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出精心编排的大戏,在明宪宗朱见深面前上演:

  尚铭亲自挑选的宫中太监阿丑,扮做一个疯疯癫癫的醉汉,在御前撒泼。

  旁边的太监配合着高声尖叫:“皇上驾到!还不跪下!”

  阿丑烂醉如泥,毫无反应,依旧疯言疯语。

  那太监换了个说辞,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惊恐:“雨公公来了!雨公公来了!”

  话音未落,阿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惊慌失措地四处躲藏,口中还嘟囔着一句让空气都凝固了的话:“如今这世人,只晓得有雨公公,哪里还知道有皇上啊!”

  朱见深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紧接着,阿丑又摇身一变,模仿着雨化田的样子,手持两柄金漆板斧,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神态倨傲,惟妙惟肖。

  “你这阉人,为何持斧?”

  阿丑眼皮一翻,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回答:“咱家就靠这两把斧子,砍尽天下不平事!”

  他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斧子,一指左,一指右。

  “左边这个,是威宁伯王越!”

  “右边这个,是兵部尚书陈钺!”

  “谁敢不从,一斧一个!”

  “哐当!”朱见深手中的玉杯,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上再无一丝血色,阴森得如同万年玄冰,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数十度。

  “好……好一个雨化田!”

  “好一个西厂!”

  那夜,诏令连下,雷霆震怒。

  西厂,罢!

  在万贵妃哭红了双眼的求情下,雨化田侥幸保住一命,被贬往南京御马监。

  然而,墙倒众人推,次月弹劾奏章堆积如山,朱见深再次下诏,将雨化田贬为南京奉御,其党羽被连根拔起,悉数罢黜。

  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

  年已五十八岁的万贵妃,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岁月的痕迹。

  一名新来的宫女在背后暗中议论她的容貌,恰被她听见。

  积压已久的恐惧与愤怒瞬间爆发,她盛怒之下,亲手挥鞭抽打那名宫女,情绪过于激动,只觉喉头一甜。一口浓痰猛地涌上,堵住了她的呼吸。

  她双眼暴凸,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喉咙,在极度的恚恨与羞惭中,窒息而亡。

  《明史·万贵妃传》的记载冰冷而简短:“怒挞宫婢,婢惊逸,贵妃恚且惭,痰涌不复苏”。

  万贵妃的死讯,如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朱见深的精神世界。

  他抱着万贵妃冰冷的尸体,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喃喃自语。

  “贞儿……万侍长去了,我……朕,亦将去矣!”

  他的世界,崩塌了。

  自此,这位帝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空,彻底垮塌。

  同年八月,他追随着他爱了一生的女人,溘然长逝,终年四十一岁。

  这段扭曲而深刻的情感羁绊,终究化作了明朝宫廷史上,最令人唏嘘的一抹血色。

  皇太子朱佑樘继位,以次年为弘治元年。

  天命更迭,京都风云动荡。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这绝云气,负青天的光明顶,毫无干系。

  光明顶上。

  王三丰静坐于榻上,双目紧闭,气息寂然。

  然而,在他的精神识海之内,却是运转不息。

  一幅浩瀚的人体星图,正缓缓轮转,一百零八颗璀璨的窍穴光点,如漫天星辰般闪烁不定。

  他正以自身无上心力,穷尽神思,试图为这片孤立的星辰,勾勒出一条完美的运行轨迹,复原出‘金刚不坏神功’的功法路线。

  他要摸清这门功法的运功原理,为成是非解决‘金刚不坏神功’的弊端,并为接下来推演自己的周天穴位功法积累经验。

  三年,整整三年时光。

  王三丰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将成是非身上‘金刚不坏神功’的窍位测量完毕,绘制成图。

  ‘金刚不坏神功’涉及一共一百零八窍穴个窍穴,皆属于人体体表大穴。

  这百余窍穴,星罗棋布,遍及体表,仿若一件覆盖全身的星辰宝甲。

  但当王三丰试图将它们串联,构建一个周天循环,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宫。

  以王三丰如今对人体奥秘的洞悉,对真气运行的掌控,短短月旬时间,便被他勾勒出数十种内力循环图。

  然而,每一种路线,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总有那么几颗顽固的星辰,被排斥在外,无法融入。

  他陷入了与那绝代奇才古三通,一般无二的死局。

  “古三通此人,确是天纵奇才,敢为天下先,竟想另辟蹊径,在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之外,开辟出一条全新的武学道路。”

  王三丰的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条路,几乎就要通天,可惜,终究是差了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一百零八窍穴无法圆融一体,循环自生,便只能靠燃烧自身气血精元强行催动,这才留下了使用不得超过三次的致命破绽。”

  王三丰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影懒洋洋地斜倚着。

  正是成是非。

  历经王三丰三年不计代价的内力滋养,他那濒临油尽灯枯的身躯,早已枯木逢春。

  一头乱糟糟的干草卷发,如今已恢复了乌黑光泽,在微风中肆意飞扬。

  配合一张市井狡黠与玩世不恭的脸庞,显得痞性十足。

  成是非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扯来的狗尾巴草,两条腿架在一起,百无聊赖地晃悠着,等待着王三丰这一次的推演结果。

  “呼!”

