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听令!”

  “准备渡河!”

  韩破虏一声怒吼。

  让所有溃散的、哭喊的、收拾行囊准备逃亡的士兵。

  都在这一刻,僵住了身体。

  他们下意识地望向帅台。

  人的名,树的影。

  大乾军神的威望。

  在这一刻得以体现!

  看着韩破虏正高举着佩剑,剑锋直指对岸。

  他的姿态。

  瞬间感染了每一个绝望的士兵。

  是啊,家没了。

  后路断了。

  还能往哪里跑?

  普天之下,皆是楚寇!

  跑,是死!

  不跑,也是死!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为何不跟着军神,轰轰烈烈地战上一场!

  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战!”

  一名老兵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战!!”

  “战!!!”

  一个人的声音,点燃了十个人。

  十个人的声音。

  点燃了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

  最终。

  数十万人的怒吼汇聚成一道惊天动地的声浪,冲散了颍水上空的薄雾。

  “杀光楚贼!回家!”

  “渡河!渡河!”

  濒临崩溃的军心。

  在韩破虏这近乎自毁的决绝之下,竟被强行扭转!

  将领们嘶吼着,挥舞着马鞭与战刀。

  将重新燃起战意的士兵们,重新整合成一个个方阵。

  夜幕,在无声中降临。

  冰冷的河水映着天上的残月,泛着粼粼的寒光。

  大乾军营,却是一片火热。

  无数士兵扛着木板、圆木,冲向河岸。

  一座座简易的浮桥搭起。

  更多的士兵,则是抱着木筏、木桶。

  甚至是拆下来的营房门板,准备强渡!

  帅台之上,架起了一面巨大的牛皮战鼓。

  韩破虏脱掉了上身的甲胄,露出伤痕累累的精壮肌肉。

  他亲自拿起两根粗大的鼓槌。

  咚——!

  沉闷的鼓声。

  在寂静的夜色中,骤然响起。

  那鼓声,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脏之上。

  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如狂风暴雨!

  “渡河!”

  随着一声令下。

  数以万计的乾军士兵,发出一声呐喊。

  他们踏上摇晃的浮桥,划动简陋的木筏,扑向冰冷的河水。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

  对岸的楚军大营,一片寂静。

  只有零星的箭矢从黑暗中射出。

  在乾军的冲锋队列中,溅起一朵朵微不足道的血花。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诡异。

  第一批乾军士兵,成功冲上了南岸的滩涂!

  他们脚踏实地的瞬间,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冲上来了!我们冲上来了!”

  “楚贼的防线不堪一击!”

  然而,欢呼声未落。

  等待他们的,不是楚军的长枪与刀阵。

  而是一道道横亘在他们面前,深不见底的漆黑壕沟。

  壕沟之后,是密密麻麻,削尖了顶端的鹿角。

  而在鹿角与壕沟之间。

  遍布着一种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异东西。

  那是由无数细密的铁丝,交错编织成的网。

  铁丝上,还布满了锋利的倒刺!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乾军士兵。

  来不及刹住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他整个人被那张铁网挂住,锋利的倒刺瞬间刺穿了他的皮肉。

  将他牢牢地钉在上面,动弹不得。

  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依旧疯狂前涌。

  结果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撞上了死亡之网。

  转眼之间。

  那片铁丝网上。

  就挂满了哀嚎挣扎的人体!

  他们成了后面袍泽眼中。

  最清晰,也最绝望的路障!

  就在乾军前锋陷入混乱的瞬间。

  咻咻咻咻——!

  壕沟后方的工事里,突然爆发出密集的破空之声!

  数千名楚军弓弩手,从掩体后站起。

  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

  只需要将手中的箭矢,一波接着一波地,倾泻向那片被壕沟与铁网困住的区域。

  箭如雨下!

  血肉横飞!

  刚刚冲上岸的乾军士兵,瞬间成了活靶子。

  他们被屠杀。

  被毫无悬念地,疯狂收割着生命。

  整片滩涂。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北岸帅台上。

  韩破虏的鼓声,戛然而止。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对岸那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壕沟……鹿角……还有那该死的铁网!

  这是什么战法?

  闻所未闻!

  他精心策划的决死冲锋,竟然被这些冰冷的工事,如此轻易地瓦解了!

