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那双灼灼放光的眼睛,直盯得陈小苗后背发毛。

  她指着自个儿的鼻子,不确定地问:“宋佳姐,恁意思是俺当你客户?”

  “对!”

  宋佳猛拍大腿,身子前倾,好不热情:“小苗,你说咱俩关系,铁不铁?”

  “还……还中吧。”陈小苗含糊地应着。

  “那必须铁啊!”

  宋佳斩钉截铁,自顾自地往下说:“姐是干嘛的?律师!专门帮人解决麻烦的。

  你性格温柔善良,又不懂跟人吵架,万一往后遇上点啥事儿,比如……合同纠纷?邻里矛盾?被人欺负?

  你跟姐说,姐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她唾沫横飞地推销着自己,仿佛陈小苗明天就要跟人对簿公堂。

  陈小苗听得一愣一愣,半晌后摇摇脑袋,老实巴交道:“可俺平时也不跟人吵嘴,见了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应该用不着打官司哩。”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打官司”是顶顶严重的事,那是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最后一步。

  她一个从战乱年代逃过来,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的人,哪会去招惹那样的麻烦。

  宋佳热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泼了盆冷水。

  她不死心,眼珠一转。

  “那你不行,陆远呢?他家大业大的,生意场上肯定少不了磕磕碰碰,总有需要法律援助的地方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跟陆远说说,把他们公司一两个小案子分……”

  话说到一半,宋佳自个儿先把嘴闭上了。

  她自嘲笑笑,颓然地往后一仰,整个人重新陷进那把破旧的椅子里。

  如今陆远身边围绕的法律团队分量不比多说,自己去给人提鞋都轮不到……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时只剩下老旧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动声。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宋佳盯着天花板上发黄的霉斑,有气无力地开口:“这间破事务所,算上刚才那个不靠谱的网红案子,已经快两个月没正经开张。

  那个案子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托我大学学长给介绍的,结果连个咨询费都没要到。”

  陈小苗瞅着宋佳这副模样,心里头也跟着不是滋味。

  “宋佳姐,恁为啥非要在这儿耗着哩?

  恁之前考公就差一点点,再考一回不就中嘞?

  要不去那些大地方的律所,从头干起也行啊。”

  在陈小苗看来,宋佳是有真本事的,人也聪明,可就是性子好像急了点,不肯踏踏实实地往下走一步。

  “小苗,我有我的难处。”

  “啥难处,俺能帮你不?”

  “嗯……还是算了吧。”

  宋佳叹气摇头,忽然又道:“你若想帮我,车借我开两天呗,我那破车前两天抛锚,送去修还没取回来。”

  “中!”

  陈小苗想都没想就答应,从兜里摸出钥匙丢给宋佳。

  宋佳捏着车钥匙,望向陈小苗清澈坦荡的眼睛,心头五味杂陈,张张嘴,最后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

  “谢了,小苗。”

  “甭客气。”

  陈小苗拿起手机,拨通陆远的电话,通知男人来接自己一趟。

  不一会,陆远抵达,和宋佳简单打过招呼,便接上陈小苗离开。

  车子驶离老旧的居民区,陆远瞟一眼后视镜问:“宋佳怎么在这地方开律所?”

  陆远收到陈小苗发的地址,来的路上好奇查了查。

  这间律所是宋佳自己投钱的,估计把当“眼线”赚的钱全砸进去了。

  那个老律师周琦义,纯粹用来满足开律所的条件之一——五年以上执业经历。

  “俺也想知道哩。”

  陈小苗把今天在裁缝店和律所的见闻说上一遍,末了还补充道:“刚才宋佳姐还想拉俺当客户,给俺打官司。”

  陆远闻言,轻笑出声:“她瞧着挺不容易,你要真碰上啥官司,找她练练手也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俺和谁打官司?”

  一时半会儿的,陈小苗想不出自个儿能跟谁对簿公堂。

  到家后,陈小苗马不停蹄投入学习。

  没了老师,陆远暂时扛起辅导陈小苗的任务。

  客厅地毯上,陆远盘腿坐着,面前摊着本初中地理教材,手里捏着根笔,在草稿上画着经纬度。

  “你看,赤道附近的暖流,往高纬度地区流,所以会增温增湿,比如这个北大西洋暖流,让西欧冬天没那么冷。

  反过来,从两极过来的寒流,降温减湿。

  而在寒暖流交汇的地方,海水一搅和,海底的营养物质翻上来,鱼就多,就形成了渔场,比如北海道渔场,纽芬兰渔场……”

  陆远讲完后还有点小得意。

  他作为大四毕业生,能记得高中知识已经不容易,何况还如此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陈小苗手里捏着笔,眉头拧成个疙瘩,满脸都写着“听不懂”三个大字。

  “恁是说,海里的水,跟河一样,也自个儿会跑?”

  “不是自己跑,是风吹,还有地球自转的力……”

  “那风不吹的时候,它就不跑了?”

