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华师还是在中山北路校区。

  如果说魔都校园,许成军最喜欢哪个,那么一定是华师的校园。

  后世的华师虽已扩建闵行校区,但中山北路校区仍是无数校友魂牵梦萦的精神原乡。

  文史楼的廊柱、丽娃河的涟漪、思群堂的钟声,共同构成了那代人关于“大学“的集体记忆。

  正如诗人宋林所言:“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天堂的话,那就是师大丽娃河边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

  中文系办公区位于丽娃河东岸的三幢连廊式平房内,灰瓦白墙间透露着江南庭院的雅致。

  教师办公室与资料室通过玻璃窗相连。

  学生常隔着走廊看到大师伏案校勘古籍的身影。

  徐中玉出来迎接,一脸歉意:“成军同志实在抱歉,刚才有事耽搁了,本来准备用思群堂的,结果那边交响乐时间有些冲突。”

  思群堂是大礼堂。

  是见证过华师成立典礼的建筑。

  风格独特,西式穹顶与中式飞檐巧妙融合,夜晚灯火通明时,与丽娃河的倒影相映成趣。

  许成军自然没什么意见。

  “徐教授客气了,能来华师跟大家交流已经是我的荣幸。”

  徐中玉引着许成军向会场走。

  一行人咋后面跟着。

  当年当学生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都得骂是哪个S比这么大的排场~

  现在轮到自己的时候,

  就觉得刚刚好。

  人啊~

  西主楼前的玉兰此时已经不盛,零落的白瓣缀着晚霞,映得阶梯教室的玻璃窗也亮堂起来。

  走进教室。

  此时教室里早坐满了人。

  前排是华师中文系的骨干教师,

  要说起来现在华师的教师队伍堪称“黄金阵容“,既有历经沧桑的学界泰斗,也有正值盛年的学术中坚。

  不说比复旦强,但一定是不差的。

  尤其是培养出的“华师作家群”一时让复旦中文系黯然。

  施存哲、徐震鄂、钱古融、李玲蒲这些华师的学界泰斗到是捧场的很。

  已经坐在了第一排。

  徐中玉带着许成军去一一问好,除了李玲蒲其他人都是和朱冬润同辈的名家。

  施存哲是老相识。

  他笑着指了指许成军:“要说别人开讲座我肯定是不来的,但是你小子我得来听听,是不是光谈恋爱了~”

  许成军:“您可折煞我了,谈恋爱归谈恋爱,做学问还是要一板一眼的”

  施存哲哈哈大笑,牵着许成军的胳膊,向着其他几位老教授一一介绍。

  徐震鄂、钱古融、李玲蒲早就熟悉了许成军的大名。

  态度都很和善。

  他们此次来不无来看看这个学界、文坛风头两无得超新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当前复旦已经有了把许成军推成中文系下一代接班人的想法。

  文学界自不用说。

  《红绸》下半部一出。

  中国文学史已经留下他的大名。

  后排的学生挤得满当,有人把《收获》《清明》揣在怀里,封面上许成军的代表作。

  当许成军走上讲台时,空气里的期待忽然落实。

  他穿一件浅灰卡其布中山装,袖口虽有些旧,却熨得笔挺,手里没拿演讲稿,只拎着只深棕皮面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创作札记”四个字。

  这一幕留在了华师很多学生的心里。

  “华师作家群”一员,79级新生陈丹艳在《上海的风花雪月》的创作会上说:“当同时代出现了个像许成军这样的人,你所有的努力都会被视作追赶,不过好在这样的人在前路上,至少让中国文学有了方向,而这个人也愿意把方向为大家指明。”

  当记者问她:“你们这代人好像都对许成军很崇拜?”

  陈丹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不应该崇拜么?你在20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已经当着钱教授、徐教授的面,为我们讲文学理论了,而我那时候连抢个座位都很难。”

  记者一时语塞。

  陈丹艳又补了一句:“文学领域,跟他在一个时代既是不幸,又是最大的幸运。”

  幸运星走到讲台前。

  先朝徐忠玉教授颔首,再转向满室人,声音不高却清透:“徐先生说各位想聊‘文艺赋能实践’,我倒想先从一个词说起——‘共鸣’。

  不是读者对作品的共鸣,是作品对生活的共鸣,是作者与群众的共鸣,更是今天的文字与未来的读者的共鸣。”

  这话一出口,学生们都悄悄坐直了。

  当时文学界多谈“反映生活”,“未来共鸣”是个新鲜说法。

  我倒要看你一个20岁的能声名鹊起有什么说法!

