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深处,昏晦无光,唯有一盏油灯在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程彬幽幽转醒。

  “嘶……”

  不知为何,他后脑勺有些隐隐作痛,似乎睡觉落枕了。

  他心底有些纳闷,想他也是玉树境的好手,便是把脖颈弯曲盘着睡,也不会感到多少异样啊,今日怎会这般难受?

  他有些狐疑,看了眼监狱,空空荡荡的,并无其他人影。

  “毛兄,毛兄。”程彬压下心中疑惑,朝栅栏外喊了几句。

  毛孝文将骨牌扔在桌上,按着腰刀晃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两分赌输后的晦气,却仍挤出一丝笑:“咋了老程?”

  毕竟也是自家兄弟,许是犯了什么错事,毛孝文对程彬还算客气。

  “毛兄,能拜托你件事,借我纸笔,帮我送封信?”

  “这……”毛孝文迟疑了下。

  程彬向前一步,低声道,

  “北顺梨园的顺老板,还欠我两张戏票,那可是能听名角儿的,毛兄去给顺老板说一声是我程彬转送给你的。”

  “哈哈哈,老程啊瞧你这话说的,弄得俺是什么见利眼开的人似的,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

  毛孝文也压低了声音,声如蚊蚋道,

  “可有什么信物?我大咧咧去找顺老板,人家也不信呐!”

  “无妨,你就说‘顺老板,你那只球胸鸽子可还养得认家不,别又丢了!’,他们梨园行,最爱盘鸽子,说是盯着飞在空中的鸽子能养神!

  之前他最心爱的鸽子跑了,还是我给他抓回来的,这事除了我俩外没人知道。”

  “那行,你等着!”

  毛孝文满意离去,不多时便带着好酒好菜,备上纸墨,将其送入丁中牢房中。

  “毛爷,也赏我点酒肉吧,一口就好……”

  “我冤枉啊!毛爷,他那鸭掌井的屎尿,不是俺倒的,这种污染水源的事,杀了我也干不出来啊!”

  其余关在牢狱中的囚徒见毛孝文对程彬这幅伺候模样,忍不住也将手伸出栅栏,哀嚎求饶。

  啪!

  啪!

  啪!

  接连几道沾了盐水的毛鞭子,抡圆了狠狠抽在这些人的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所有人抱着手臂呜呜呜的惨叫着。

  毛孝文双目赤红,须发竖起,恍若厉鬼,眼底更是露出一种折磨他人带来的变态快意。

  “刚好今儿走背运,输了不少钱,便拿你们出气!”

  顿时,惨叫声更响几分。

  而程彬对这些惨叫声浑然不觉,赶紧磨砚,将笔蘸饱,趴在地上,提笔而写——

  小蛮,惠鉴:今日许是卿出了意外,不曾赴约,程郎我也被往昔同僚发现,抓入牢中。

  他们说,我要是再当舔狗,就砍断我的脚……还好是脚不是手,否则我就就没办法给你写信了。

  我知道他们是好意,还说了小蛮你的坏话,但我不信,我只想亲口听你解释。

  我这里还有一卷从宫里流传出的《闰中秋月诗帖》,乃祖宗所传,价值不菲,贴身携带,本是给你的聘礼。

  还请卿于金陵客舍再聚,我定会找机会,前来寻你。

  你的,陈郎,手书。

  ……

  “哦?洪俊贤在背后跟踪我?”

  地底深处,幽黑的地洞中,赵光徽独自一人,手提纸灯笼。

  忽而有阴风吹来,一只眼睛暴突的一寸小人,自黑暗中落下,趴在赵光徽的耳边,似乎在窸窸窣窣的轻声低语着什么。

  “看来,这位洪前辈,有事瞒着我啊……”

  赵光徽皮笑肉不笑,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他步伐陡然加快,身形如鬼魅般掠过一个岔口,直奔深处。

  赵府后面的大花园,修有地道。

  而且赵光徽狡兔三窟,这地道分有岔口,通往不同的地方。

  一条通往闹市街头,方便遮蔽身影,融入人群之中。

  一条则直接通往大运河边一处偏僻码头,方便随时跑路,划船南下。

  还有一条,便是他现在走的这条。

  很快,一座阴气森森的黑色石门映入眼帘。

  赵光徽动作熟稔,遵循特定的方位,运转内劲,拍于石门之上。

  ‘轰隆隆……’

  机括运转,石门洞开,形成一个山洞。

  赵光徽提灯而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赫然是一片人为开辟的广阔地宫。

  地宫中,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血池,星罗密布,不时有粘稠的气泡从池底‘咕嘟’一声缓缓冒出,溅起细小的血花。

  然后,一具被浸泡得发白的尸体,顿时从池底浮了上来。

  空气凝滞如胶,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与腐败交织的恶臭,吸入口鼻,粘腻得令人作呕。

