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月和陆砚池闻声望去。

  见谢中铭端着搪瓷杯,站在过道处。

  整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染着冬霜般的寒气。

  冷硬的眉眼里,又有一丝疑惑。

  陆砚池想着乔星月一个女同志,多少还是要顾及到她的面子的,便淡淡应了一声:

  “也不是很胖,星月刚刚生了孩子那会儿,就比现在稍微胖了一点。”

  闻言,谢中铭寒眸里的疑惑,渐渐淡去。

  原来乔同志是在生了孩子的时候,比现在胖一点。

  一般的女同志,怀孕生孩子后都会胖一点。

  谢中铭便没有再问别的。

  乔星月也没再说话,她特意递给陆砚池一个眼神。

  那意思像是在说,她以前两百多斤大胖子的那些糗事,就别再提了。

  陆砚池回以一个收敛笑容的眼神,似在回应着什么。

  眼看着这两个人,连眼神都能有着如此默契的交流。

  谢中铭胸腔起伏。

  手指紧紧一攥。

  他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崩紧的面色,似淬着寒冰一样看着这两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胸口似有一团火。

  端着搪瓷杯坐到乔星月对面,把杯子递过去,“白面馍太干了,要喝点水吗。”

  声音冷冰冰的,又补充道,“这搪瓷杯我没用过。”

  “谢谢!不用了。”

  乔星月从帆布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

  “我上车前带了水,喝完了我自己去接就好了,不麻烦谢团长。”

  这个水杯,还是之前安安输液的时候,用来装葡萄糖液的玻璃瓶。

  她把瓶子洗干净了,消了毒,特意拿来装水喝。

  只要把上面橡胶塞抽开,就能喝水。

  又方便。

  又比搪瓷杯保温效果好。

  喝了水,乔星月把玻璃瓶放回帆布包里,没再和谢中铭说话。

  谢中铭握着这没送出去搪瓷杯,手指用力一攥。

  胸口涩涩堵堵。

  望向绿皮火车的车窗外那连绵起伏的山坡,很快将心中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堆杂念,给硬压了下去。

  这火车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乔星月又累又困。

  她坐在原地,靠着身后硬硬的车椅,打着盹。

  睡得朦朦胧胧间,脑袋像是挂不住似乎的,一点一点往下坠。

  差点就要栽倒。

  对面的两个男同志,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同时想要托住乔星月。

  猛然抬头间,乔星月醒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对面的谢中铭和陆砚池,一个个的,谁都比谁精神。

  乔星月就纳闷了,“谢团长,砚池,你们俩都不困的吗,怎么不眯一会儿?”

  陆砚池淡淡一笑,“我还不困。”

  而谢中铭,没有应声。

  听闻乔星月对他们两个男同志的称呼,称呼陆砚池是——砚池。

  称呼他,则是——谢团长。

  亲疏有别。

  到底是陆砚池跟她关系更好。

  胸口又是一团莫名的火,烧灼着。

  连呼吸也又窒又闷。

  陆砚池看着乔星月,“星月,刚刚你睡着了,差点栽下来。要不,我坐到你旁边,让你靠着睡一会儿?这样你才能休息好一些。”

  “不用了。”乔星月知道陆砚池是为了她好,她干脆地拒绝了。

  虽然确实很困。

  要是有个肩膀靠着睡,也确实会舒服很多。

  但她知道男女之间边界感和分寸。

  她把小桌板上的包包拿下来,又腾了腾位置,“我趴这里睡会儿,也是一样的。”

  陆砚池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的谢中铭,眼见着陆砚池一次又一次地献殷勤,默然攥紧手指。

  前有老五谢明哲,后又有精明能干的医生陆砚池,这乔星月倒真是招男同志喜欢。

  可他胸口堵的是哪股子闷气。

  他又不是乔星月的谁。

  谢中铭说服自己不该自己管的事情就别管,这才松开攥紧的手指,紧绷的额角也缓缓松懈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

  三人到了松城火车站。

  又从松城火车站,转了火车到锦城。

  终于在二十多个小时后,抵达锦城火车站。

  军区派了谢明哲开车来接人。

  得知乔星月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中了枪伤,谢明哲吓坏了。

  见到三人从火车站走出来时,他急得纵身一越,翻过栏杆,直接跳过去。

  几大步跑着来到乔星月面前。

  这些天光知道乔星月中枪伤,她伤得怎么样,具体情况也不明。

  谢明哲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见到乔星月精神还算行,他激动地拉着乔星月的胳膊,就怕她受了重伤。

  “星月,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不是什么大伤。”乔星月下意识地把手缩回来。

  又往后挪了小半步,刻意和明哲保持着距离。

  谢明哲也意识到,刚刚自己过于激动了。

  他不该拉她小手的,“抱歉!我想着你要是受了重伤,安安和宁宁该怎么办,我太担心了。”

  他补充,“星月,伤在哪里,我可以看看伤势如何吗?”

