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日头惨白,照得轧钢厂食堂门口的红纸标语泛着冷光。

  “欢度春节”四个字掉了一半,剩个“度”字在风里晃荡。

  食堂里头比外头还冷,灶台熄了火,洗菜池结着薄冰。老赵拿铁锹敲冰坨子,铛铛声在空屋里回响。

  “库存清完了。”他把账本拍在案板上,“剩三十斤棒子面,半缸咸菜,够全厂喝三天稀粥。”

  孙建国哈着白气冲进来:“粮站说最早初八上班,铁路那边暴雪封道,车皮进不来!”

  窗外有工人探头:“领导,什么时候开伙?”

  老赵嗓门发干:“再……再等等。”

  人群慢慢聚过来。许大茂挤在最前头:“等什么等!家里孩子饿得直哭!”

  秦淮茹拽他袖子:“少说两句。”

  “凭什么少说?”许大茂甩开手,“当官的家里存着白面,咱工人喝西北风?”

  何雨柱推门进来,棉袄肩头落着雪:“机修车间谁家有磨盘?”

  众人愣住。老周举手:“我家有石磨,早年磨豆腐用的。”

  “抬过来。”何雨柱解开棉袄扣子,“老赵,带人把库房角落那袋发芽土豆搬出来。”

  发芽土豆有毒,平日都是扔货。但何雨柱让人削净芽眼,泡进水池。石磨支在食堂中央,工人轮班推磨,磨碎的发芽土豆浆沉进大缸。

  “这是要干啥?”许大茂撇嘴,“毒死人偿命啊?”

  何雨柱舀起一勺浆水沉淀出的淀粉:“掺棒子面蒸窝头,毒不死人。”

  老赵犹豫:“规矩不许用发芽土豆……”

  “规矩管饱吗?”何雨柱把淀粉拍进面盆,“出事我担着。”

  第一笼窝头出锅时泛着青黑色,没人敢动。何雨柱掰半个嚼了:“死不了人。”

  秦淮茹第二个拿窝头。接着是老周,是孙建国。许大茂磨蹭到最后,咬一口呸出来:“喂猪的玩意!”

  但没人理他。窝头数量少,工人自发分着吃,半个窝头传好几双手。

  初五清晨,何雨柱骑车跑遍四九城。郊区菜站关着门,国营粮店排长队。胡同口暗搓搓交易的农民看见他就躲。

  “市管办新规。”卖菜老汉低声说,“私人卖粮抓着一个劳教半年。”

  回厂路上,他拐进废品站。站长是老相识,指着角落麻袋:“就这点霉花生,你要不?”

  麻袋缝里钻出肉虫。何雨柱拎起掂量:“都要了。”

  食堂大锅炒霉花生,炒香后榨出浑浊的油。油渣掺进窝头里,好歹见了点油腥。

  工人领饭时安静得出奇。有个老钳工放下饭盒:“何科长,咱厂是不是要垮了?”

  广播突然刺啦响,播放通知:“接上级指示,组织工人生产自救……”

  许大茂蹦起来:“自救?怎么自救?吃土啊?”

  何雨柱站上饭桌:“会挖野菜的举手。”

  稀稀拉拉举起十几只手。

  “会钓鱼的举手。”

  又举起二十几个。

  “厂后头河沟没冻实,苇子坑有野菜。”他跳下桌,“自愿报名,收获交食堂统一分。”

  队伍动起来。有人回家取铁锹,有人翻出鱼竿。许大茂嘟囔:“大冬天钓个屁鱼!”

  但没人接话。秦淮茹领着妇女挖荠菜,老周带人凿冰捞鱼。食堂支起大锅,野菜剁碎拌进窝头,鱼熬成汤不见油花,总算见了荤腥。

  初七傍晚,市管办李科长突然带人闯进食堂:“有人举报你们乱采乱捕!破坏农业生产!”

  工人围上来。老赵举着铁勺:“工人快饿死了,还管什么生产?”

  李科长指着一锅鱼汤:“这河鱼是公社财产!你们这是偷盗!”

  何雨柱亮出借条:“跟红星公社借的,打了借条,开春还鱼苗。”

  借条上盖着公社破公章。李科长噎住,扭头看见许大茂往后缩。

  “你举报的?”何雨柱问。

  许大茂跳脚:“我……我是维护政策!”

  夜里,何雨柱摸到许大茂家。窗台晒着鱼干,灶台堆着花生壳——都是食堂紧缺的货色。

  许大茂开门时满嘴油光:“哟,领导视察?”

  何雨柱没进屋,目光扫过床底露出的麻袋角:“李科长给你多少好处?”

  “胡扯!”许大茂摔门,“老子根正苗红!”

  次日清晨,许大茂家门口围满工人。他昨夜晒的鱼干钉在门上,贴着字条:“偷食堂鱼者为此。”

  许大茂撒泼骂街,没人理他。秦淮茹路过啐了一口:“饿死孩子的人渣!”

  初八粮站终于开门。孙建国跑去买粮,空手回来:“限购!每厂每天最多一百斤!”

  一百斤不够全厂吃一顿。工人堵在粮站门口,和售货员吵起来。

  何雨柱拉开人群:“红星轧钢厂工人不是来闹事的。”他亮出工会证明,“我们用工时换粮。”

  售货员愣住:“什么工时?”

  “粮站仓库漏雨我们知道,厂里出人免费修补。”何雨柱指屋顶,“不要粮票,修补完给三百斤粮就成。”

  粮站主任探头:“当真?”

  十个技术最好的焊工爬上粮站屋顶。寒风中焊花四溅,当天就补好漏缝。主任说话算话,多给了五十斤陈米。

  工人扛粮回厂时,许大茂蹲在门口写大字报:“何雨柱拿工人当苦力!”

  没人看一眼。米粥香气飘出时,大字报被撕得粉碎。

  正月十五,厂里终于运来第一批救济粮。杨厂长宣布:“每人补助二斤白面!”

  领面队伍排成长龙。许大茂挤到前头:“我先领!我家五口人!”

  发面员推开他:“排队去!”

  队伍末尾,何雨柱和工人一起站着。轮到他那份时,他推给身后的老周:“你家孩子多。”

  老周眼圈红了:“这怎么使得……”

  夜幕降临,食堂煮了元宵。没糖馅,用野菜拌炒面充数。工人捧着碗暖手,热气糊住窗户。

  许大茂突然冲进来,举着半袋白面:“何雨柱!你克扣工人粮食!这面袋写着‘补助粮’,怎么在你家?”

  何雨柱没说话。老赵抢过面袋细看:“这他妈是粮站补屋顶的酬劳!袋角有焊灰印子!”

  众人传看袋角,果然有蓝色焊灰。许大茂脸色煞白:“我……我捡的!”

  秦淮茹突然喊:“是你偷了粮站库房!昨夜我看见你翻墙!”

  工人们围上来。许大茂步步后退,绊倒在元宵锅旁,烫得嗷嗷叫。

  何雨柱盛了碗元宵递过去:“吃饱再说。”

  许大茂愣愣接碗,手抖得洒了汤。热气腾腾中,有人唱起《团结就是力量》,渐渐全食堂都跟着唱。

  歌声震落梁上积灰。何雨柱走出食堂,看见阎埠贵缩在墙角啃冷窝头。

  “李科长进去了。”何雨柱说,“他交代你煽动工人闹事。”

  阎埠贵窝头掉地:“我……我是被逼的!”

  “谁逼的?”

  阎埠贵突然指向远处,厂门口,有个戴棉帽的身影一闪而过。

  月光照在雪地上,那人的影子拖得很长,腰板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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