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注定是让人记忆深刻的一年。

  这一年,互联网给中国人硬生生造出了一个购物节——双十一光棍节。

  节前的宣传攻势铺天盖地,网民们早就摩拳擦掌,只等零点一到,用最低的折扣价把心仪的宝贝抢回家。

  从零点到午夜二十四点,无数人守在电脑前疯狂下单。

  最终,淘宝网一天的交易额,定格在惊人的五千二百万,是平日的十倍,引得全球侧目。

  时代的浪潮下,李垚也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月薪稳稳站上了一万二。

  在那个年代,这绝对是妥妥的高薪阶层。

  衣锦还乡,是每个在外打拼的男人刻在骨子里的梦想。

  年底,年终奖一到手,李垚的腰杆子瞬间就硬了,二话不说直奔别克4S店,提了一辆七座商务车。

  车款二十四万三,虽然是贷款,但当他手握方向盘的那一刻,心里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

  到了上牌的时候,小两口却犯了难。

  “上沪牌要三万八?他们怎么不去抢!”李垚看着报价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老家牌照,几百块钱搞定,里外里差着好几万呢!”

  林耀却很平静,只是把他的手从报价单上拿开:“听我的,上沪牌。”

  “凭什么啊?这钱都快赶上车价的零头了,太亏了!”李垚心里那叫一个肉疼,这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林耀不急不恼,慢悠悠地说:“你信不信,这块铁皮以后会升值?你想想,现在买车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沪市肯定要搞限行,到时候外地牌照进市区有多麻烦?”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家买的那几辆车,可都是沪牌。”

  周莉莉也赞同林耀。

  李垚顿时没声了。

  他想起当初买房,就是听了林耀的话,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果断出手,结果抄着了结结实实的大底。那套房,如今已经翻了一番不止。

  看着林耀那笃定的眼神,李垚心里天人交战。

  最后,他一咬牙,一拍大腿:“行!听你的!‘’转过头来,对周莉莉说:”不过说好了,房是你的,这车可是我的!”

  嘴上说得硬气,可交钱的时候,那三万八千块还是让他心头滴血。

  办完手续,李垚开着崭新的别克车,载着周莉莉行驶在沪市的街道上。

  他摸着方向盘,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这辆车,为了这块昂贵的铁皮,他几乎掏空了今年的所有积蓄。

  他忍不住想,自己这番豪赌,究竟是对是错?林耀的眼光,这次还会那么准吗?

  李垚买车,还有一个更实际的原因。

  买车前,老家的爷爷奶奶就下了“最高指示”,今年过年,他们弟兄俩必须把媳妇和孩子都带回去。

  两对夫妻,两个娃,再算上他妈周玉芬,小轿车根本塞不下。盘算来盘算去,也只有七座商务车最合适。

  这辆二十多万的别克,既是他在沪市打拼的脸面,也是承载着一家人团圆的工具。这么一想,那三万八的沪牌钱,似乎也没那么肉疼了。

  腊月里,周玉芬就带着小汤圆先回了老家。

  一个家,离了女主人就没了魂。她得提前回去准备年货,操持里外。腌腊肉,灌香肠,做风干鸡,每一项都是大工程。***也跟着忙前忙后,楼上楼下打扫卫生,清洗晾晒被褥,把个家拾掇得焕然一新。

  到了腊月二十七,院子里支起了大油锅,周玉芬开始大展身手。炸鱼,炸丸子,炸藕合,炸茄盒,炸豆腐丸子……金黄的炸物捞出锅,香气能飘出半条街。

  每炸好一样,周玉芬就先拣出一盘,让在屋里看电视的公公婆婆先尝尝鲜。

  小汤圆自然是最佳捧场员,跟在奶奶屁股后面,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溜圆。

  腊月二十八,发面蒸馒头。周玉芬手巧,捏出的花馒头造型各异,有小兔子、小金鱼、还有胖乎乎的元宝,个个活灵活现。小汤圆也有样学样,揪着一小块面团,学着奶奶的样子捏来捏去,还真让她捏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乐得全家哈哈大笑。

  爷爷更是抱着她亲了好几口:“哎哟,我们家小汤圆都会捏兔子了,真能干!”

  腊月二十九,家里炖上了德州扒鸡,剪好的窗花贴上窗,崭新的对联往门上挂。

  当那辆崭新锃亮的别克商务车缓缓驶进村口时,不少邻居都探出了头,对着这辆气派的大车指指点点。

  李垚握着方向盘,听着村里人的议论声,心里那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和哥哥李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车在家门口停稳。

  车门一开,一股混合着柴火和饭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周莉莉和顾盼刚下车,还没站稳,一个小炮弹就冲了出来,直接扎进周莉莉怀里。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家闺女小汤圆。

  才分开多久,这小脸蛋就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大圈,小嘴油光锃亮,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手里还攥着半个金黄的炸藕合,献宝似的递到她嘴边。

  “妈妈,吃!这个可好吃了!”

  周莉莉看着闺女这副小馋猫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爷爷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绕着李垚的新车转了一圈,眼神里满是赞许。他重重地拍了拍车头盖,对着李垚竖起一个大拇指。

  “好小子,有出息!这车敞亮!”

  老人家的声音洪亮,充满了骄傲。

  李垚心头一热,之前所有的纠结和心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李磊和顾盼也紧跟着下了车。

  顾盼怀里,还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院子。

  这便是李磊的儿子,小名元宵,李超。

  他还是头一次回老家。

  爷爷的注意力瞬间从锃亮的车头,转移到了这个大重孙子身上。

  “哎哟!我的大重孙子!”

  老人家嗓门洪亮,扔了拐杖就想去抱,被眼疾手快的奶奶一把拦住。

  “你个老东西,手脚没个轻重,别吓着孩子!”奶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元宵,我是太奶奶,还认得不?”

  小元宵显然被这阵仗吓着了,小脑袋往顾盼怀里一埋,死活不肯露脸。

  “这孩子,认生。”顾盼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没事没事,小孩儿都这样。”周玉芬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炸得金黄的豆腐丸子,递到小元宵嘴边,“来,元宵,尝尝奶奶炸的丸子,你汤圆妹妹最爱吃了。”

  旁边的小汤圆一听,立马不干了,蹬蹬蹬跑过来,仰着油乎乎的小脸,含糊不清地喊:“我的!我的丸子!”

  说着,小手就要去抢。

  “你个小馋猫,还有你的份!”周玉芬被自家孙女逗得哭笑不得,又塞给她一个。

  小元宵看着眼前香喷喷的丸子,又看了看吃得正欢的汤圆妹妹,终于没抵挡住诱惑,试探着张开小嘴,咬了一小口。

  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哈哈哈,吃了就好,吃了就是一家人!”爷爷看着两个重孙,一个赛一个地能吃,高兴得合不拢嘴。

  人老了,吃喝不愁,还有啥念想?

  不就图个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吗?

  今天,两个儿子开着气派的小车,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孙辈,全都回来了。

  这比什么都有面子,比什么都让他舒坦!

  老人一手牵着一个,左边是吃得满嘴流油的小汤圆,右边是还有些腼腆的小元宵,脸上的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走,都进屋!扒鸡炖好了,就等你们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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