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宇说着大步走向夏叙白,作势就要拉他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在家什么时候用你做饭了?咱爹说过,男人有男人要干的事。”

  夏叙白岿然不动。

  在夏明宇震惊的目光中,他平静地甩开弟弟的手,然后起身对着门口两个人点头。

  “妈,小荷,你们来了。”

  说罢,他拎起裤脚坐下,开始烧火。

  夏明宇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哥哥,他站在原地对着夏叙白大喊:“哥,你是不是疯了?结婚不回家就算了,现在还要给一个杀猪妞做饭?”

  夏叙白慵懒地抬头看了弟弟一眼,没说话。

  见一拳打在棉花上,血气方刚的少年通红着眼睛转向一旁看戏的邱月。

  “你一个杀猪妞,家里臭得好像死了人,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你爸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明宇!”夏叙白提高了音量,算是警告。

  见哥哥不站在自己这边,夏明宇跺跺脚,伸出手抓向邱月。

  邱月眼神一凛,准备赏对方一个大耳刮子。

  夏叙白动了。

  他迅速站起,眼疾手快地抓住弟弟的手,然后一个闪身挡在了邱月面前。

  “别动你嫂子,她腰不好。”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主要是这话歧义有些大,往深里想就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夏明宇自然接受不了夏叙白这种不向着他的行为,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邱月,胸口上下起伏。

  宁欣遥遥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夏荷见状轻轻扶住自己的母亲,冷不丁开口:“大哥,你这样向着外人真让我们寒心。”

  这种语气让邱月很不喜欢,像是娇纵惯了。

  于是邱月的注意力被女孩全部吸引过去。

  只一眼,她就确定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夏荷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穿得算是整个向阳坡一等一的好。

  向阳坡人普遍都穿布衣棉衣,夏荷一身淡黄色的“的确良”,衬得娃娃脸更加娇嫩好看。

  不过邱月眼尖地发现女孩有些打颤的嘴唇。

  现在仍在3月早春,傍晚微微起风,穿“的确良”有些为时尚早。

  美则美矣,给人的感觉却格格不入。

  她不禁想起了陈婶下午的话。

  怎么说之前都是资本家,过着大鱼大肉的生活,他们这种大老粗怎么样都算是外人。

  圈外人。

  夏明宇如此,夏荷亦如此。

  那宁欣呢?

  自己面前的夏叙白呢?

  夏叙白暂时看起来很正常,也站在自己这边。

  但这种表面现象他又能维持多久?

  陷入沉思中的邱月并没发现,夏荷的话说完,夏叙白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她不是外人,是你们嫂子。”他抬眼冷冷撇了夏荷一眼,然后面向夏明宇:“明宇,和你嫂子道歉。”

  夏明宇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再次被哥哥的话炸得五雷轰顶。

  他满脸委屈地看着夏叙白,试图从哥哥的脸上看到一丝转圜的余地。

  可是没有。

  夏叙白眼睛冷得像冰霜,里面写满了长兄的权威。

  夏明宇只感觉一阵委屈从肚子往上涌,堵在自己的胸腔。

  “对……对不起。”

  迫于长兄的压迫,少年咬着牙嗫嚅着。

  邱月还没听清“起”字的尾音,夏明宇已经转身跑走了,卷起一阵疾风。

  “小宇……”宁欣想伸手拦,却被夏明宇撞得连连后退。

  门口悬挂的红布扬起又落下。

  夏荷转身想去追,却被夏叙白喊住:“妈,小荷,你们先坐。”

  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

  邱月不禁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在她面前拘谨的夏叙白还有这么严肃的一面。

  宁欣在夏荷的搀扶下走上前,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她使劲抓着夏叙白的衣襟:“小白,那可是你弟弟,你不追?”

  邱月心里对宁欣生出的一点侥幸心理顿时消散殆尽。

  宁欣这话里话外也是责怪夏叙白不向着夏明宇。

  “小宇不会走远的。”夏叙白轻手轻脚地拉过深思的邱月:“妈,小荷,这是我的妻子,她叫邱月。”

  宁欣想说什么,却还是把话咽下去。

  “你好。”美妇人朝着邱月优雅地点头,从来邱家到现在,眼神终于落到她身上。

  夏荷学着母亲的样子朝邱月点头:“姐姐。”

  嫂子这个称呼她实在喊不出。

  “叫姐姐也好,显得我年轻。”邱月笑着拦住了想纠正夏荷的夏叙白。

  反正也是合作结婚,最困难的这几年过去了她第一个离。

  想叫啥就随他们去吧。

  但是夏荷眼睛里却多了一份怜悯,她猜邱月应该是没上过学,连最基本的家庭称呼都分不清。

  夏叙白看向邱月的眼神有些复杂。

  但是夏明宇夏荷怎么说也是自己弟弟妹妹,邱月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邱月指着旁边的小板凳,扬起一个自认为很标准的笑容:“阿姨,妹妹,你们先坐,饭马上就好。”

  宁欣点点头,一双忧郁的眼睛一直看向邱家大门的方向。

  知道她在想儿子,邱月也没有不识趣地凑上去。

  她猜测夏明宇还在外面,这两人不会在自己这里呆太长时间。

  果不其然。

  五分钟之后,宁欣看了看忙着做饭的大儿子,最终还是站起来:“小白,我和你妹妹来得仓促,就是看看你好不好。”

  “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夏叙白送两人往外走时,余光看到蹲在不远处拔草的夏明宇。

  看到他出来,夏明宇扭过头,赌气地哼了一声。

  “妈,我还能留在轧钢厂,是邱月帮了我。”

  夏叙白没理会弟弟,毕竟自己弟弟还小,有些事情还是要跟懂事的人说。

  宁欣长长叹了一口气。

  夏荷却不服气:“哥,原先在上海多少富家小姐追着要嫁你也没见你同意,现在娶了一个乡下人还要……”

  “小荷。”宁欣听懂了夏叙白的话外音,第一次打断了女儿。

  夏荷深呼吸,有些赌气却不再吱声。

  ……

  回到家中,夏叙白心里有些忐忑,他想对邱月说自己弟弟妹妹本性不坏,只是疏于管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边邱月正盯着夏叙白切成方形的猪肉若有所思。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猪肉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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