  拿来吧你~

  “今天我不谈自己的作品,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许成军风趣幽默,台下哈哈大笑。

  “徐先生让我谈‘文艺赋能实践’,我倒想从两部更早的作品说起——艾明之先生1959年的《火种》,还有茹智鹃女士1979年初刚发表、却扎根于更早历史的《剪辑错了的故事》。这两部作品,一部写于‘十七年文学’时期,一部横跨了特殊年代与新时期,恰恰藏着文艺与时代对话的共鸣。”

  大家有点讶然。

  这两部不是不知名。

  但是和年底大火的《红绸》《试衣镜》《天云山传奇》这些比。

  或者和《伤痕》《班主任》比,鲜有人回头细品这些“旧作”的新价值,这角度新鲜得让人意外。

  许成军继续讲:“《火种》里的柳竹青,这个长辛店铁路工厂的女工,不是天生的革命者。写她一开始只是为了给被工头打死的父亲报仇,偷偷破坏机器,结果反遭毒打。直到接触了劳动补习学校的进步青年,她才明白‘个人的仇要连着众人的苦’,这才从自发反抗走到自觉斗争。”

  他抬眼看向学生:“而我们是不是也像当年的柳竹青?”

  许成军给了大家反应的时间。

  一时间竟然有不少人在后面喊道:“是!”

  许成军笑笑,向前排的徐中玉等人点头示意。

  “我们刚从动荡里走出来,心里装着个人的委屈,面对改革的新局又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把‘过去的痛’变成‘未来的路’。

  《火种》的价值,不是简单歌颂革命,而是写透了‘普通人如何在时代里找方向’:不是靠口号催熟,是靠一次次碰壁后的反思,一次次被身边人点亮后的觉醒。

  这对今天的我们,就是最实在的‘赋能’——它告诉我们,走出迷茫从来不是一瞬间的顿悟,是一步步的探索。”

  他顿了顿,话锋稍转:“当然,我这想法也有局限。

  未来文学可能会有更细的维度,比如巴赫金说的‘对话性’——不仅角色与角色对话,作者与读者、过去与现在,都在对话。

  现在我们刚走出单一叙事的误区,这对话性还需要慢慢探索,说不定在座的年轻朋友,以后能写出比我的《红绸》更有对话感的作品。”

  前排老教授们轻轻点头。

  许成军一早言明今天的课堂是开放性的。

  大家随时有问题可以提出来。

  于是~

  “许老师!”

  “我是华师中文系79级张李明。”

  后排的蓝布衬衫男生突然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的锐气。

  还是熟人啊~

  作家群之一,名比前面几位小点。

  “《火种》是‘十七年文学’的代表作,当年强调为政治服务。现在我们讲文学要回归人性,您再提这种革命叙事,会不会是在倒退?万一文艺又变成政策传声筒,还怎么谈赋能?”

  这问题戳中了当时文坛的隐忧。

  经历过文艺桎梏,人们对主题先行的创作充满警惕。

  而眼下的学生也对这位20岁的老师充满警惕。

  不无考校的意思。

  教室里瞬间静下来。

  大家期待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能给出什么答案。

  徐中玉低头和徐震鄂浅聊:“现在的学生眼界还是浅了。”

  徐震鄂摇头。

  79年虽然学生质量有所上升,但依然还是“简单高考”模式。

  许成军却没急着反驳,反而笑了:“你说得对,‘十七年文学’确实有不少概念化的作品,但《火种》是例外。

  矛盾先生当年就评价它‘不是简单陈列苦难或描写斗争,而是通过典型人物反映时代本质矛盾’。

  你里的张老爹,他给年轻工人讲过去的苦,摸着断指说‘以前修铁路,断根手指不如断根草,现在新中国,咱们的命才是命’。

  这是ZZ吗?

  是,可它更是活生生的人性,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信仰。”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今天我们反对‘传声筒’,不是反对文艺关心时代,是反对文艺脱离人性谈时代。

  我们写改革、写反思:别先想要传达什么道理,先想改革里的人在经历什么,把人的委屈、纠结、勇气写透了,道理自然就长在故事里,这才是真的‘赋能’,不是灌输。”

  他补充道:“当然,《火种》的局限也很明显,它的叙事里,集体成长压倒了个体困惑。

  未来的文学,一定会给个体的迷茫留更多空间,比如后来可能会出现的作品,会更细致地写一个工人在改革中‘要不要放下铁饭碗’的纠结。

  当然,这不是对《火种》的否定,是文学对‘赋能’理解的深化。”

  张李明愣了愣,接着红着脸坐下。

  许成军的话像攻城锤。

  他得思考一会。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徐忠玉扶了扶眼镜,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掌声未落,又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站起来提问更见专业:“许老师,您说茹智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扎根更早的历史,可这篇写的满是批判和遗憾。

  既然我们需要向前看,这种作品,除了让人难过,能有什么‘赋能’?会不会反而让人不敢往前走?”

