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院里没有那种吊顶的吊扇。

  但是有空调,有暖气。

  今天忽然降温,很冷,集体供暖要到十一月。

  护士很有经验的把空调打开了。

  护士到37床,这两天都习惯里面的小姑娘和小伙子照顾一个大娘。

  好像是院长的亲戚,反正假期院长还亲自来了两回的人,护士医生都会格外照顾一些,态度也很好。

  今天降温了,小姑娘穿着新的外套,很利落的干活。

  有空调,温度开高,肖妈不习惯,那种热风吹的口干舌燥,就一直想喝水,喝水喝多了,又一直跑厕所。

  一晚上八九回起夜上厕所,那就几乎等于没睡了。

  医学发展到现在,人类百分之九十的病是不可治愈的,最终都要学着与疾病共存。

  此刻肖睿在病房里剪辑,手机也有软件可以剪辑,只是没有那么方便。

  内容是浩子给他发的画画的内容。

  本来有事的时候,实在不知道什么可以发,脑子很混乱,破罐子破摔,就想着随便剪什么发上去。

  实际上他也这么干过了。

  不更新一天不会死,看的人也没有那么在意,心里有个小人这么说,这么劝他。

  可是又有一个小人,惊恐的跟他示意,不可以,不能这样,如果你放弃一次,你的信念就好像一根绳子一般,断了,断了,再接不起来。

  肖睿内耗很严重,妈妈住院,爸爸拿不回工资,去打零工,他也帮不上忙,妹妹还在高三,他大四。

  前一阵子他觉得他自己终于改变人生了,人生要产生飞跃。

  现在他已经不敢想飞跃了。

  他就想活着。

  妈妈能活着。

  他们能顺利的活下去。

  普通人焦虑的时候,通常不会天降馅饼,而是会遇到更多焦虑。

  这两天肖睿就感觉抖音后台数据不理想。

  之前评论很多,现在评论也大幅度降低。

  粉丝数也不涨。

  抖音不会知道你有没有遇上困难,但他知道你没有高质量内容,很快会把你原有的流量抽走。

  见哥哥这样,妹妹拉着哥哥到楼道聊了很久。

  “哥,坏事还没有发生,你就提前焦虑,相当于你遭遇了两次坏事,坏事发生了,事后你又一直想,相当于你遭遇了三次坏事。妈妈生病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们积极面对,焦虑没有用,我们都振作起来,做好自己的事情,这样妈妈也才会安心,我们的焦虑于事无补,只是让自己和事情更糟糕。”肖希望冷静的对哥哥道。

  除了最初她那天接浩子哥哥电话,她一个人在楼道里哭过。

  之后,她一直很冷静,没有再哭,哭泣只是身体情绪的一种表达方式,偶尔释放一下就行,一直哭,对视力不好,对情绪控制也不好。

  她劝哥哥好好做抖音,不要放弃。

  看爸爸跟护工聊天,她就不经意的插话问到了护工的工作去,最后,爸爸以为是他不经意的居然发现了一个工作机会,很高兴的去干了夜里护工的事情。

  实际上就这样的小工作机会,也不是肖爸这个老实农民工轻易就遇上的。肖爸跟护工聊天实际只是问好,客气,底层劳动人民对底层劳动人民的问候,聊的时候是想不到找工作的事情上的。

  肖希望对妈妈说,她高三很忙,学习内容特别繁重,要妈妈尽快好,好了照顾她,本来她就说好高三要照看她学习的,其他很多家长租房到学校跟前陪读的,她也需要陪读,学校吃的很差,她身体扛不住。

