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梦中惊醒,黎仕成猛地睁开眼。

  窗明几净,灯火摇曳。

  惨白月光自窗户中透射进来,落在他那满是沟壑皱纹的苍老脸庞上。

  “呼哧,呼哧……”

  黎仕成翻身坐起,大口喘息,浑浊的目中犹有惶恐之色。

  刚才,他似乎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有隐于天幕的巍峨神宫,有一尊看不清模样,自称‘上渊水元’的神祇。

  然后那位神祇,似乎有神昭法旨颁下——

  “兹有黎家子弟,一生持正,多积阴德,吾今予尔明路,赐一线生机。明日午时三刻,阳炁极盛之时,尔于宅中坤位(西南)水木交汇之地,尔所见之第一人,便是破尔死局,引渡生途之缘法。

  勿问其由,勿疑其迹。此乃天机所系,不可示于旁人,切记。”

  黎仕成双手撑在床榻,仔细回忆,脑中的法旨便愈发清晰。

  到了最后,宛若刀削石刻一般,深深烙印他的意念之中。

  忘不掉,也不敢忘!

  明日午时三刻,在坤位等候一线生机?

  这便是那位‘上渊水元’给自己的启示?

  不知是否为黎仕成的错觉,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和世间一尊冥冥存在产生了某种联系。

  他宛若偶然推开云顶天宫大门的小小蝼蚁,拾级而上,四周皆是玉璧上章,一股古老恢弘的沧桑之感,碾压而来。

  他忍不住心生臣服,寒毛战栗,不敢有半点异心。

  此刻,黎仕成宛若即将溺死的旅人,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一家之主的威风、一流高手的尊严,都被他抛之脑后。

  那种清晰感受生命流逝,却无可奈何的窒息感,宛若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攥紧他的心脏。

  他越是用力跳动,那种绝望的便越发明显。

  好在,他现在似乎成了那位伟大神明的信徒。

  ……

  黎仕成在卧房里苦熬了一夜,不知是否有所期盼的缘故,他居然维持长久的清醒,重若泰山的皮囊都变得轻盈几许。

  天快亮的时候,黎仕成便起身出屋,在丫鬟惊讶的目光中,自顾自烧了茶水、洗脸水,将自己收拾利索、干净,又换了身崭新衣裳。

  又吃了两杯酒,三枚白鸡蛋,觉得腹中和暖,便早早候在宅中坤位水木交汇之地。

  不远就是庖屋,青砖外墙沁着烟熏黑渍。

  一口硕大的水缸,缸口架着一块厚实的杉木盖板,默默矗立屋角。

  黎仕成有些疑惑。

  午时三刻,他会在此地遇到何人?

  是从天而降,奉旨前来的仙真神使?

  还是游历红尘,途径此地的得道高人?

  抑或跟黎家有旧的武道宗师?

  黎仕成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引起了府上所有人的注意。

  “老爷他……好了?”

  “嘘,怕不是回光返照,莫去惊扰,你一叫他,魂就惊落了!”

  “唉,老爷这一走,咱们也就没去处了。”

  远远地,不少人躲在假山后朝这边打量。

  黎仕成的几房子嗣们神色各异。

  黎家长子开口道:“老赵,老爷子遗嘱已立妥了吧?寿衣、棺木那些都已准备妥当了吧?老爷子向来清俭,陪葬的冥器挑些不值钱的就行了,放贵重的容易被人盯上。”

  赵管家表情平静,也不多说,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黎家长子见状,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时间流逝,光影偏移。

  黎仕成倚坐在石墩上,疲惫袭来,渐渐阖上双眼,却又难以入睡,陷入一种清醒的折磨中。

  “哗啦啦……”

  忽然,水流涌动,碰撞缸壁的清脆声音传来。

  黎仕成一个激灵,立即瞪圆了眼睛,闻声抬头,看着来人,愕然道,

  “老陈?”

  陈顺安将水桶浊水倒入水缸中,拍了拍手,有些奇怪道,

  “黎老爷,你不在屋里待着,跑这受风吹日晒之苦作甚?”

  “你这……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

  黎仕成脑子有些乱,踉踉跄跄的站起,直勾勾盯着陈顺安。

  “午时三刻啊,贵府最近吃水甚重,赵管家让我每天都来送趟水……”

  陈顺安又补充了句:“这可不算福水哈,得收钱。”

  主要是陈顺安发现黎仕成的那些儿孙们,大多都是白眼狼,吃了陈顺安的福水,毫无感激之情,还要大骂他陈顺安一句不识好歹,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故意折辱黎家。

  家风不正啊,也不知黎仕成是怎么教导后辈的。

  陈顺安摇了摇头。

  “午时三刻了……那你,我,我……”

  黎老爷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嗓子眼在冒烟,看向陈顺安的目光中带上几缕热切、期盼,还有害怕愿望落空后的患得患失。

  如果法旨无误,那老陈便是‘破我死局,引渡生途缘法之人’。

  可是,黎老爷想破脑袋也没料到,居然是陈顺安!