  这个问题把“反思的价值”这一核心争议摆到了台面上。

  伤痕文学的热度还没消。

  反思文学刚刚露出了苗头。

  当时不少人怕“反思”会消解改革的勇气,主张“多唱赞歌少揭短”。

  许成军笑了,示意女生坐下。

  “说实话这本我也是刚读过,恰好记得还深,你问点别的,我还未必好回答。”

  台下哄笑,逗得女生脸一红。

  “这篇里的老寿,战争年代跟着区长砍树运柴,再苦再累都乐意,因为砍树是为了打胜仗,为了大家能吃饱。

  可再砍树,却是为了放卫星,为了满足一些数据,老寿就想不通了,说‘这树砍得不值’。”

  他抬眼看向全班:“茹智鹃写这‘错’,不是为了让大家恨过去,是为了让大家懂‘什么是对’。

  他加重了语气,“它不是给大家泼冷水,是给大家擦亮眼睛。文艺的反思,从来不是向后看的算账,是向前走的方向。”

  他话锋一转,留了开放的口子:“当然,《剪辑错了的故事》的批判还是比较含蓄的,局限于表层。

  未来的反思文学,一定会挖得更深,比如写错的根源是什么,写普通人在错误里的挣扎。

  就像可能会有的作品,会写一个基层干部在那时期,是如何从‘想做好事’变成‘做坏事’的,这种复杂的人性书写,会让‘反思’的赋能更有力量。”

  掌声未落,又有个穿米白衬衫的女生站起来,手里拿着本《西方美学史》,问题很尖锐:“许老师,您刚才提到‘未来共鸣’,还暗合了卡西尔‘人是符号的动物’的观点——文学是生活的符号,可符号总有陌生化的需求。

  ‘陌生化’会让群众看不懂,比如朦胧诗,就有读者说‘读不懂’。您觉得陌生化与群众接受度,该怎么平衡?

  会不会有一天,文学的‘符号’越来越小众,反而离‘赋能’越来越远?”

  许成军眼前一亮。

  未来的中国文学是什么?

  到了21世纪,有多少人度过当下的严肃文学?

  曲高和寡?

  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中国文学绝对是越来越小众了。

  大众的是什么?

  是网文。

  但是网文是文学么?

  许成军觉得不完全是。

  许成军认可网文属于文学的维度,肯定其作为大众文学的价值。

  传统文学长期存在精英化倾向,知识储备、审美门槛成为普通人接近文学的壁垒。

  而网文以通俗的语言、贴近生活的场景,让哪怕初中毕业的洗碗工这类边缘群体也能进入文学消费场域,实现了文学从殿堂到市井的下沉,让文学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属。

  其题材也多源于普通人的生活经验,如职场打拼、婚恋困境、阶层流动焦虑,看似通俗的故事背后,实则折射了特定时代下大众的生存状态与精神诉求。

  但是。

  文学的核心价值之一,是通过故事传递对人性、社会、命运的哲学思考。

  但网文的爽点设计,本质是为了满足读者的即时情绪代偿,为了追求流量与订阅,往往弱化甚至放弃对深层问题的追问,导致作品缺乏思想内核与哲学厚度。

  更极端的,部分为了制造爽点,会传递极端化的价值观,如暴力解决问题、功利主义至上等。

  这种内容不仅无法实现文学“启蒙、反思”的功能,反而可能误导大众对现实的认知。

  精神毒药~

  但爱看~

  许成军没多犹豫就回答到:“什克洛夫斯基说‘陌生化是为了延长感知时间’,可他没说‘陌生化要脱离生活’。”

  “群众不是不懂陌生化,是不懂脱离生活的陌生化。”

  他的声音里添了些力度,“朦胧诗有人读不懂,不是‘陌生化’的错,是有些诗人把‘符号’从生活里拔了出来,变成了自己的玩物。

  真正的‘陌生化’,是用新鲜的视角,激活群众熟悉的生活。”

  他话锋又转,留了余地:“当然,‘平衡’没有固定答案。未来可能会有接受美学说的期待视野。

  不同读者有不同的期待,工人的期待是懂生活,学生的期待是见思想,作家要做的,是找到最大公约’,而不是追求唯一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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