  肖妈立刻同意了,她自己已经生病,怎么舍得让孩子生病。

  看起来肖希望很任性,妈妈生病,她却只顾着自己,让妈妈要陪读照顾她。

  实际上在农村干过活,比如摘过棉花,在茫茫无际的棉花地里,弯腰把一朵一朵棉花摘下来,去壳,放进袋子里,或者去工地扛过包就知道,照顾学生吃喝,已经是最轻便的活了。

  有肖希望看起来冷漠自私的安排,这个家的人反而迅速的冷静下来。

  不像是最初那样慌慌张张。

  肖妈希望自己快点好,精神振作起来,别的不说至少熬过孩子高三,希望上大学,她就不遗憾了。

  村里,一家出两个大学生,她也很厉害了,不亏欠孩子。

  所以肖妈很积极配合治疗,希望早点出院,不要耽搁孩子上学。

  她想了到时候住孩子学校跟前租个房子,县城房子便宜,她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能行,熬一年是可以的。

  至于住到市里看病,肖妈都没有想过这个选项。

  她坚决不这样做。

  肖希望知道妈妈的想法,也没有反驳。

  隔壁那个喜欢串门遛弯的阿姨,是平水市医院的医政科的人。

  肖希望这两天都在默默观察周围的人。

  她有个想法。

  县医院也可以有透析机器,县城需要透析的人也不少,她这两天还查了资料,不知道是他们那水质的问题还是什么原因,县城肾病患者也很多。

  那种要去市里透析的人很不少。

  很多发达地区的县城医院是可以直接做透析的,他们那太过于落后,市里跟发达地区的县城差不多水平。

  他们县城水平可能就等于发达地区的村子。

  肖希望小脑瓜子绕一大圈,她希望县城医院也能有透析的仪器。

  她去找隔壁病房的大叔聊天。

  也无意间透露了自己跟哥哥跟院长干儿子是好兄弟的事情。

  大妈好奇,不是女婿,是干儿子。

  院长的确就一个闺女,认个干儿子也正常。

  然后又无意间透露哥哥是帮院长干儿子拍抖音的,两人是合作关系。

  总之就是一个很乖的高三生,问啥答啥,不会隐藏秘密,什么都说的样子。

  大妈觉得肖家一家子都淳朴,就那个大儿子阴沉沉的,看着不是特别老实。

  肖睿:……???

  全家可能老肖最老实,无辜躺枪。

  他是真的在妹妹鼓励安慰下重新振作。

  下巴一口气长了两颗大痘,口腔溃疡也四五颗,但是一旦开始剪辑,心回到工作上,就又慢慢平缓下来,不那么飘忽痛苦了。

  他现在只想认真做好这件事。

  全力以赴。

  他发现浩子拍的有些画面非常好,感觉浩子随便拍的技术都比自己更有镜头感,更上一层楼。

  浩子才是真正有摄影天赋。

  但是浩子还是坚持和自己合作,让自己拍抖音。

  这个抖音是他非拍不可,浩子完全是为了他。

  他不能放弃,不能摆烂。

  认真剪辑。

  虽然是一个画画的镜头。

  但是经过老肖的剪辑,忽然有点灵异的感觉。

  就是一开始浩子在画苹果,还平平无奇,就是有点小帅,跟他之前阅读一样,很帅,但是忽然间一个模糊的转场,画苹果的少年忽然在画中,然后最后这幅画被关在了屋子里。

  平白剪辑出一种恐怖故事的感觉,又让人意犹未尽。

  这也是老肖在医院里的感受,尤其是大半夜走在医院里走廊,看到关门都会心里突的一下。

  他把这种感受剪辑到了视频中。

  这个视频严格来说,都已经成为一个悬疑短篇的感觉了。

  他剪辑完,发上去。

  然后就松了一口气。

  做完了一件事,认真做完一件事,和昨天那样糊弄完发上去,做完一件事,心理完全不同。

  糊弄完连评论都不敢看,害怕是骂他的,看到熟悉的评论,更加愧疚,,觉得愧对老观众。

  但是今天认真剪完,全勤投入,他自己都很激动,很有信心。

  发上去就很开心。

  转头看到靠在病床上的妈妈正好在看自己,她脸上还带着笑。

  “阿妈。”

  “做完了吗?看你做的认真,不敢吵你。”

  “做好了,阿妈我在做抖音,就是大家看的那个,我会做的越来越好的,以后能赚钱,这个月生活费都能赚上,你以后就不用操心我,我赚钱,也能养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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