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教谈不上。”林薇晃着小腿,语气平淡,“水流冲击力与堤坝高度成正比,你把下游堤筑得越高,水流压力越大,一旦决堤,毁伤更重。不如反过来,拓宽河道,减缓流速,再在沿岸种上固土的草木。”

  她顿了顿,想起这个时代没有“冲击力”“流速”这些词,又解释道:“就像你用瓢泼水,口子越窄,水射得越远越急,口子宽了,水就缓了。”

  苏辰逸瞳孔微缩。

  这个比喻简单直白,却点出了他方案里的疏漏。

  他研究青河水患多年,从未想过这个角度。

  拓宽河道、种植草木……看似简单,却比一味筑堤更显智慧。

  “娘娘此言……”苏辰逸拱手,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佩,“令臣茅塞顿开。”

  萧承翊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苏辰逸在治水方面颇有见地,连几位老臣都赞不绝口,可他这位变小的母后,竟三言两语就指出了条陈的不足,还给出了听起来颇为可行的建议?

  这还是那个只知后宫权术的母后吗?

  林薇没管他们的震惊,又指着另一段:“还有这里,你说要征调十万民夫?太浪费人力了。可以分区域轮值,让百姓农闲时修堤,农忙时回家种地,既不耽误生产,也能节省粮草。”

  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敲着竹简,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配上那张稚嫩的小脸,诡异又和谐。

  苏辰逸听得越发专注,偶尔还会追问一两句,林薇都用简单易懂的道理一一解答。

  两人一问一答,竟像是忘了旁边还有皇帝和皇长孙。

  萧瑾轩蹲在林薇旁边,一会儿看看皇祖母,一会儿看看苏大人,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听不懂什么治水、民夫,只觉得皇祖母今天好厉害,连父皇都佩服的苏大人,好像也对皇祖母很恭敬。

  “皇祖母,”他忍不住拉拉林薇的衣角,“你们在说什么呀?比太傅讲的《语术》还难懂。”

  林薇头也没抬:“说了你也不懂,去旁边玩泥巴去。”

  萧瑾轩:“……”

  他堂堂皇长孙,才不要玩泥巴!

  萧承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咳一声:“母后,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苏爱卿,条陈之事,改日再议。”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再让母后说下去,怕是要把国库预算、官员考核都给指点一遍了。

  林薇这才觉得有些累,毕竟这身体才七岁半,精力有限。

  她把竹简递还给苏辰逸:“大体还行,细节再改改。”

  那语气,活像个批改作业的先生。

  苏辰逸郑重接过:“臣遵旨。”

  他深深看了林薇一眼,这才躬身告退。

  走出殿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宫门,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这位突然变小的太后娘娘,身上的秘密,恐怕比青河的水还要深。

  殿内。

  萧承翊正弯腰想把林薇抱回床上去。

  “别碰我。”林薇侧身躲开,自己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我自己走。”

  她走到床边,回头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萧承翊和萧瑾轩,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以后别叫我母后、皇祖母了。”

  萧承翊一惊:“那……叫什么?”

  林薇摸着下巴想了想,总不能让他们叫自己“林博士”吧?

  “就叫……阿昭吧。”她随口道。这是原主的名字,叫着也顺口。

  “我变小的事,暂时不便让更多人知道,此为上策。”

  萧承翊:“……”

  让他一个三十五岁的皇帝,叫一个七岁奶娃“阿昭”?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搁?

  萧瑾轩却眼睛一亮:“好呀好呀!阿昭!”

  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还冲林薇做了个鬼脸。

  林薇点头:“嗯,乖。”

  萧承翊捂着脸,感觉自己的神经衰弱又加重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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