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璋接了药,面色微变。

  其实,在多年前,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说呢?

  不甘心!

  寒心!

  梁幼仪是东洲大陆第一美人,赐婚与他七年,他连手都没拉过,就没了?

  还有,梁言栀打压、嫉妒、忌惮这个侄女,要杀她,国公府有的是法子,为何要通过他的手?

  就为了永久拿捏住他?

  不对,太后虽然刚愎自用,但是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杀郡主,现在忽然杀她,那一定是郡主做了不该做的,看到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难不成她在聆音阁下单,知道的不止是兼祧两房……

  傅璋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了许久,想了很多。

  他还不够强,皇帝还太小,还斗不过定国公府,还斗不过太皇太后母族崔家。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太后,为了皇帝,为了成就大事业,云裳郡主,杀!

  一旦想通,杀心顿起。

  眼下云裳对他起了疑心,不喝他送的茶水等东西,他必须换一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服下。

  他让张龙去把傅桑榆喊来。

  傅桑榆正在偏殿发呆。

  她和傅修恩入宫前万般谋划,原本傅修恩的栽赃计划很缜密,她觉得完全可以一举成功,根本用不上第二套计划。

  没想到三哥失败了。

  她要想办法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张龙来叫她,她马上跟着张龙见傅璋。

  “二叔,您找榆儿?”

  “榆儿,刚才你三哥诬陷郡主,被当场抓住。”

  傅璋把那个小瓶子塞在傅桑榆的手里,“你和你母亲去给郡主敬杯茶,求得她的原谅,不要影响你大哥的院试和仕途。你懂二叔的意思吗?”

  傅桑榆正要看小瓶子,傅璋立即握住她的手,低声说:“莫要给人瞧见!”

  傅桑榆乖巧地点头,说道:“三哥诬陷郡主,郡主心里肯定不高兴。为了二叔、哥哥们好,我和娘应该给她道歉。”

  “还是榆儿懂事,这个,你交给你母亲,她知道怎么做……”

  傅桑榆心跳就像敲大鼓一样,咚咚咚,脸上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这瓶子里肯定是药。

  二叔说的一切看似都很合理:怕影响大哥前途,必须向郡主赔礼道歉,而二叔是男子,不方便给郡主敬茶,所以叫她的母亲去敬茶。

  但她又不是傻子,这瓶里是毒药吧?杀了人,娘肯定逃不脱,二叔这是拿娘当枪使?

  傅桑榆握着小瓶子进了偏殿,姚素衣还没有从处理三哥的地方回来。

  皇宫里就是一个大网,处处都是皇家暗卫,傅璋知道太后一定派人盯着他。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叠锦的武功极高,他的武功,大内高手、皇家暗卫在他跟前也怯三分。

  因为一直盯着傅璋一家人,一切尽收眼底。

  傅璋离开后,叠锦立即把消息传给梁幼仪。

  梁幼仪神色没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问道:“那药瓶,你可瞧清楚了?”

  “瓶子只有大拇指大小,青花瓷。宫女交给傅璋,傅璋又交给了傅桑榆,让她交给姚素衣。说要给你喝茶赔礼。”

  梁幼仪脑子里像是车轮滚滚轧过。

  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这不是“梦中”,姚素衣灌她的毒药的包装瓶吗?

  难道,毒药提前来到她身边?

  依旧是茶水,还是由姚素衣动手?

  原来,药物不是姚素衣搞来的,也不是傅璋能耐大要她命。

  真凶是她亲爱的姑姑,是已经坐上最高位的太后娘娘。

  那一世,应该也是太后拿来的毒药吧?

  全家都流放了,她丧子、被剥夺郡主封号,被禁足在后宅,太后还不放过她!!

  梁言栀,为什么呀?

  梁幼仪双手握紧。梁言栀,前世今生,你都享尽国公府全员“宠,往死里宠”,却对一出生就受尽打压的侄女步步紧逼。

  荣光无限、日理万机的太后娘娘,竟然前生今世一直惦记着要她的命!

  那么,从今日起,便不死不休吧!!

  与傅璋的婚约,必退!

  傅璋全家,必死!

  不管有多难,哪怕拼尽性命,毁了国公府,也要把梁言栀母子推翻!!

  “叠锦,你盯紧傅璋,有什么异常,随时通知芳苓。”

  “是。”

  叠锦离去,梁幼仪把芳苓叫来,严肃地说:“芳苓,可能这次要委屈你违背誓言了。”

  “郡主您尽管吩咐,芳苓的命都是您的。”

  “芳苓,我需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她悄悄吩咐道,“傅桑榆手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细瓷药瓶,青花瓷,她马上会交给姚素衣,你想办法偷出来。”

  “是!”

  十年前,北境有一个令官府咬牙切齿的神偷,瘦小灵活,行动如同飞仙,月黑风高,穿墙绕壁,是偷营劫寨高手。

  没人看见过他的脸,不知雌雄。

  但凡他出手,从不落空。

  后来,神偷遇见梁幼仪,听从劝告,金盆洗手,更名为——芳苓!