  而此时,有三四道身穿厚重棉衣,遮挡脸目的身影,在血池边缘忙碌,或手持钉钩,炮弄尸体;或在清洗鲜血耗尽,需要重新装灌的血池。

  有人走到角落,拽着绳子,把铃一摇。

  壁上一个方形孔洞应声开启,一具新鲜尸身直坠而下,‘噗通’落入选定的血池之中,溅起一片血浪。

  “东家。”

  “见过东家。”

  见到赵光徽,这几人纷纷放下手中差事,躬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血池间显得沉闷而恭敬。

  “货怎么样?”赵光徽目光扫过那些沉浮的尸首,语气平淡。

  “质量普遍不行,隔三差五才有一具玉树武者的尸体。”

  赵光徽眉头一皱,沉吟道,

  “罢了,将就着用吧,武清粘杆处拟在阪野津渡斩妖,到时候,肯定货不少。”

  说到这,赵光徽声音顿了顿,然后挥手道,

  “你们退下吧,我点化几具力士。”

  “是!”

  这些人闻言,不敢耽误,纷纷后退几步,立即转身,离开地宫。

  一时间,地宫幽静,只余赵光徽一人。

  唯有血池翻滚,气泡乍破,尸首沉浮。

  赵光徽独立于这血腥之地,将手一招,手腕处的皮肤竟自行撕裂,从血肉深处钻出一只似虫非虫、似符非符,就拇指大小的白丸。

  白丸倏然飞射而出,没入一方血池。

  池中鲜血霎时如沸,浓郁的血气化作缕缕红烟,疯狂涌入白丸之中。

  不过片刻,一整池鲜血竟被吸摄殆尽,只余一池无色清水。

  那白丸似意犹未尽,轻轻一摇,猛地贯穿池中尸首的头颅,将其残存的精气神三宝尽数攫取。

  哗啦啦……

  那具尸体瞬间崩解,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白丸中,隐隐有一条模糊胎盘浮现,但并不清晰。

  然后白丸似有不满,又故技重施,穿梭于一汪汪血池中,几乎将所有血池尸首吸干。

  良久,白丸才飞回赵光徽掌中。

  白丸表面裂开一丝缝隙,宛若分娩一般,从中落出一只五官模糊,双耳异样垂大,宛若顺风耳般的小人来。

  此白丸唤作‘不死蜕虫解’,乃赵光徽早年开设钱庄,偶然从一落魄老道士手中收的绝户当,也就是死当。

  据这老道士所说,此物乃传说中修尸解之法的真修,太阴炼形,炼去一身假尸留下的蝉蜕。

  乃货真价实的仙缘。

  不死蜕虫解可点尸成灵,吸收尸体精气神三宝,孕育出眼尸、耳尸、身尸三力士,鼻尸、舌尸、意尸三丁甲。

  力士易得,丁甲难成。

  力士只有搬运、斩人、追踪等粗浅能力,实力最多堪比斩三贼的武者。

  而丁甲,便已算是超凡脱俗,有种种神鬼莫测之能,可作道家护法武神。

  只可惜,想祭炼出一具丁甲来,所需尸体的实力境界,过于离谱。

  怕是真要拿一具武道宗师的遗骸,泡入血池中才行。

  所以这些年来,赵光徽借着阎王账,榨骨吸髓,先将借贷者生前一切价值压榨干净。

  等挖矿残了、下水溺亡了、搜山伤了,便拖到血池来,祭炼出一尊尊力士来。

  再借之钳制、监视光徽钱庄上上下下、借贷者。

  踩红线触怒上面那些老鬼,赵光徽没胆子。

  但剥削榨取下面这些穷鬼,赵光徽却有胆子,而且很大!

  “仙蜕祭献乾坤万象,叩首求得羽化道藏……那老道士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嗝屁死了,否则我倒要从他口中得知,这‘不死蜕虫解’的真正来历和用法。”

  哪怕执掌不死蜕虫解多年,赵光徽依旧觉得此物,还藏着许多不曾挖掘出来的隐秘。

  “不过也无妨,等我再得几具真意尸首,多凑几只力士,凭力士来去无影的能力,便是斩三贼、斩四贼的高手,也得死给我看!

  更别说,一旦我祭炼出丁甲来!什么辘轳头,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整个武清县的地下世界,都将在我的掌中!”

  赵光徽似乎已经看到,那些曾看不起他,觉得他性情乖张,不堪重用的老家伙们,纷纷跪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摇尾乞怜的场景。

  “哈哈哈,真是太——!!!”

  噗呲!!

  狂笑声戛然而止!

  赵光徽猛地一颤,喉咙腥甜上涌,一口精血毫无征兆地狂喷而出,溅湿了手掌、白丸与前襟。

  他的脸色苍白,只觉脑海中一股无形的联系被忽然掐断,他难以置信,厉声道,

  “谁,杀了我的眼尸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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