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圭索拉】傻了眼。

  如此廉价的打印纸,上面记录的符号勾连起来,却偏偏让【安圭索拉】切实感应到灵性的波动。

  这样也行?

  你这根本就是作弊,好过分的仪式者!

  说好的仪式者在仪式前要准备各种名贵材料、焚香沐浴慢慢布置呢?难道只是仪式者拿来骗吃骗喝的把戏?

  如果是鸦在这里,肯定有一堆反驳回她。

  制作的魔药需要的大部分草药在市场就能买到,学校门口贩卖的塔罗牌可以拿来占卜,即使是神父用来驱魔的十字圣经,也不过是印刷厂大量印制、明码标价的商品。

  于神秘世界,除了真正涉及神秘的非凡物品,在大多数时候,象征意义往往可能大于实际意义。

  但像这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就不是一般的神秘者和非凡者能够接触的了……

  ——至少,一个4级非凡者,还远远不够资格!

  “冷静!你先冷静一下!”

  【安圭索拉】不再淡定,优雅的姿态难以维系。

  她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思索着下一步的方案,一边尝试劝说白舟:

  “我能感觉出来,你的生命相当年轻,何必要一上来就想着同归于尽呢?”

  白舟的回答不加思索:“因为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别无选择。”

  他将灵性注入斗篷内衬的符文,让它们缓缓绽放红光。

  “不过,我倒还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说着,白舟拎着黑斗篷,缓缓朝向这位女杀手靠近。

  这位妩媚的女杀手再不复之前压迫靠近的姿态,连连退后。

  水渍从她的身上滴落,急促的雨声像是敲击在她的心脏。

  “你说说看呢?”

  她的声音强作冷丁,眼睛不老实地乱转,显然还在思考对付白舟的方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白舟认真询问:“我应该没在那栋大厦里留下痕迹。”

  接着,白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想着欺骗我,我这儿有得是仪式辨别你话语的真假。”

  ——此乃谎言。

  白舟当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布置这种仪式。

  但作为天命者,心灵力量能够感应到别人对他的善恶,自然也能模糊地判断对方是否说谎。

  ——除非对方就是专精【欺骗】方面的非凡者!

  “……因为我能够闻到你生命的特殊味道。”

  “许多人都听过,【美术社】的【安圭索拉】,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与寻踪。”

  犹豫了下,【安圭索拉】轻声说道:

  “我见过你一次,所以我模糊地记住了你的味道。”

  “那现在,见过两次呢?”白舟倏地发问。

  他发现了盲点。

  “……”

  【安圭索拉】不答。

  不答也是一种回答。

  白舟明白了。

  果然。

  和当初的【梵高】相似但又不同,这些【美术社】的杀手们,的确都有自己的绝活。

  如果这次让【安圭索拉】回去,那么下次,杀手的刺杀与少校的追兵,就不再是午夜时分,而会是在大白天的神兵天降了。

  所以……

  没有办法了。

  “看来,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白舟幽幽叹了口气,同时将身上的斗篷褪下,托举在了手中。

  【安圭索拉】脸色一变:“非如此不可了吗?”

  她怎么没想到,好好的一次刺杀,却凭空出现了这么多变故。

  预想中躲在暗处、待白舟松懈后的雷霆一击被提前发现。

  这个随身带满炸弹的疯子一看见她,更是直接准备同归于尽。

  少校肯定会为此欢天喜地,但【安圭索拉】可不愿意就此命丧黄泉!

  “怕输的话,就会感到恐惧,但想赢不会。”

  “而且你肯定是搞错了什么……我从没想过同归于尽。”

  打量着女杀手的贴身红裙与三组王冠的面具,白舟的眼神里只有翻涌的凛冽杀气。

  你死我活的斗争,最终的结果,当然也必须是——

  你死!我活!

  ——什么都可以舍弃,但【安圭索拉】必须死!

  然而对方是站在4级非凡者巅峰的顶尖杀手,一身秘技神秘莫测,正面作战绝对没有办法战胜。

  虽然十分肉痛不舍……但在这种时候,也只能使用刚刚恢复的【窃命】。

  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在于出其不意,而不是一直不用……有些东西现在不用,以后可就更没机会用了。

  相比被人杀死时使用这一能力,等复活被发现后再杀一次。

  白舟其实一直更倾向于拿来使用一些“同归于尽”的打法永绝后患。

  甚至相比爆炸,他恨不得学习一套爆种十倍、更拽更劲也更强的天魔解体火舞旋风大法的秘技,专门奔着和人同归于尽而去。

  “哗啦啦……”

  五彩缤纷的大雨还在下。

  “你的秘技很好看,可世界上没有不会停下的雨,也不会有永恒的生命……”

  白舟说道:

  “在来时我刚和人讲过,即使没有雨伞也必须硬着头皮穿过暴雨,现在就是检验我头皮是否够硬的时候了。”

  “……什么?”【安圭索拉】不解其意。

  “我的意思是——”

  白舟话音未落的瞬间。

  灵性灌输。

  黑色的斗篷在彩色的大雨里绽放红色的光芒,美不胜收。

  “我的意思是,雨停下时,就是你生命走到终点的时刻!”

