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老陈。”

  深夜薄雾尚未散尽,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苦涩与腥甜交织的药味。

  金针李正弓着背,拿着缺了条腿儿的眼镜,炮制着几味药材。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枯瘦的手一挥,指挥着孙晓几人将一大桶八宝汞倒入咕嘟冒泡的水池中。

  池水顿时翻涌如沸,腾起阵阵奇异的彩雾。

  金针李道:“这批加了妖魔血的丹药,可御煞化妖,不受妖气侵扰。”

  他顿了顿,指着角落炉火上咕嘟作响的几个药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驱寒解毒的膏药,大概还需半日功夫出炉,估计要明日晌午才能备齐。赶了一晚上路,老陈你们先去歇着吧。”

  陈顺安放下水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金针李那张蜡黄浮肿、眼袋深重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的脸上,挑眉道,

  “金针李,你每天睡几个时辰?”

  “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那还好。”

  “我是说这个月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啥?”

  陈顺安微微一愣,这个月都过了二十天了!

  总共才睡三个时辰?

  陈顺安觉得自己勤勉练武,干活养家,每日凭借冉遗安神水,只需睡一个时辰,已经算是刻苦努力了。

  但没想到,金针李这是要成仙呐!

  “炼丹制药真够辛苦的。”陈顺安摇了摇头。

  “不辛苦不辛苦,实在是太美妙了!”

  谁知道金针李脸上骤然迸发出狂热的神采,枯槁的手在空中比划着,

  “这么多妖魔,熊丹虎爪鱼丹,我从来没打过如此富裕的仗!”

  “我已经找到几桩疑难杂症,包括痨病的医治之法,一些价格昂贵的药材,更可用妖鱼的鳞片代替!以后穷汉子,或许只用花五文钱,便能治病了!”

  说到这,金针李有些懊恼道:“就是时间太紧张了,我还总犯困,如果有什么吃一剂,睡半个时辰,便可精神充沛数日不眠的灵丹妙药就好了……”

  陈顺安闻言,表情有些古怪。

  什么炼丹狂魔啊!

  两人又低声交谈片刻。

  忽然,金针李像是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滞,沉沉叹了口气,

  “对了,那次你来找我辨药时,在江边棚户区遇见的那对苦命鸳鸯,前几日死了。”

  “死了?”陈顺安眉头一紧。

  “对,死于妖魔之手,可惜了。好不容易熬到他家儿子成材……”

  金针李摇了摇头。

  将那晚水妖夜袭三岔口的事大致说了遍。

  医者仁心,金针李虽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还是忍不住让人叹惋。

  而陈顺安眼睛微眯,回想起那张热情憨厚,朝气蓬勃的脸庞。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希望是我想多了,否则……妖虽凶,但人更毒啊。”

  ……

  天色微明,丁傅庄外车马已备。

  老辘轳头丁璋今日启程,前往通州赴任。

  武清县水窝子九位东家及河伯所大使、仓吏等执掌武清县水运之事的重要人物,皆来此处恭送。

  丁璋今日只是简装出行,备了寻常车马,带上管家和几名心腹。

  丁璋算不得高升,丢下一屁股债务,还惹得上面不喜。

  哪怕自个儿背景极深,等回到通州城估计少不了另候简用,在冷板凳上沉淀几年。

  即便如此,通州终究是京畿重地,起复不过早晚之事,不过明贬暗拔罢了。

  “丁大人,一路顺风啊。”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得聆听教诲,真令在下不舍!”

  “这些年全赖丁大人事必躬亲,处处体恤,我等方能经营度日,日后少了大人提点,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光熙、赵光徽、郭观复等八位东家,个个做得一手好戏。

  又是攀辕卧辙,又是拉车辕,又是卧在车轮前的道路上,一副挽留不舍的模样。

  柳如月静立一旁,俏脸微凛,总觉得这些同僚过于不要脸皮,她这个女儿家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毕竟她的爹乃钱谷师爷,狐假虎威之下,也算一官半职,倒是不必做出这等虚伪行径。

  令人鄙夷!

  而赵光熙看着那卧辙不起,打滚撒泼,被丁璋搀扶起来的郭观复,也是脸皮微凛。

  他自觉自己一向已经不要脸了,没想到这厮更不要脸。

  太令人鄙夷了!