  “伤在肩膀,就不看了吧。”

  “子弹取出来了,我也用自己配的中药敷了好几天,再过几天就好了。”

  打从谢明哲越过栏杆,跑着来到乔星月面前来。

  这臭小子的目光一刻没离开过乔星月起,谢中铭胸口有一团怒火灼烧着。

  他看着谢明哲,声音冷下来,刻意提醒道:

  “老五,车站人来人往的,让乔大夫夫先上车。”

  意识到这一点,谢明哲点了点头。

  这才看见随同的陆砚池。

  他们在昆城军区的时候,早就认识了。

  得知陆砚池也要调到锦城军区来,怕是专程为了星月才申请调动过来的。

  谢明哲意识到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心下拉响警铃。

  可他还是上前握住了陆砚池的手,“陆同志,欢迎你调任锦城军区,上车说。”

  一行人回到锦城军区。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进家属院。

  乔星月看着开车的谢明哲,干脆道:

  “明哲,你送我去卫生科吧,我要问问梁主任安安和宁宁寄宿在谁家,我过去接安安宁宁回家,也好感谢人家。”

  “不用了。”谢明哲回头笑了笑,“安安和宁宁放在我家养着呢。”

  这次任务走得急,乔星月还没来得及见见照顾安安宁宁的人。

  她只让梁主任告诉对方,宁宁每天要吃药,安安也花生过敏。

  希望对方照顾一下。

  没想到两娃是寄宿在谢师长家了?

  谢明哲开着车,“你出任务的时候,罗师长本来要把安安宁宁接到他家去照顾,他突然有事,就让我爸帮忙照顾。安安和宁宁,是我爸带回家的。你放心,我奶奶可喜欢安安和宁宁了。”

  乔星月想到黄桂芳不待见她。

  肯定也不待见安安和宁宁。

  不知道安安和宁宁呆得惯不。

  不过总归是要感谢他们替她照顾孩子。

  谢明哲又说,“星月,之前我只知道宁宁有哮喘,还不知道安安会花生过敏。”

  他补充:

  “宁宁哮喘像我爸。”

  “安安花生过敏像我妈和我四哥,我四哥就是随了我妈。”

  “你说巧不巧。”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安宁宁是我爸妈的孙女呢!”

  这事谢中铭也觉得巧。

  他也差点以为,自己有两个孩子流落在外面。

  可是胖丫没给他生过孩子。

  他们只有一次,也不可能怀孕,还一次中俩。

  说着,后勤部到了。

  谢明哲停下车来,“陆同志,后勤部到了。我就先送你到这里,宿舍分配的事情你问问后勤部。”

  陆砚池下了车,向谢明哲道了谢。

  谢明哲开车离开前,他看着车窗前的乔明月,道:

  “星月,你住家属院几栋几楼?我给安安和宁宁带了特产,还有一些礼物。”

  “你受伤了,不方便拿这些东西,一会儿我安顿好了给你送过去。”

  要是让安安宁宁见到陆叔叔,两姐妹肯定会很开心。

  乔星月应了一声,“好。”

  然后报了楼栋号。

  坐在副驾驶的谢中铭,竖着耳朵听着。

  本以为出任务前,她同意让他去她宿舍,帮她擦药,那是对他一个人的特权。

  没想到任何男同志,都可以去她宿舍。

  谢中铭胸口又像是揣了一团火苗。

  脸色顿时黑沉沉如同乌云压顶。

  连吉普车厢里的气氛,也瞬间降到了冰点。

  ……

  家属院。

  谢家。

  吴婶乡下的婆婆过世了。

  请了假回去办丧事。

  这几天都不在谢家做事。

  晚饭是黄桂芳和邓盈盈,一起做的。

  两人在堂屋的四方桌前,摘着芹菜,一边摘,一边聊着。

  “盈盈,你说这两个女娃,巧不巧?”