  陈顺安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扁担,走到黎老爷面前,声音压低几许,

  “对了黎老爷,我根据婉娘祖上的秘传药方,又稍加改良,混入鸡头珠甘水炮制了一种符水,唤作‘冉遗安神水’。”

  说着,陈顺安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

  “此水有安神助眠,调理魂室之效,黎老爷你见多识广,还请斧正品鉴一二。”

  黎仕成接过,打开一看,瓶中装着一半澄澈冷冽之水。

  观其形,平平无奇。

  嗅其味,略有甘香。

  “这……安神助眠?”

  黎仕成拈着手中瓷瓶,忽然一阵恍惚,生出一种世事早有天定的渺小感。

  久经形神两销,失眠浑噩折磨的他,昨夜初得‘上渊水元’的法旨,今日老陈便恰好送此安神水,到自己面前。

  巧如天合!

  那位并未直接显圣的神祇,漫不经心,却又拨弄了命理之线,干扰因果。

  黎仕成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白瓷小瓶,连话都来不及多说,迫不及待的仰头,咕咕咕将其灌入嘴中。

  他已经顾不得怀疑药性,质疑这安神水是否有效。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然后,一股阔别多日的倦意,浮上心头。

  浑身暖洋洋,如重归羊水母体,黎仕成浸泡其中,只觉双眼重若泰山,根本抗拒不能。

  倚坐在石墩上,他立即入睡过去。

  干涸魂室如遇甘霖,一股热流自脑海最深处缓缓滋生。

  精气神三元,本就相辅相成,休戚相关。

  此时随着神元苏醒,黎仕成的骨髓中,渐造新血,沿着他早已枯涩萎缩的经脉,一寸寸地向前推进。

  陈顺安捡起白瓷小瓶,深深看了黎仕成一眼,便挽起袖口,扁担朝两边一挑,便将空荡荡木桶架起。

  脚步轻盈,朝赵管家知会一声,大步走出黎府。

  黎家长子,几个三爷四爷,百无聊赖的坐在前院石桌前,喝着茶、吃着瓜果,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送水的陈顺安一眼。

  而在陈顺安离去不久,忽有鼾声从后院传来。

  初时细微,轻不可闻。

  渐渐地,如积雪消融,汇成小溪,终成浩荡大江之势,轰隆隆如雷霆炸响!

  一股勃发的炽热气机,冲破多年来积郁的沉疴死气,形成一种霸道而混乱的威压,冲天而起!

  众人猛地站起,骇然望向鼾声传来的方向。

  只觉得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隔墙传来,让他们气血翻腾,几乎喘不过气。

  “这股气息,是老爷子?”

  “是庖厨方向,那里只有老爷子一人!”

  赵管家身形一动,便从原地消失,朝后院而去。

  众人齐齐赶至后院,便见黎仕成半坐半躺在石墩上,双目紧闭,酣睡不醒。

  枯槁的脸上,一丝极淡的血色竟挣扎着浮了上来。

  骨骼发出沉闷的爆鸣。

  一条条早已隐没、干瘪的血管此刻如同复苏的青蛇,在他皮肤下微微凸起、扭动。

  尤其是一股属于一流高手的意念威压,渐渐从他体内传出。

  那是,黎仕成的‘神’,回来了!

  “爹!”

  “我就知道,爹不会有事的!”

  “不破不立,爹是涅槃重生,哈哈哈,乃我黎家之幸!”

  无论这些逆子们之前抱着什么目的,现在,他们只能激动、只能欣喜。

  所以此刻个个化身孝子孝孙,又是眼含热泪,又是为黎仕成护法。

  黎家,阖家欢乐。

  ……

  【浅信者+1】

  【愿念+65】

  从二荤铺吃完午饭回到砂砾井,陈顺安用一顶破草帽遮住半个脸,躺在水车上,假装午憩着。

  脑海中传来道道信息。

  而其余水三儿见陈顺安模样,纷纷压低了声音,放轻脚步。

  本还想抓紧练功的刘刀疤等人,也另谋了个偏僻地儿,默默卷着。

  “老陈毕竟年纪大了,还要午睡,这或许便是我刘某后来居上的机会。”

  刘刀疤不少人心底,都有类似的想法。

  毕竟他们现在的实力,虽然距离陈顺安有些距离,但还不至于绝望,努努力,或许还能够着?

  而陈顺安意识归宝诰,步入逼仄神宫之中。

  他一步步走上宝座之上,盘腿坐下。

  在他的注视中,脚下代表黎仕成的那炷线香,挪动位置,变得更靠近自己。

  通体更粗几分,已经由最初的柳枝粗细,变成拇指粗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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