  于是赵光熙不着痕迹的,将一封厚厚的红封套,塞入丁璋手中,道,

  “丁大人,此行山高路远,风雨兼程,这是在下送的盘缠,此外还有些土特产,还望丁大人定要保重身体。”

  武清县距离通州城也就百来里路,都是六骖并过的官道,一无山贼二无险地,想风雨兼程都困难。

  但赵光熙说来却是情真意切,面不改色,这便是多年练就的本事。

  职业素养。

  “这也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盘缠宜多不能少,这是我替大人添置的衣物……”

  赵光熙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其余八人?

  其余东家包括柳如月在内,也纷纷慷慨解囊,一封封红封套被硬塞进丁璋及其随从手中。

  最终,本是轻车简从的丁璋,行李竟莫名多了十数车,各式衣箱书箧礼盒,堆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些,九位东家便眼巴巴的看着丁璋。

  丁璋卸任了,那自然这个坑位,就彻底挪了出来。

  而从北运河分会来的任命札付,现在还握在丁璋手中,还未正式宣布。

  不过不少人已经隐隐收到风声,猜到下任辘轳头的人选。

  于是用或复杂、或嫉羡、或冷漠的目光,看向赵光熙。

  “赵光熙的法子的确好用,竟真把窟窿给填住了,也不知是何人给他说的,该想法子挖墙脚,把这上等幕僚,给抢过来才是……”

  不少人心底齐齐掠过这种念头。

  赵光徽脸色变幻不断,扶着车辕的手,都隐隐加重几分力道。

  他也曾想法子,阻止过自己这位好弟弟,甚至还伏低做小,巴结过北运河分会的领事。

  结果都无济于事。

  毕竟他乃半路出家,不仅是水窝子东家,还开设各种钱庄票号,在一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眼中,并非根正苗红,

  而赵光熙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见招拆招,手段老辣。

  而一旁,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似乎极为怕冷的郭观复,见此情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扬,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之色。

  而其余前来送行的官吏、库使,也十分好奇下任辘轳头,究竟会花落谁家。

  毕竟这对整个武清县的利益分配、势力关系,百姓吃水也算是一件紧要事情。

  越先得知,便能更快做出反应。

  或拉拢、或示好、或布局……

  颇有种榜下捉婿的感觉。

  坐回马车上,丁璋数了下,刚好九封红封套,各有一千到三千两不等的银票。

  见此,丁璋极为满意。

  从丁璋留下来的流债、到三节两寿鉴宝斗蝈蝈、再到离任时候的赠送程仪,塞路费、盘缠……

  丁璋担任武清辘轳头之位,不过十多年,直接间接捞取的银子,怕有十万两之巨。

  他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札付,一枚辘轳头印章,以及一柄短剑。

  剑身似苍玉,寒光内蕴,名曰【承平观井剑】,乃独属于辘轳头的信物。

  既不能挥砍,更不能削铁如泥。

  但却有观测管辖之地,一应水井每日用度、消耗之能,且可爆发出堪比斩五贼高手全力一击。

  可谓是辘轳头能震慑一干水窝子东家,最大的凭仗。

  否则单凭丁璋这酒囊饭袋,赵光熙这些人精也不会如此忌惮、巴结于他。

  他们怕的不是丁璋,而是这把剑、辘轳头的身份。

  江湖上有说【承平观井剑】本质上乃一种江湖奇物,也有说此剑乃某个仙缘的衍生之物,乃下位观井剑,就跟章府的飞仙碑一般。

  真正的本体仙缘,还藏在水商总会之中。

  见丁璋动作,所有人呼吸一窒,目光尽数聚焦于他手中那份薄薄的札付。

  丁璋缓缓展开任命札付。

  其实武清县的下任辘轳头,就是赵光熙。

  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

  但丁璋摩挲着手中札付,还是有些不舍。

  通州虽好,哪有武清县这般自在?

  不去,是大人物,呼来喝去。

  去了,是小人物,呼来喝去。

  不过,好在小赵很懂事,是个好孩子,把位置留给他也不错……

  丁璋沉声道:“武清县辘轳头缺,著调补原东家……”

  “且慢!”

  恰在此时,一声清喝自通州方向的官道破空而来!

  众人惊诧望去,便见身骑枣红大马的剪影,如离弦之箭踏碎晨雾奔来。

  马上一道矫健身影倏然震起,凌空飞跃,稳稳落于马车之前,朗声道,

  “奉北运河分会江辉领事令,追加札付,丁璋兄且慢宣布!武清县辘轳头之位,另有变故!”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哪有朝令夕改,追加札付的?

  这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

  不少人甚至以为这是有人假传命令。

  不过再观来者穿着,一身玄黑战袍,龙首肩甲,腰间配有分水刺、链镖。

  澜霆卫!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圣墟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最新章节,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 圣墟小说网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