  “一个像你谢叔,得了先天性哮喘,连吃的特效药也一样。”

  “一个跟你四哥和我一样,天生对花生过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老谢家的孙女呢。”

  安安宁宁虽是乔星月那狐狸精寡妇生的娃。

  但还别说,长得可真是俊。

  摘着芹菜的黄桂芳,不由往两娃瞟了一眼。

  这两娃眼睛大大的,黑得像刚洗过的的亮晶晶的葡萄一样。

  乖得像是年画上那个抱着鲤鱼的女娃娃。

  就是宁宁身子弱了一些,脸色看起来苍白了点,不过依然很可爱。

  黄桂芳生了四个儿子。

  老大老二又给她生了四个孙子。

  她一直盼着家里能有女娃娃。

  又一直盼不着。

  她向来就喜欢女娃,所以这些年一直把邓盈盈当亲闺女一样,宠成家里的宝。

  要是她真有安安宁宁这么好看可爱的大孙女,那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惜啊,这两女娃是乔星月那个狐狸精寡妇生的。

  安安和宁宁虽不愿意和黄桂芳这个讨厌的奶奶,住在一起。

  可是妈妈去做任务了,她们只能乖乖呆在这里。

  乔星月吩咐过。

  寄宿别人家,有三个要点。

  嘴巴要甜。

  做事要勤快。

  还要懂得感恩。

  所以一看到黄桂芳和邓盈盈开始摘菜,两个娃就围了过来。

  “奶奶,我们帮您摘菜。”

  这几天,吴婶不在家。

  黄桂芳又要包干家里的家务活,又要照顾瘫痪的婆婆。

  这两个四五岁的娃娃,总是帮着她做很多事情,还做得蛮好的。

  黄桂芳挺满意的。

  可想到这两女娃娃,很有可能是想让那个狐狸精妈妈顺利的嫁进谢家。

  两姐妹故意在她面的挣表现。

  黄桂芳没给什么好脸色。

  炒菜的时候,黄桂芳烫到了手。

  邓盈盈主动凑上去,拿过锅铲,“芳姨,我来吧,你赶紧去冲一下冷水,别一会儿起泡了。”

  处理完黄桂芳的烫伤,邓盈盈主动道,“芳姨,晚上的菜我来做吧。”

  反正都洗好切好了。

  “算了吧。”黄桂芳是了解邓盈盈的。

  这孩子在谢家,从小被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上次她炒菜,菜糊了,盐还放多了,咸得黄桂芳喝了五碗水。

  但自己宠出来的闺女,黄桂芳不好直接说她不会做菜。

  “你那双手是握手术刀的,可精贵了。厨房里这些粗活可不能干。”

  “奶奶,我来做饭吧。平时妈妈不在,都是我做饭给妹妹吃。”

  “这几道菜我都会炒。”

  一道萌萌嫩嫩的声音,传进黄桂芳的耳朵里。

  黄桂芳回过头,质疑道,“你会炒吗?”

  “真的会。”

  安安去堂屋搬了一根矮凳子,踩在上面。

  捞起袖子,说干就干。

  这风风火火的做事风格,和乔星月一模一样。

  黄桂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娃起锅烧油,下姜葱。

  干脆利落。

  有模有样。

  毫不含糊。

  是个会炒菜的娃。

  便点点头,放心道,“安安,那你注意别烫着,奶奶去外面摘根芦荟擦擦手。”

  旁边的邓盈盈嘴上夸奖着安安能干。

  心里嘀咕:这小贱蹄子,就是想让乔星月嫁进谢家后能跟着有饭有肉吃,故意挣表现呢。

  要是这几道菜,真让小贱蹄子炒好了,黄桂芳和谢江还有奶奶一高兴。

  对她们两姐妹的态度都会有所改观。

  那怎么行?

  “安安,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顺便给你学学做菜吧。”

  安安是个不怕事,也敢说话的人,她瞪了邓盈盈一眼,“你不会是想从中捣乱,一会儿让奶奶骂我吧?”

  “……”邓盈盈尴尬一笑,“怎么会,姐姐就是怕你这么小,一会儿烫伤了怎么办。”

  安安专注翻炒着锅里的这道芹菜炒牛肉,哼了一声:

  “我才没你这么老的姐姐。”

  “你……”邓盈盈脸色一变,这小贱蹄子跟她妈一样,不好对付。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贱人,就生什么样的贱种。

  不到半个钟头。

  安安做好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正好,谢江从外百走进堂屋。

  大老远就闻着香味。

  见安安宁宁一起把菜端上桌,有芹菜炒牛肉、肉沫豆腐、素炒空心菜和手撕大白菜。

  谢江就纳闷了,“安安宁宁,今天你黄奶奶做的菜,这么香的?”