  话语落下的瞬间,白舟抽身爆退。

  就像扔手榴弹似的,白舟将斗篷朝着女杀手遥遥投掷而去。

  隔着漫天彩色的大雨,映入【安圭索拉】眼帘的,是那张彩色斗篷上的模糊字样:

  “乱葬岗……买房……升值……首付……”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竟真敢……!!!”

  【安圭索拉】目眦欲裂,无法理解这个疯子的脑回路。

  这样的距离,参考爆炸的范围,无论白舟跑出多远,俩人都一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这才是【安圭索拉】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但白舟当然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虽然他从没幻想过自己这一生要死的多么轰轰烈烈,但也肯定不想和一个不知道多大年龄拿腔作调的老女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所以,在下个瞬间——

  火光燃起的瞬间。

  他就翻卷风衣,摇身一变。

  【窃命灵猫】,变!

  “叮铃……”

  铃铛响动的瞬间,悬挂铃铛的九尾虚影在黑猫的身后摇晃,随风摇曳。

  【窃命】,发动!

  伴随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只黑猫跃出窗外。

  翻涌的火浪紧随其后,一路追逐着黑猫身影,转眼就将它吞噬包裹。

  “轰——!!”

  炼丹仪式于屋内发动,理所当然再次炸炉。

  地面颤动。

  废弃的别墅传出巨大爆炸,火光直冲街面,震动四邻。

  可是……

  “咳!咳咳!”

  咳嗽的女声,从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模糊传来。

  五彩缤纷的大雨停下了,但地面上的颜料开始涌动。

  在它们被火焰烤干之前,这些斑斓的颜料汇聚起来,缓缓凝聚出一道头戴王冠的人影。

  彩色的人影,扭曲的身型,伴随着低沉虚弱的咏唱,渐渐从火焰深处走出。

  “生命是一束短暂的光,而我的画作为其定格。”

  “真正的肖像,不在于描绘外貌,而在于揭示灵魂。”

  “色彩记录我的肖像,名字象征我的灵魂……”

  “——归来吧,【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

  咏唱的声音由小变大,在安静的街道震撼回荡。

  ……最终,扭曲的人影走出火焰,伴随彩色褪去,穿着大红裙子的【安圭索拉】背对着火焰,出现在了一片狼藉的街上。

  虽然浑身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就连身形都摇摇晃晃,脸上的面具也都几乎快要破碎。

  但她还是勾起干裂的嘴角,缓缓绽放出微笑:

  “看来,最后活下来的赢家,是我。”

  【美术社】掌握着独有的【画家】途径。

  这是他们需要扮演不同画家的根本原因。

  作为这一途径的资深非凡者,【安圭索拉】晋升3级的秘技【矫饰主义的雨】,配合她晋升2级的秘技【三组王冠】,

  能够组成一套她赖以晋升4级的秘技:

  ——【死亡肖像】!

  众所周知,文艺复兴时期的“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是极其杰出的人物肖像画家。

  所以作为其神秘学方面的模仿者,杀手【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可以记住白舟的“生命味道”并跟踪。

  ——但其实,“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更擅长自画像!

  【矫饰主义的雨】能将女画手心中的色彩具现化,只要站在被雨染过的色彩之上,她的实力就能增强。

  而【三组王冠】则分别涉及到灵魂、姓名与肖像。

  两者组合以后,在必要时刻,只要付出必要的代价,她的灵魂、姓名与肖像就能从这片生命的色彩中重新描绘凝聚,从而归来世间。

  文艺复兴时期的“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以细腻著称……

  而这位女杀手,也从一开始就落下那场斑斓的大雨,为自己的归来留下细腻的伏笔。

  “噼里啪啦……”

  【安圭索拉】转头看向占据整个别墅和小半条街道、熊熊燃烧的滔天大火。

  料想白舟的尸骸已被火焰彻底吞噬,她缓缓长出口气。

  “擅长爆炸的仪式者死于爆炸。”

  “多么伟大的生命绘卷。”

  虽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让【安圭索拉】现在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

  但那个疯子,终于还是死了。

  只是有点可惜……

  【安圭索拉】倏地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要向少校索要双倍的报酬——不,三倍!”

  “可惜,少校的账本也跟着化作了灰烬。”

  “不然,就可以狠狠敲他一笔了……”

  这时,【安圭索拉】又忽然想起,自己被爆炸吞噬前的最后一眼,看见在半空闪过的小小黑影。

  自己当时是不是听见了铃铛响的声音?

  那是什么来着……

  正这样想着。

  身后倏地传来一阵森寒的感觉。

  接着,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喝:

  “想不到你还能活着——”

  “斩!”

  立刻回身,【安圭索拉】果然看见,本该是个死人的白舟凭空出现,举着紫金马刀向她气势汹汹地杀来。

  【安圭索拉】脸色一变,飞身而退,险之又险避开马刀锋芒。

  “噗嗤”一声,沥青的街面被被劈开,能够看见下面的泥土。

  “你竟然没死!”