  一阵悠长而压抑的气息,从王三丰体内缓缓呼出,带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王三丰睁开了双眼,那双原本神光湛然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成是非见状,一个翻身坐起,刚想开口,就看见王三丰冲他疲惫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

  王三丰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伸出手指,按压着突突跳动的眉心。

  “这一百零八个窍穴,绝大多数都位于人体皮膜肌理的末梢,如浮萍无根,只有寥寥数个,勉强与奇经八脉的主干有所牵连。”

  王三丰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想将它们全部纳入一个完美无缺的运功体系,缔造出真正的周天循环,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我说,曾兄,你是不是钻牛角尖了?”

  成是非挠了挠乱糟糟的卷发,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依我看啊,非得把这一百零八个穴位全用上干嘛?能连上多少算多少呗,难道少几个,这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轰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成是非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落入王三丰耳中,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当头棒喝。

  “错了……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王三丰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不该妄图一步登天,将这一百零八颗星辰一口气全部点亮……”

  “我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先从这片星海中,找出那几处重要大穴,以它们为基点,构建出一个最稳固,最简约的框架!”

  “然后,再以此为根基,以点带面,由简入繁,如水银泻地般,将剩余的窍穴逐一渗透,缓缓纳入这个体系之中!”

  念头通达,茅塞顿开!

  王三丰霍然起身,抓起一旁的炭笔,在那张绘制了三年,早已烂熟于心的一百零八颗穴位图上,开始了疯狂的写写画画。

  “曾兄,你这是……想通了?”

  成是非揉着乱发,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好奇。

  王三丰此刻已然物我两忘,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张穴位图与识海中的星图之间。

  他凝神静气,将这月旬间推演出的数十种失败的内力循环路线,凭着记忆,一一在图上勾勒。

  一道,两道,十道,数十道……

  杂乱无章的线条,在穴位图上层层叠叠,交错纵横,很快就将整张图纸变得漆黑一片,如同混沌初开。

  “嗯?这是……”

  成是非本来看得一头雾水,但随着那交错的线条越来越多,他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惊骇地发现,在这片混沌的墨迹之中,随着层层叠叠的线条重叠交错在一起,竟然发现有几处异常繁杂的节点,渐渐显现。

  无论线条如何变化,如何蜿蜒曲折,都终将汇聚于此,仿佛万川归海,百鸟归林。

  这些点,是所有失败路线图里,唯一的共同之处。是这片混沌星图中,永恒不变的枢纽。

  不多不少,恰好九个!

  当这九处关键节点从混沌中凸显而出时,王三丰的眼神亮得吓人,仿佛有两轮太阳在他的眼眶中燃烧。

  他的手指,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重重地点在了第一个节点之上。

  语气中,充斥着发现新天地的狂喜:

  “第一颗!眉心天庭!此为神魂之所,紫府之门,为众神所尊之地!”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闪电般划过,点向图纸下方:

  “第二、第三颗!双足涌泉!上承天庭之气,下接地脉之阴,是为‘地极二窍’!”

  紧接着,是第四、第五颗:“左右劳宫!此乃心经之源,掌力之泉,内劲由生,外力所发!”

  “此为膻中!气海之宗,主宰一身之气!”

  “此为神阙!先天之本,性命之根!”

  “此为关元!藏精之府,命蒂之所!”

  “此为命门!真火之源,生命之动力!”

  当王三丰将这九颗大穴一一喝出,它们在图纸上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绽放出灼灼光辉,彼此遥相呼应。

  一个看似简约,却蕴含无穷变化与无限可能的全新内力循环系统,跃然纸上。

  “这九大窍穴,尽皆是人体至阳大穴,以此为基催发出的内力,必是刚猛无俦,煌煌如日!”

  “并且,它们全部位于经络主干之上,真气运行,堂堂正正,再也无需剑走偏锋,这就彻底规避了‘金刚不坏神功’燃烧气血的致命弊端!”

  王三丰手持炭笔,望着这张全新的杰作,豪情万丈。

  “这门神功,脱胎于‘金刚不坏’,却又远胜于它,当有一个全新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声震云霄。

  “便称之为——”

  “《九阳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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