  邓盈盈端了汤走出来,“谢叔,这安安一个人做的。这孩子太能干了,我都应该好好向她学学怎么炒菜。”

  平日里黄桂芳就惯着邓盈盈,啥活也不让邓盈盈干。

  就怕把她累坏了。

  谢江随口说了一句,“闻着就香,你是该跟安安好好学学。”

  心里不高兴的邓盈盈,却还是十分谦虚道,“我一定好好学。”

  眼角却撇向那几道菜,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哼,一会儿就知道了。

  今天的谢奶奶,知道这几道菜都是安安做的,光闻着味道,就开始夸奖了起来。

  “安安可真能干,今天把你累坏了吧。”

  安安乖巧一笑,“太奶奶,就只是几道家常菜,我妹妹也有帮忙,不累的。”

  “好孩子!”谢奶奶连连点头。

  这时,安安舀了一勺肉沫豆腐,递到谢奶奶碗里,“太奶奶,您吃这个,这个软和。”

  对面坐着的邓盈盈,心里正盘算着——这下有好戏看了。

  谁知道太奶奶尝了一口,连连称赞,“嗯,好吃,比吴婶做的还好吃。”

  对面的邓盈盈就纳闷了。

  怎么会这样呢?

  安安炒菜的时候,她故意在宁宁面前抖了一些粉尘。

  让宁宁咳嗽不停。

  等安安跑出来关心妹妹时,她借着去厨房倒水的机会,故意往菜里加了很多盐。

  怎么一点也不咸?

  邓盈盈赶紧尝了一口,果然不咸。

  而且这肉沫豆腐,确实双嫩又香又软滑,比国营饭店还好吃。

  接下来,那几道菜谢家人都尝了,味道都不错。

  安安获得了谢江和谢奶奶的一致夸赞。

  这让心里打着坏主意的邓盈盈气得直咬牙,又不得不一起违心地夸赞安安。

  安安和邓盈盈对视了一眼,那不怕事的眼神似在说:哼,跟我斗,没门。

  ……

  晚饭结束后,乔星月也和谢中铭谢明哲,一起来去往谢家。

  谢明哲在前面为乔星月领路,那殷勤的模样,惹得走在最后面的谢明哲脸色一黑。

  胸膛像是烧了一把火一样。

  谢明哲小心翼翼说,“星月,我妈没文化,要是她一会儿又说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嗯,我不会气自己。”乔星月应了一声。

  别人要是欺负她,她只会以牙还牙。

  向来都是让自己乳腺通畅。

  不会自己气坏自己。

  两人双双走进谢家堂屋。

  身后的谢中铭虽然一直没说话。

  可是竖着耳朵,一直在听。

  见着老五这么护着乔星月,就怕让她受半点委屈,谢中铭心里好像打翻了什么似乎的。

  他紧崩着面色,跟了进去。

  乔星月准备接安安和宁宁回去。

  两娃见到她,立即扑过来,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

  齐声喊道:“妈妈,我好想你。”

  黄桂芳见到乔星月,气得用鼻孔出声。

  谁知道这个死了男人的狐狸精,会不会在去做任务的途中,像勾引老五明哲一样,再去勾引他家老四。

  但有谢江的威慑在那里,还有上次的警告,黄桂芳不敢当面再说什么。

  乔星月虽然不喜欢黄桂芳,但这几天安安和宁宁总归是叨扰了人家,她十分感激。

  她把安安宁宁牵在手里。

  “谢师长,芳姨,这几天多亏你们照顾安安和宁宁。”

  “奶奶这几天身体还好吗?要是需要我帮着调理身体,我下班后,随时都可以帮忙。”

  谢江正准备说什么,黄桂芳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别以为你是个当大夫的,就什么都会了。”

  随即,无比质疑道:

  “我们家老太太这个病,好多老中医瞧了都没办法调理。”

  “你这么年轻,能比老中医还有经验?”