  “将军!楚军的防线太诡异了!兄弟们冲不过去啊!”

  “将军,撤吧!再填进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身旁的将领们,声音都在发颤。

  “撤?”

  韩破虏的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一战若是败了,军心便再也聚不起来了!

  “传我将令!”

  韩破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后队变前队!继续冲锋!”

  “用人命去填!也要给本将撕开一道口子!”

  命令下达。

  后续的部队,在将官的逼迫下。

  踩着袍泽的尸体,继续发起了冲锋。

  战斗,彻底变成了一台血腥的绞肉机。

  乾军士兵的尸体,很快填满了第一道壕沟。

  他们用血肉之躯。

  铺出了一条通往第二道防线的道路。

  可当他们看到那第二道,第三道。

  乃至更后方那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防线时。

  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现出浓浓的畏惧与绝望。

  ……

  楚军大营,中军王帐。

  赵锋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乌兹钢弯刀。

  帐外的喊杀声、惨叫声,仿佛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一名斥候快步入帐,单膝跪地,声音平稳。

  “启禀大王,乾军已付出超过八千人的伤亡,仍未能突破我军第一道防线。”

  “嗯。”

  赵锋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将弯刀举到眼前。

  对着烛火,仔细端详着刀身上那魔性的花纹。

  “韩破虏越是急躁,就输得越快。”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

  战场之上。

  韩破虏已经冲下了帅台。

  他亲自提刀站在渡口,督促着部队渡河。

  “冲!都给老子冲!”

  “后退者,斩!”

  他的双眼。

  已经彻底被血色与疯狂所占据。

  就在这时。

  一名信使浑身浴血,连滚带爬地从后方冲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

  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叫出声。

  “将军……琅琊……琅琊急报!”

  “楚将赖小五,率……率其水师主力,已攻破琅琊港!”

  “琅琊郡……琅琊郡已全境失守!楚军……楚军正在向内陆推进!”

  轰——!

  这道消息。

  如同一记惊雷,狠狠劈在韩破虏的天灵盖上!

  琅琊郡,失守了?

  大乾的水师,竟然连抵抗一下都做不到?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这个消息。

  比对岸那坚不可摧的防线,带来的打击更大!

  而当消息传出后。

  所有乾军士兵心中那最后一丝战意,也荡然无存!

  “什么?琅琊郡没了?”

  “我老家就是琅琊的!我爹娘……”

  “东边也打过来了!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尤其是那些正在渡河,或是等待渡河的士兵。

  在听到家乡沦陷的瞬间,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下武器,哭喊着,转身就想往回跑。

  整个进攻阵型,瞬间大乱!

  攻势,为之一滞。

  韩破虏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看着对岸那依旧在疯狂吞噬生命的防线。

  他终于明白。

  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军心已散,士气已崩。

  再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素来刚毅如铁的脸上。

  第一次,流露出了无尽的疲惫与不甘。

  他缓缓抬起手。

  嘴唇翕动了数次。

  才终于发出了那个他此生最不想下达的命令。

  “鸣金……”

  “收兵……”

  当——当——当——!

  刺耳的鸣金声,响彻夜空。

  正在冲锋的乾军,如蒙大赦,掉头就跑。

  撤退,比进攻时更加混乱。

  无数士兵在拥挤中被推下浮桥,跌入冰冷的河水,再也没能上来。

  对岸的楚军弓弩手。

  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又进行了一轮无情的齐射。

  这一夜。

  颍水北岸,哀嚎遍野。

  数万伤兵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整个大乾军营,被一股浓重的绝望与死寂所笼罩。

  而河对岸。

  楚军的营地里,却燃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

  灯火通明!

  烤肉的香味,混杂着烈酒的醇香,肆无忌惮地飘过河面。

  甚至,还能隐隐听到庆祝的歌声与欢笑声。

  这香味,这歌声。

  像是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幸存的乾军士兵脸上。

  更像是一把尖刀,一遍遍地切割着他们早已崩溃的神经。

  ......

  深夜。

  帅帐之内,一片死寂。

  韩破虏如同一尊石雕,枯坐在帅位之上,一动不动。

  帐外,亲兵统领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将军!不好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一张泛黄的纸。

  因为跑得太急,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

  “营中……营中出现了大量的传单!”

  “上面画着……画着我们每个郡陷落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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