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安念及于此,是又笑又无奈。

  他还说帮助赵东家做大做强,扩大盘口利益呢。

  怎么莫名其妙,有人帮他重走阿华的方法?!

  阿华这小子,人不错,就是走错了路,选错了人。

  陈顺安默默感慨一句。

  但他近期不会有任何竞争、谋划掌柜空缺的行动。

  同僚们尸骨未寒,赵东家也是焦头烂额,此时无论是表忠心还是挣表现,都有过于蹦跶之嫌。

  陈顺安很懂得拿捏其中的分寸。

  推平万隆碓房、献宝厉坛旗、出谋填补老辘轳头的流债、借这次灵官截会,暴露不逊色二流中后期的轻功身法……

  陈顺安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便是等待。

  事缓则圆,要与时间为友。

  ……

  有林守拙看守炒豆胡同,陈顺安也能稍稍放心出门一趟,三德子也跟着一路。

  先去银锭大街,看问马秀才和其余福祉者。

  然后陈顺安发现自己似乎多虑了。

  水窝子、碓房、啯噜会三方打生打死,一夜死伤无数,对这些寻常百姓,似乎并无多少影响。

  甚至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老大爷老太婆一清早就聚在集市口、榕树下,绘声绘色的聊着昨夜看到的、听到的乱象。

  也算是沾了回京都四霸们的人血馒头。

  至于浑水摸鱼的绿林土匪,也自有民间义士收拾。

  毕竟圣朝武德充沛,习武之人不少,不说挨家挨户都有武者,但见城有乱象,那些讲武堂、乡勇、退伍的兵卒,也不会袖手旁观。

  圣朝国祚九百年,虽已有暮气,但还未到大厦将覆,礼崩乐坏之时。

  秩序,勉强维续。

  然后陈顺安、三德子两人又去了苇横街一趟,便见井棚下有不少水三儿拖家带口,打着地铺、卷着草席,也在抱团取暖。

  那一道道或祈求、或羡艳、或麻木的目光看来。

  对于这些人,陈顺安便再无余力庇护了,只能聊作安慰,叙旧片刻。

  实际上,这些人也无需陈顺安庇佑。

  只有他们遵守规矩,没碰不该碰的,也不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

  而没过多久,陈顺安便得到两个消息。

  武清县九位水窝子东家,商议之后,一致决定进行内部摸查,揪出暗中烧膏者,剔除队伍!

  对此,一向表示水三儿都是他兄弟的赵光熙,公开表态说,

  “没有原则打破规矩的人,不是我兄弟!”

  水窝子这是在做及时切割。

  而除此之外,四大碓房和武清水窝子,已经在裹挟民意,静守县衙,要朝廷出面,缉拿啯噜会及一干乱党了。

  虽然柳穗曾代替县衙表态,此事乃帮派之争,困难不能找官府。

  但很明显,万隆碓房和水窝子内部,有不少聪明人。

  你官府不愿下场,我们逼你便是。

  于是,县里的水三儿和碓房彻底罢工、摆烂。

  吃水不送,稻谷不舀。

  主顾一问,便说自己现在惨遭江湖绿林的侵扰,生死悬于一线,哪里有空营生?

  什么时候重新营生?

  等官老爷们愿意为民解忧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无需碓房帮众和水三儿出面,矛盾便转移至百姓和官府之间。

  当然,此事主要是万隆碓房牵头,水窝子这边只是烘托氛围,摇旗呐鼓罢了。

  所以,当陈顺安挎着篮子,三德子扛着半拉猪肉,路过武清县县衙的时候。

  便见有正八品官职,乃佐贰官,辅佐知县办案的县丞大人,立于县衙门口。

  正苦口婆心的对着一大群席地而坐,不乏缙绅耆老的百姓宣告着、劝说着。

  县丞大人做出承诺,将还武清县安宁,保灵官庙会顺利进行!

  于是,各路捕快、皂隶甚至巡检,都领县谕,点了本管人马,分投自去巡察。

  众人高呼青天大老爷,然后乌泱泱散去。

  见此,陈顺安知道。

  乱象要结束了。

  留给啯噜会的时间已不多矣。

  陈顺安、三德子两人朝炒豆胡同走去。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看到抬神的宝辇,吹吹打打朝灵官庙而去。

  倒是还维持着灵官诞辰的热闹气。

  走过几条街,陈顺安忽然注意到,不少处于要道口,人流量极好的商铺,居然重新出租了去,正在装修门店。

  摆弄着一些陈顺安没见过的奇技淫巧工具,像灯又像盏。

  外罩锦缎、轻纱或玻璃,绘有人物山水甚至不堪入目的春宫图,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着实好看。

  陈顺安顺口问道:“有点像太谷一带的花灯,但又似是而非……三德子,这是何物,你可知晓?”

  三德子想了想,迟疑道:“我记得,好像是有从南海府那边来的商船,带了些新鲜玩意儿,莫非是西洋物件?”

  陈顺安闻言,看了眼那些灯盏,眉头一皱。

  “吕爷!你这水里怎么全是渣滓泥巴,这怎么用呐?”

  “吕爷,水钱我给你,我都给你,你别打我家娃了!”

  “啊?吕爷,那不行,那是给我家娃治病救命的钱!你这白面丸子就是骗人的,根本没用!”