  谢明哲赶紧维护,“妈,你是不知道星月的厉害,星月她……”

  “你闭嘴。”黄桂芳瞪向儿子。

  这个不争气的玩意。

  一个死了男人生过孩子的二手货色。

  还稀罕得像宝贝一样。

  乔星月知道这怒意是因为她,她淡淡道:

  “奶奶是不是经常半夜两点,早上五点,腿疼难耐?”

  谢江眼前一亮。

  虽然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妈半夜因为腿疼,疼得直叫唤。

  但也没人知道具体时间是半夜两点和早上五点。

  乔同志上回替他妈把过脉,这就知道了?

  乔星月干脆道,“谢师长,我还是那句话。这几天你们帮我带孩子,明哲也帮过我很多,我很感激。如果你们信的过我,我愿意过来帮奶奶调理身体。”

  “那就要麻烦乔同志了。”

  黄桂芳立即扯着嗓子反驳,“老谢,你这就信她了?她为了接近咱们老五,是什么大话也敢说。她要是能把咱妈的病调理好,那还要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干什么?她这牛是吹上天了。”

  谢江眼色一沉,瞪向黄桂芳,“你闭嘴。”

  “谢师长,有需要随时让明哲来找我。”

  乔星月不再说什么,领着安安和宁宁,离开了谢家。

  谢明哲立即追了出去。

  看着老五这般焦急追出去,谢中铭顿觉堂屋里的空气好是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

  想跟着出去,又克制着自己把抬起来的脚后跟落回地面。

  他追出去做什么?

  可这胸口的窒息感,像心脏中了弹似的,一阵阵发紧。

  他想到乔星月的帆布包还有她的一些药物用品,都还在楼下的吉普车上。

  好像终于找到了借口,道,“爸,乔大夫的包包和药物还在车上,她身上还有伤,我送她回去。”

  见四儿子挺拔如松的身影,奔着乔星月而去。

  一转眼就没了影。

  黄桂芳气得直跺脚,“这个老四,不会是去一趟京城,也被乔星月这个狐狸精给勾了魂吧?”

  谢江眉毛一横,冷声道:

  “你没听老四说乔同志受了伤吗。你别没完没了,整天给人扣帽子。我看乔同志行得正坐得端,是个好同志。”

  谢明哲追到了院外。

  “星月,我有话要对你说。”

  乔星月牵着安安和宁宁,停下来。

  眼前的谢明哲站在月光之下。

  眼神像是浸了水的棉花一样,软乎乎的,又藏着不敢舒展的小心翼翼。

  他攥紧手指。

  耳根悄悄泛了红。

  这谢家两兄弟,动不动就爱耳尖泛红?

  乔星月还能看不出谢明哲的心思,“明哲,你应该知道我会如何权衡吧?”

  “星月,我……”谢明哲心中藏了许多话,依然没法说出口。

  乔星月干脆道,“在昆城有个男同志想当安安和宁宁的爸爸,你知道我的态度的。”

  那件事情谢明哲知道。

  那个男同志其实十分优秀。

  但他家长辈也是和黄桂芳一样的态度,嫌弃她带着两个拖油瓶。

  最后,乔星月和这个为人不错的男同志,连朋友也不做了。

  彻底断交了。

  谢明哲害怕,自己表白出来,也会是这样的后果。

  心脏忽然像是被人用力攥住了,“星月,那我们之间还可以做朋友吗?”

  乔星月干脆道,“只要你选择做朋友,我们就一直是朋友。”

  “真的吗?”

  “嗯。”

  谢明哲太害怕失去她了。

  她处事果断干脆,要是她真选择和他绝交,以后可能只能远远地瞧上她一眼。

  甚至,她会调离锦城军区。

  忽然,他使起了小孩子性子,“好你拉钩。”

  “拉钩就算了吧,我说话算话,只要你选择做朋友,我们就永远是朋友,像以前一样。”

  “星月,可是我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谢明哲说得那样小心翼翼。

  苦涩的眸光里,泛着一个铁血男儿从未有过的泪光,“只要你和我拉钩,我也保证,永远和你做朋友。”

  乔星月笑了笑。

  真是拿他无可奈何。

  其实她一直对谢明哲没那种感觉。

  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虽然优秀,阳光,温暖,照顾人,但是有时候没有成熟男人的气质,还有孩子气。

  所以,她不会选择谢明哲。

  如果是她乔星月喜欢的男人,哪怕有黄桂芳这样的长辈阻止,她乔星月选择了,也不会畏惧艰难。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她的选择。

  但她真不喜欢谢明哲这款的。

  想着曾经自己过了很多苦日子,都是谢明哲帮忙试过的。

  她也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拉钩!”

