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见炭火在角落那尊鎏金铜兽的腹中毕剥作响,声音很轻微,却很踏实。

  朱由检一个人站着,站在一张几乎占据了半间屋子的巨大舆图前。

  “钱龙锡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剜去,总有新肉长出。”他对着舆图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听众陈述,“但辽东是深入骨髓的沉疴,这病一日不治,大明便一日不得安宁。”

  单纯的防守,就像是割自己的肉去喂养老虎,指望着它有朝一日能大发慈悲或者活活撑死,这种想法天真得可笑。

  必须破局。

  但破局需要一个执棋人,一个能看懂全局,并且愿意按照他的意图去落子的执棋人。

  他的目光从舆图上移开,在空无一人的暖阁中缓缓扫过,仿佛那里站着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身影。

  赵率教。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浮现,随之而来的是一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武将面孔。

  还有现在在辽东的一些将领....他打心底里敬重这些汉子,他们是大明的刀,是帝国的枪,是能死战不退的猛士。

  把他们放在一座城头,他们能用性命与鲜血将城池化为让敌人无奈的礁石。

  但,他们也仅仅是礁石。

  是棋盘上的“车”与“炮”,勇猛有余,可冲锋陷阵,可守一城一地,却看不清整个棋盘的脉络。

  让他们去统御全局,无异于让一柄绝世宝刀自己去思考该如何赢得整场战争。

  刀,只该用来挥砍,思考,是执刀人的事。

  谁能来做这个执刀人?

  这几个月力,一个名字总会带着万千复杂的情绪跃入了朱由检的脑海。

  袁崇焕。

  这也是近几个月不少朝臣举荐的人选。

  原本的历史长河中,当崇祯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百官问及辽东之事时,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满堂公卿平日里引经据典口若悬河,但那一刻却尽皆垂首噤若寒蝉。

  兵部堂上,更是无一人敢出列请缨!

  整个大明,仿佛都找不到一个敢于直面关外铁骑的脊梁。

  实际上,这个名字在原本的历史中,几乎承载了崇祯初登基时所有的希望。

  宁远城头那一声炮响,仿佛为摇摇欲坠的大明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五年平辽”,在这满朝懦夫的衬托下,何等的壮志凌云,何等的意气风发!

  若还是原本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天子,面对这般局面,怕是早已将他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恨不得立刻将尚方宝剑捧到面前,将这风雨飘摇的国运尽数托付。

  但他不是。

  “五年平辽……”朱由检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缓缓摇头,眼神中带着复杂与惋惜。

  在朝野失声的时刻,这份豪情确有千钧之力,足以扫清天下暮气。

  但朱由检更明白,这并非一份深思熟虑的战略,而是一份将君臣一同置于悬崖之上的军令状。

  一旦期限临近,功业无成,这股曾将他捧上神坛的力量便会化为最猛烈的风暴,反噬君臣,动摇国本!

  然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致命的,是他的狂悖,是他对皇帝的漠视!

  “矫诏,擅杀毛文龙!”

  当这件事在心头掠过时,朱由检的瞳孔骤然一缩,这才是他心中那根最深最毒的刺!

  一个可以无视皇帝号令,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擅自斩杀方面大将的统帅,要如何指望他去一丝不苟地执行一个需要多方协调,甚至在某些时候需要他本人暂时退让的复杂策略?

  朱由检可以容忍一个将领战略上的瑕疵,甚至可以容忍他性格上的孤傲,但绝不能容忍一个视君权为虚设的帅臣!

  至此,朱由检心中那最后一点对历史的路径依赖,也随之烟消云散。

  否决了袁崇焕,他心中对所需帅才的画像,已然清晰得如同镜中之影。

  此人必须懂战略,而非仅仅懂战术;必须懂政治,能平衡朝堂、将门、边疆的复杂关系;必须有足够的耐心与韧性,能忍受长期的投入而不急功近利。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此人必须能完全理解他的意图,并对他有绝对的忠诚!

  在这幅严苛到近乎不存在的画像上,一个苍老清瘦却无比坚毅的身影,缓缓浮现。

  前帝师,大学士,曾督师辽东的——孙承宗!

  一手构筑了关宁锦防线的骨架,其核心思想“步步为营,渐次恢复”,本身就蕴含着长远而稳健的战略眼光。

  以文官之身,却能让关外骄兵悍将俯首帖耳。

  能力,威望,耐心,格局,无一不符!

  更何况,他是帝师。

  是曾经一句一句教导皇帝读《资治通鉴》的恩师,这份君臣之外的师生情谊,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就是他了!

  朱由检心中一定,再无半分犹豫。

  他霍然起身,走到御案一侧开始研墨,墨锭在砚台里旋转,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如他此刻心中即将付诸行动的决心。

  朱由检没有走中书科、通政司的流程,他要用最直接最能体现他个人意志的方式。

  铺开一张御用的云龙纹信笺,提笔,笔尖饱蘸墨汁,悬于纸上,心中万千言语,最终化为笔下恳切而郑重的字句。

  “恩师在上,弟子由检敬禀……”

  “国事维艰,辽东危殆,朕虽日夜思之,然所见所想,不过管窥蠡测。唯念及恩师昔日教诲,方觉胸中稍有丘壑。然此策宏大,非有经天纬地之才者不能掌舵。朕思遍朝野,唯恩师一人。”

  “朕已于文华殿备下薄酒,扫榻以待,恭请恩师回京,为朕,为天下,再弈此局!”

  写罢,他放下笔,仔细将信笺折好,却没有立即封入信封。

  “周全。”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寂静的池水。

  殿门外的阴影里,一道身影仿佛被这声音从虚空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伏跪于地,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连衣袂摩擦的声音都被压制到了极限。

  朱由检将那封未封口的信笺递了过去,周全连忙躬身上前,用双手恭敬接过。

  “这是朕写给帝师的亲笔信,”朱由检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周全低着头,连呼吸都放缓了,静待下文。

  “朕要你,”朱由检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派你西厂最精锐的人手,带上最好的医士,最舒服的马车,即刻动身去一趟高阳。”

  他的语气微微一顿,“把孙承宗,孙老先生,给朕请回来。”

  那个请字被他念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周全的心猛地一跳,却把头垂得更低了。

  “老先生年事已高,路上不能有半点颠簸,更不能受到一丝一毫的惊扰。”朱由检补充道,声音里又带上了一丝关切,但这份关切,却让那道命令变得更加森严,“用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方式,朕要在文华殿见到安然无恙的帝师,你明白吗?”

  “臣…遵旨。”周全的声音嘶哑而坚定,“五日之内,孙老先生必安然抵达京城,听候陛下召见。”

  朱由检挥了挥手。

  周全再次叩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起身,倒退着融入了门外的阴影之中。

  乾清宫重归寂静,静得只剩下炭火的毕剥声与朱由检沉稳的心跳。

  案上的烛火被门缝透入的微风吹得轻轻一晃,旋即又坚定地挺直,朱由检拿起那支刚刚写下国运的笔,在冰冷的砚台上轻轻一搁。

  一声清响,如落子之声,音未绝,意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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