姐的福,已经大好了。”辰林(谢道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就是躺久了骨头懒,昨日在院里转了两圈,竟觉得累得慌。”

  “那更要多走走,久卧伤气。”褚蒜子说起家常,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关怀,“最近在读什么书?”

  辰林(谢道韫)一怔,心想这就考教上了?我虽然没继承谢道韫的记忆,可也不是国学教育的漏网之鱼,便是当朝最流行的《庄子》,也还是读过不少遍的。

  “正读《齐物论》呢,”她兴致勃勃地说,“前几日还囿于‘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后来读到‘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之后,便明悟许多,人何必太拘泥于人为自设的对立与分别,追求万物本质的同一与精神的自由才是根本,所以现在的我,虽然还有困惑,却已经通透多了。”

  褚蒜子闻言浅笑,夸赞道:“妹妹你这年纪能读出这份通透,倒是难得。”

  辰林(谢道韫)忍不住反问道:“以蒜子姐姐角度观之,‘齐物’又当何解?”

  褚蒜子执起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望着谢道韫(辰林)眼中闪动的求知欲,缓缓开口:“妹妹可知,这‘齐物’二字,最是磨人。”她轻叹道,“朝政纷扰,人人皆秉持‘非此即彼’——你是庾氏的人,他是桓氏的党,仿佛站在对立面互相攻讦便是天经地义。”

  说到此处,她忽然轻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自嘲:“可庄周偏说‘物无非彼,物无非是’。那日读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我也解了很久。你看这殿里的烛火,明与暗本是一体,没有明,哪知暗?没有暗,何须明?就像朝堂上的是非,今日你说他奸佞,明日他说你跋扈,争到最后,不过是把‘彼此’二字对立了......”

  辰林(谢道韫)听得入神,见她停了话头,忍不住追问:“那姐姐是如何解的?”

  “解?”褚蒜子摇头,“哪有什么定论,各有各的道理,终究是各家各解罢了!”

  她忽然看向谢道韫(辰林),目光锐利了些:“妹妹说追求精神自由是根本,可你想过没有,这‘自由’二字,也可能是另一种枷锁?”见谢道韫(辰林)愣住,她又放缓了语气,“姐姐在这宫里住了近十年,见过太多人被‘名’困住——宗室困于‘正统’,士族困于‘清誉’,连后宫的嫔妃,也困于‘恩宠’二字。可庄周偏要我们‘丧我’,不是真要忘了自己是谁,而是别被这副皮囊、这个身份捆得太紧。”

  她忽然朝谢道韫(辰林)倾过身,声音压得极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是谢道韫吗?如果拿掉谢家女儿身份,忘掉‘咏絮之才’名声,你还是谢道韫吗?”

  辰林(谢道韫)被问得一窒,仿佛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褚蒜子却已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温和从容的模样,仿佛方才那番话只是随口闲谈:“罢了,说这么多倒显得我啰嗦了。你年纪轻,又冰雪聪慧,将来自会解得比姐姐更通透。”

  辰林(谢道韫)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太后姐姐讲起道和理来,和三叔谢安也有的一比。正想再问些什么,殿门再次被推开,又一位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梳着当朝最常见的巾帼发髻,便是以竹为笼骨,以巾覆之,呈扇形,顶部竖卡近十根发钗。那女子袅袅娉娉行到榻前便屈膝行礼,声音细软:“臣妾庾道怜参见太后。”

  “道怜来了,快起来。”褚蒜子的语气依旧温和,却比刚才与谢道韫(辰林)闲聊时多了几分端庄,她抬手指着谢道韫(辰林)介绍道:“这小妮子是谢家的孩子,名道韫,字令姜。”又指着庾道怜向谢道韫(辰林)介绍道:“这位是东海王妃庾道怜,你们应该是初见,往后便都是好姐妹。”

  庾道怜进殿时,眼角余光也瞥见谢道韫(辰林)了,此刻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原来是‘咏絮之才’的谢小娘子,久闻大名。”

  辰林(谢道韫)连忙起身回礼,心里却在飞快拼凑信息——颍川庾氏的女儿,司空庾冰之女,太尉庾亮侄女、前太后庾文君侄女,晋废帝司马奕的皇后,司马奕被权臣桓温废除后,她也被追贬为海西公夫人。当然,现在司马奕还没做皇帝,只是东海王,庾道怜现在的身份自然就是东海王妃。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那么历史上的谢道韫最早要嫁的人正是眼前这位东海王妃的堂兄庾恒,虽然不知道那段婚事最终为何没有成礼,反倒最后嫁给了王曦之的二子,那个让谢道韫一生都瞧不起的窝囊丈夫王凝之。

  “前儿个东海王还托人进宫送信,说你身子弱,今日上元雅集,让你少作些诗文,免得伤了心力。”褚蒜子握着庾道怜的手,语气里带着笑意,“看不出,延龄那小子倒是个会怜惜人的。”

  庾道怜的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低头浅浅道:“王爷总惯着臣妾。”

  她这副羞怯模样,倒让辰林(谢道韫)吃惊了,原来王侯贵胄家的夫妻,也可以这样像寻常人家恩爱。司马奕和庾道怜去年腊月才成亲,距今刚满一个月。

  据野史记载,新婚之夜,东海王司马奕曾将一枚鎏金铜漏赠予庾道怜。铜漏是古时计时工具,将其作为新婚礼物,是希望二人的婚姻如铜漏计时般,有序而稳定,寓意着时光流转,愿与对方共度岁月,珍惜相处的每一刻。

  “东海王可随你一同进京?”褚蒜子拿起颗蜜饯递给庾道怜,“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朕可不想做那恶人。”

  庾道怜接过蜜饯,小声道:“全凭太后做主,王爷才能奉诏陪臣妾进京。”

  辰林(谢道韫)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幕,心想“原来太极殿上沉稳干练的褚太后,徽音殿里与她称姐道妹的褚蒜子,还有这位提起夫君便脸红的东海王妃,剥掉层层伪装,也都只是寻常女子罢了。”

  褚蒜子看了眼殿中铜漏,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华林园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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