  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传来。

  独轮水车横在一户人家面前,满脸戾气的吕泽挽袖赤膊,手里夺过几吊钱,就往衣兜里塞。

  屋里有个脸色蜡黄,形销骨立,似乎得了痨病的年轻人,捂着胸口躺坐在地。

  面对这妇人的死缠烂打,吕泽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又丢出一把用白面揉搓的药丸,道,

  “什么白面黑面的,这是正儿八经的长生固蒂丹,治劳病,补虚弱,你娃吃了药到病除!”

  吕泽一双吊梢眼,放出阴狠狠的光来,快速扫视屋子一圈,见实在榨不出油来,忽然又留意到这妇人还算婀娜的身姿。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淫邪。

  他大爷!老陈头不识抬举,翻脸不认人,那点小忙都不愿意帮!

  上面又开始内部清查,万一查出我也烧食膏火咋整?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先捞一笔银子,伺机出县,实在不行就躲在炒豆胡同附近,一旦有意外,真有啯噜会的人来杀我,我就朝炒豆胡同里钻!

  我就不信老陈头,不出手!

  吕泽心底想着,一把捂住还在叫唤的妇人嘴巴,就要关门闭户,松开裤腰带。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吕泽,你坏了规矩。”

  吕泽停下动作,转头看到来人,通体生寒。

  “老陈……陈爷,陈爷你误会了,我是见这娘俩孤苦伶仃少个顶梁柱,给这娃当爹,这娘们当相好来的!”

  吕泽慌不择言的说些混账话,见陈顺安表情冷漠,不为所动,这才一咬牙,从腰带里翻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南海珍珠。

  一看质地就知上品,价值不少银子。

  “陈爷,这是我在路上捡的,你且拿着,委屈委屈,就当我吕泽是个屁给放了!”

  妇人见状,目露绝望之色,跟自家娃抱在一起,已不愿再看。

  而陈顺安对那珍珠视若未见,看了眼这对娘俩,又看了眼她们跟吕泽之间的距离,目光闪烁,忽然道,

  “三德子,你去井上跑一趟,叫李掌柜和兄弟们来一趟。乱世用重典,更坏了规矩,就按行规来办。”

  水窝子这行当,潜规则不少。

  尤其是送浊水的,水质浑浊,易沉于底。

  给主顾担水灌桶之前,摇不摇、搅不搅,都会极大影响水质。

  更不用说,有的水三儿为了虚报卖水量,就在水里混入泥土甚至沟渠里的污水,以次充好,败坏水窝子的名声!

  逢年过节的,还要讨好礼物、土特产!

  包括赵光熙在内,许多东家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但水至清则无鱼,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没苦主告状,别闹得太过分、报了官要了命啥的,都不会多管。

  而现在,吕泽这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的行径,已经戳破了底线。

  轻则杖刑,重则驱逐水窝子行当。

  三德子点头,以为陈顺安是想秉公办事,立即转身离去。

  吕泽见状,自知没有斡旋的余地,怪叫一声,一把抓向那对娘俩,想以此要挟陈顺安。

  见此,陈顺安眼底掠过阴谋得逞的狡黠。

  他没有犹豫,一步迈出,好似鬼魅般缀到吕泽身后。

  右手倏然探出,举重若轻,分明带着沛然力道,却若蝴蝶拍翅,只是轻轻在吕泽后脑勺一拍,便一触即退,提着吕泽的身体,又回到原地。

  吕泽软绵绵的挂在陈顺安手中,脸色死白,七窍流血,显然死得不能再死。

  那年轻人见到死尸,不仅不怕,反而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眼底流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

  倒是妇人面露怯懦之色,吓得连忙转头。

  年轻人咳嗽一声,费劲站了起来,长躬道:“多谢恩人。”

  三德子还未走远,此刻听到动静,又折身回来,看到这幕吃了一惊,

  “陈哥,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陈顺安表情不变,道:“一时失手。”

  三德子闻言,张大了嘴,有些错愕。

  陈哥你都二流修为了,还会失手?

  人到老年胆子越来越小。

  陈顺安有点害怕。

  他害怕吕泽受了帮规不死,心生仇恨,要报复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拒绝了吕泽寻求庇护的请求。

  吕泽祖上是当库兵的,自个还烧食芙蓉膏火,武道修为精进勇猛……

  这样的人,可比当日的青皮麻,还要令老陈头担忧呐。

  只能死一死了。

  许是刚才妇人的挣扎声引起旁人注意。

  有身穿圣朝练勇号坎儿的皂隶,从巷口巡逻经过。

  其中一个刚投身公门的白役,见到陈顺安和他手上尸体,瞳孔骤缩,脸上多了几分惊喜,

  “哥,来钱了!”

  白役不比正差,无俸禄、无优免,是帮正差完役、捞钱的‘临时工’。

  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各种敲诈勒索!

  所以这白役看到有命案发生,别提多高兴了。

  然而同行的皂隶,狠狠踹了他一脚,对巷子里的陈顺安等人看也未看,似乎是空气一般,直接从巷口经过。

  皂隶教训道:“招子放敞亮点!那是水窝子的人,二流的好手!”

  “你我一个月才几两碎银,只值欺软怕硬,不值得拼命!懂吗?”

  年轻白役的世界观快速重塑,他宛若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懵懵懂懂道,

  “懂,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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