  陆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就当它一直在跑就行了。”

  “那凭啥小鬼子的地方鱼多?”陈小苗指着地图上的北海道渔场,气愤道:“老天爷不开眼!”

  “跟小鬼子没关系!只是因为暖流与寒流交导致海水密度的差异,密度大的冷水下沉,密度小的暖水上升。

  从而使海水发生垂直搅动,把海底沉积的有机质带到海面,为鱼类提供了丰富的饵料”

  陆远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你亲媳妇,要有耐心,不能发火。

  “俺在俺们村后头那条河里,也没见水打个转,鱼就多出一堆哩?”

  陆远彻底没脾气,把笔“啪”地丢在茶几上,往后一仰,呈大字型瘫在地毯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不教了,不教了!爱咋咋地吧!谁爱教谁教去!”

  陈小苗见陆远撂挑子,只瘪瘪嘴,没说啥。

  她默默收拾好茶几上的课本,从书堆里抽出本英语单词书,坐到沙发角落里,自个儿背起单词。

  瞧着她那副“你教不明白就别教,俺自个儿学”的模样,陆远被气笑。

  “我好歹高考了六百多分,大小算个学霸……教不明白你,我肯定有问题,但绝对不全是我的问题。”

  陈小苗捧着单词书,闻言抬起头,好奇问:“高考六百多分很高吗?”

  “还凑活吧。”

  “那恁觉得,俺能考多少分?”

  “按白静的估计,你这底子,拼上一整年,最后上四百分都算老天爷开眼,祖师爷显灵。”

  “才三百多么?”

  陈小苗有点泄气,小嘴又瘪起来:“那三百多分,能上个啥大学哩?”

  陆远被问住了。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国内大学的排名,从清北复交到985、211,再到普通一本二本……至于三百分的学校,他还真没怎么留意过。

  他掏出手机查了半天,才含含糊糊地解释起来。

  “国内的大学吧,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那一拨,叫‘双一流’,以前叫985、211,都是顶尖的。

  然后是普通的一本、二本……你这分数,大概……大概能上个民办的本科,或者好点的大专。”

  陆远尽量说得委婉。

  陈小苗追问:“那上了那种大学,俺算不算是大学生不?”

  “算,那肯定是算的。”陆远点头:“毕业了都有毕业证,学信网上都能查到,没区别。”

  “是大学生就中。”

  陈小苗脸上重新泛起光彩,心里石头落地。

  她对什么985、211的没啥概念。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好大学和赖大学的区别,可能就像大饭馆和街边摊的差别。

  反正都能吃饱,就是味道和脸面不一样。

  她没那么大的念想,只是想凭自个儿的本事,迈过那道门槛,拿到“大学生”身份。

  陆远哭笑不得:“你倒是看得开。”

  陈小苗放下手里的单词书,身子往陆远这边挪了挪,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沉默许久。

  “陆远,俺是不是太任性哩?”

  “嗯?”

  “非得去考这个学,上一个在恁看来,可能压根没啥用处的大学……花了恁多钱,还耽误工夫。”

  “这有啥任性的。”

  陆远声音很轻,感慨念叨。

  “人吗,都像是孔乙己,活一辈子总会有执念。

  比如奶奶,都退休多少年了,医院里有点啥事,一个电话她跑得比谁都快。

  爷爷年轻时候没少跟她吵架,说她天天待在医院,心里没个家……可那就是她的执念,放不下。

  再比如宋佳,她为什么非要自己开个破烂律师所,说到底也是她心里有执念,憋着口气打算证明给家里看呢。”

  陆远顿了顿,低头看一眼怀里姑娘。

  “而你师傅从小教你‘惟有读书高’,所以你对‘读书人’,或者说‘大学生’身份的有憧憬很正常。”

  本来这种憧憬只埋在陈小苗心里,但随着她接触的知识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压抑不住。

  考个三百来分,上个旁人瞧不上的大学,说自己是大学生。

  这事儿听着,有点像孔乙己那套‘窃书不能算偷’的自我安慰。

  可陆远能明白,也能接受。

  两口子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嘛。

  我懂得你心思,你体谅我难处,能相互兜着底,日子才能过得舒坦长久。

  陆远絮絮叨叨说上一大串,怀里的陈小苗半天没动静。

  就在陆远怀疑她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她忽抬起头,满脸困惑地问:“陆远,孔乙己是谁哩?”

  陆远从书堆里拿出语文教材,翻到孔乙己那一页,递到陈小苗跟前。

  “喏,就这个,你自己看。”

  陈小苗接过书,一字一句读起来。

  “鲁镇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

  一遍读完,陈小苗没说话,又从头到尾默读一遍。

  清秀的小脸上神情变幻,时而困惑,时而同情,时而又有些说不清的茫然。

  陆远没打扰,只是静静旁观。

  他不知道陈小苗能从这个故事里读懂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读懂。

  最后陈小苗合上书,脸上的纠结和茫然化作一片平静。

  她没再问陆远任何问题,重新拿起英语书,坐回沙发角落。

  “Hang in there……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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