  【安圭索拉】不可思议地惊叫出声,面具下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我也想这么说。”

  咳嗽两声,举着马刀的白舟浑身被火烤得漆黑,身形和【安圭索拉】差不多踉踉跄跄。

  “幸亏我记得回来看看补刀,不然还真要错过了。”

  托野草堆里一只蚂蚁的福,白舟成功【窃命】。

  如果不是当下紧张,他说什么也要给慷慨的蚂蚁大哥立个坟墓。

  然而现在……

  指尖攥紧马刀,白舟的表情面沉如水。

  坦白讲,以他现在的状态,驾驭马刀已经相当吃力。

  不要说挥出【月烬誓圣斩】,就连满足马刀的灵性需求都很困难。

  他需要更适合当下情况的武器……

  ——但还是那句话,【安圭索拉】必须死,不然后患无穷!

  下个瞬间,白舟动了。

  仍旧是先下手为强。

  “嗡!!”

  注入为数不多的灵性,白舟的马刀回旋飞出,仿佛圆月当空,势不可挡。

  现在的【安圭索拉】也的确挡不住,所以她强拖身躯飞身闪开。

  “轰!”

  回旋的刀锋,斩落一片鲜艳的裙角。

  马刀嵌入在【安圭索拉】脚边的地面。

  这却让【安圭索拉】一阵狂喜,炙热的眼神流露,她抬手就要去拔地上的刀。

  “丢掉自己的武器,就和放弃生命无异。”

  “你在仪式的造诣无人可比,但在战斗方面蠢不可及!”

  “——你的老师,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没能忍住,她讥讽出声。

  只要有了这件非凡武器……

  可在拔出马刀的瞬间,她的脸色就变得格外僵硬。

  “嗡嗡嗡!”

  马刀比她想的还要沉重,而且刚一上手,就嗡嗡地震动抗拒着她。

  若非她攥紧手掌,这刀只怕下一秒钟就会从她的手中飞走!

  要只是抗拒也就罢了,它甚至还在疯狂贪婪地吞噬着【安圭索拉】体内本就为数不多的灵性!

  “我的东西,哪有这么好拿?”

  ——这当然也在白舟的算计之中。

  他再次袭来,同时厉喝一声:

  “睁大眼睛看好了……吃我一枪!”

  耳畔传来的爆喝让【安圭索拉】一个激灵。

  她连忙抬头,却看见白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像是由废铁打造的长矛,挺矛而来。

  从哪来的……?

  但多亏了白舟厉喝的提醒,【安圭索拉】得以有了极其短暂的时间用来防备。

  吃你一枪?

  这让她甚至想要嗤笑出声。

  在战斗之前大喊出招式的名字,热血青年的路数拿来对付她这种老牌杀手可真是蠢到家了。

  很多非凡者都喜欢这么干,但这正是杀手们最嗤之以鼻的行为。

  什么“彩虹小马流星拳”、“初恋草莓冲击波”……是怕对方死得不够明白,还是怕在阎王那儿登记时写错秘技的名称?

  这种仿佛打假赛的行为,简直是在拿大喇叭告诉对方我要出拳了快快躲开。

  不要拿来贻笑大方了!

  “哗啦”一声,【安圭索拉】奋力挥舞起手中沉重又抗拒的非凡马刀。

  出手的角度堪称刁钻,她朝着斜下方挥出一刀,刀锋与矛锋交错。

  “铛啷!”

  火花四溅!矛锋被格挡开来。

  预想中被锋芒劈开的矛锋坚硬如初,这让【安圭索拉】再次心中震惊。

  又是一件……非凡武器?

  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非凡武器!

  但就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矛锋弹开本不可能再有变招的间隙——

  矛锋上的军用强光手电筒却猛地打开,朝着【安圭索拉】瞪大而聚精会神的双眼照射而来。

  “不好!”

  【安圭索拉】惊呼一声。

  刺目的白光,让她深切体验到了什么叫“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但即使看不见眼前,杀手的本能仍旧让她的身体以堪称不可思议的姿态倒转翻腾。

  “哗啦!”

  鲜艳的红裙飞舞,两个近乎不可能的低空后空翻让她拉开了与白舟的距离。

  然而,就在这个后空翻的瞬间,她就听见了“啪嗒”一声,像是什么机关发动。

  还有?

  恍惚恢复的视线,让她朦朦胧胧地看见,在那柄机械长矛的顶端……

  倏地钻出来一把左轮手枪的枪口。

  “?”

  【安圭索拉】瞪大眼睛,可越着急就越看不清楚。

  只看见那矛锋摇摇晃晃,像是有三四个似的,分不清到底在哪。

  这柄左轮手枪十分华丽,一看就不同凡响。

  ——非凡武器!

  【光影协律】!

  “都说了——”

  “是吃我一枪!”

  白舟如是宣告。

  “当当!”

  琴键按下,清脆悦耳的声响回荡开来。

  扣动扳机的瞬间,如同钟声宣告午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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