  ……

  众人看完傅修恩的热闹,准备参加宴会,一边往大殿走一边窃窃私语。

  梁幼仪故意慢慢走,等到夏青樾,与她并肩行走。

  夏青樾狐疑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梁幼仪低声问道:“夏小姐,你愿意嫁给傅璋吗?”

  “咳咳咳,郡主……”夏青樾被呛着了,梁幼仪并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是不靠谱的人。

  “不愿意?那就算了!”梁幼仪大步往前走。

  夏青樾几步追上她,低声急问:“郡主什么意思?你不是最中意丞相吗?为何问我愿意不愿意嫁给丞相?”

  “你若愿意,今日就跟紧我,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条件?”

  “事后给我两千石细粮。”

  夏青樾实在有些糊涂,梁幼仪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她今天葫芦里怎么卖……卖傅璋?

  “你要不愿意,本郡主可以找别人。”

  “愿意。”

  夏青樾狂喜,别说两千石粮食,五千石都愿意啊!

  梁幼仪叫她写下一张欠条:欠云裳郡主细粮两千石,十日内还清。

  *

  姚素衣在傅修恩逐出皇宫后,硬着头皮溜回偏殿。

  傅老夫人问她怎么样,姚素衣不敢说实话,装作轻松地说:“相爷说恩儿做事失了分寸,怕他闯出大祸,送出宫了。”

  傅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恩儿今天犯了什么病,大庭广众之下指认云裳郡主。

  傅桑榆看母亲脸色煞白,虽然在笑,但眼底里掩饰不住的恐惧、恨意、疲倦。

  她又想到几个兄长的遭遇,心里难过又痛恨。

  “娘,二叔刚才找过我了。”

  “他说什么?”

  “三哥诬陷云裳郡主,我们必须给郡主道歉。”

  “道歉?不可能!”姚素衣咬牙,恩儿前途尽毁,要说没有云裳郡主的算计,她不信。

  姚素衣忍不住又要落泪,可这是宫里,在尾牙宴哭哭啼啼,怕是要被打出去。

  “二叔说,叫我们去给郡主送上赔礼茶,她喝下去,就是原谅了我们。”

  “我不去!凭什么……”

  “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个歉又不会少什么,二叔只会觉得委屈了我们母子。”

  傅桑榆小声说着,把那个小瓶子悄悄塞到她手里,“这是二叔给的,让你下在郡主的茶里……娘,你要不要听二叔的?”

  姚素衣抓住小瓶子,直直地看着傅桑榆,傅桑榆看到母亲眼中的恐惧和绝望。

  母女俩都知道,这药瓶里,十之八九是毒药。

  如果姚素衣给云裳郡主送上茶,云裳郡主死在当场或者回府途中,国公府定然第一个就想到是姚素衣毒死的。

  姚素衣母女都活不了,连几个儿子也可能活不了。

  而他们都死了,傅璋就洗白了,再也不惧什么兼祧两房。

  “榆儿……”姚素衣颤抖着说,“娘不能死,娘死了,你们几个,都活不成。”

  “是。娘说得对。”傅桑榆也懂了,眼含热泪,说道,“那药瓶子你千万要藏好,回头二叔不管怎么问,你就坚持说已经给郡主喝下去了。我有办法堵住二叔的嘴。”

  姚素衣摇头说道:“榆儿,不行,你二叔不好糊弄,我们不知道这宫里到底多少人是他的眼线,我们瞒不过去的。”

  傅桑榆绝望中倒是生出一个拉人下水的“转包”办法。

  “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下水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母女俩商议了好一阵子,下定了决心。

  姚素衣出殿,在长廊里等着,傅桑榆去定国公府女眷休息室请姜霜。

  她乖乖地给姜霜行了一礼,甜甜地说:“见过国公夫人。”

  姜霜看是傅璋的侄女,淡淡地说:“傅小姐何事?”

  “我二叔有事要和国公夫人商议,请您移步殿外。”傅桑榆无害地说,“我娘也在,都等着您呢!”

  姜霜站起来,在侍书的陪同下,出了大殿。

  她是定国公夫人,宫里是太后的天下,还怕谁把她怎么样?

  走了一段路,看见在长廊里正焦急得双手交握的姚素衣。

  姚素衣一见她,便立即行礼,万分恭敬地说:“见过国公夫人。”

  姜霜居高临下地说:“姚娘子客气了,丞相大人呢?”

  “太后娘娘有急事,把小叔叫走了。不过——”

  她凑近姜霜,姜霜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你想做什么?”

  姚素衣小声说:“国公夫人,有件事,只能你我知道。”

  姜霜叫侍书微微退后,由着姚素衣靠近,说道:“你说吧。”

  姚素衣抓住她的手,手心一空,小瓶子滑到姜霜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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