  她的尾指和谢明哲的尾指,轻轻勾在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映在明朗的月光下,格外和谐。

  远处的谢中铭瞧着,竟觉得两人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感,像是正在热恋中的一对年轻男女。

  隔得远,他们说了什么,谢中铭听不见。

  只瞧着两人手指勾在一起。

  这个乔星月,说着不会对明哲有那样的心思,说得那般光明磊落。

  私下却又与明哲情投义合。

  月光下。

  男人紧攥着拳头。

  拳背和手臂上,浮出一条条充满怒意的肌肉和血管。

  胸口是无法克制的怒意,以及他自己都不弄不清楚的烦躁难安。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看。

  目光却像磁石一样,狠狠吸在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头上。

  两人明明很快抽开了手。

  那一瞬,却让烦躁的谢中铭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两人的手各自抽回,谢中铭的太空穴依旧突突直跳。

  克制的怒意像是快要崩断的弦。

  定在原地的双脚,竟然不知不觉间,迈向了乔星月和谢明哲,还有安安和宁宁。

  谢明哲说,“星月,我送你和安安宁宁回去吧。”

  “好!”乔星月应了一声。

  她本是要拒绝的,可是肩上受了枪伤。

  又要拿东西,又要带两个孩子。

  家属院这么大,走到她的那栋宿舍,她的伤口可能都要裂开了。

  “我来送。”

  一道淬了冰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

  这声音似乎能把这阳春三月,冻成冰天雪地。

  很快,谢中铭和谢明哲一起,握住了吉普车车门的门把手。

  “四哥,我送星月回去就可以了。你刚从京城回来本来就累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谢明哲握着门把手不松手。

  似有一股劲,与谢中铭无声对抗。

  而谢中铭,力道更大。

  他的眸色是再平常不过的冷硬。

  落在谢明哲的身上,却像是有一道冰棱刮过谢明哲的胸口。

  他冷冷开口,“我要用力,去一趟罗师长家。顺便送乔大夫。”

  顺便?

  恐怕去罗师长家,是临时找的借口吧。

  可谢明哲知道,他家四哥向来说一不二。

  谢明哲不敢说不字。

  “四哥,那你早点回来休息,这一路够颠簸的。星月她肩上受了伤,你开车的时候尽量稳一点。”

  “嗯。”

  谢中铭上了车,连关掉驾驶室车门的声音,也带着某种不明的怒意。

  乔星月不知道这个男同志是哪根筋又没有搭对。

  她懒得管。

  牵着安安和宁宁上了车。

  上次谢中铭请了安安和宁宁吃肉肉。

  两个娃一直记在心里,对谢中铭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直到两个娃娃上车,和谢中铭叽叽喳喳聊着,谢中铭胸口那团莫名的怒火,这才慢慢消下去。

  两个娃娃粉嘟嘟的。

  说话时,声音甜甜糯糯的。

  听得谢中铭心尖莫名一软,要是他有这么可爱的一对女儿,不知道福气有多好。

  乔星月这一路舟车劳顿。

  累得够呛。

  绿皮火车上,几乎没怎么睡觉。

  加上肩上还有伤,就算趴着睡一会儿,也没怎么休息好。

  这会儿靠着车窗,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宿舍楼下,安安和宁宁轻轻摇她胳膊,她都没有醒。

  谢中铭回头看着她。

  这一路从京城回来,她累得够呛。

  肤色没有前两日那般白里透红。

  只剩下病态和疲惫的苍白。

  安安和宁宁摇她时,她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拧眉后,又睡过去了。

  蓬松微乱的发,垂在胸前。

  辫子也松松垮垮的。

  整个人透着病态的美。

  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偏偏就是这风吹即倒的瘦弱身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她硬是用她瘦小的身躯扑上去,替邓教授挡了子弹。

  明明她对明哲的那些小心思,让人很是讨厌。

  心里又讨厌不起来。

  瞧着她这模样,心中竟然勾起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惜。

  他下车,拉开后排的车门,弯腰来到了乔星月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安安宁宁,你们自己上楼,妈妈受伤了,叔叔抱她上楼。”

  结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纤细柔软的后腰。

  一手,又托着她的膝弯,轻轻一抱。

  瘦弱的乔星月,来到了他结实的怀抱里。

  乔星月只觉身子突然一阵腾空,猛然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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