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外,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叫着,声音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潘起亮靠在墙角,没一会儿就睡熟了,睡得跟在自家炕头似的,还打起了呼噜,声音粗重,震得墙角的霉斑都似要往下掉。

  陈林瞥了他一眼,心里暗忖——看样子,这是“多进宫”的老手了。

  可陈林自己却毫无睡意。穿越过来后,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又缠上了他,像根细麻绳,勒得他心口发紧。

  这种性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坐立难安。

  翌日清晨,陈林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耳边满是狱卒的脚步声、钥匙碰撞声,还有其他牢房传来的咳嗽声,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脑子还带着宿夜的混沌。

  原来是狱卒来送早饭了。铁桶里装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上面飘着几粒米糠,看着就没胃口。

  昨天晚上那桶像泔水似的晚饭,陈林一口没碰;今天这早饭,他自然也没动的心思。

  没等陈林缓过神,狱卒就打开牢门,粗声粗气地喊:“陈林,出来!提审!”

  陈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跟着狱卒往外走。

  这次等着他的,却不是铁良,而是个穿着青色官袍的陌生男人,面容消瘦,眼神锐利,正坐在公案后翻着卷宗。

  陈林抬头扫了眼,看见铁良站在那人身后,腰微微弓着,还趁人不注意,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眼神里带着几分焦急。

  “大胆!见到通判大人,还不跪下!”旁边一个拿着水火棍的衙役突然大喝,声音震得人耳朵疼。

  站在陈林身侧的衙役也不含糊,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按。

  陈林膝盖一弯,被迫跪在了地上,地面的凉气透过衣料渗进来,冻得他一哆嗦。

  那穿官袍的通判放下卷宗,指尖在案上敲了敲,语气冰冷:“嫌犯陈林,有人告发你杀害县衙班头刘威,罪同谋反。松江府依律将你提审。”

  话很短,没多余的解释,说完他就起身,看样子是要转身离开。

  铁良在后面看得急了,心里挣扎了半天,还是咬着牙上前一步,对着通判拱手道:“大人,小的只是将陈林带回来问话,其实……其实他的谋杀罪证并不充分。”

  通判脚步一顿,猛地回头,斜着眼睛看铁良,眼神里满是不屑,冷声道:“本官做事,需要你这个小小捕快来教吗?”

  铁良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噔噔噔”的,很是急促。

  又一个穿着官袍的人走了进来,是县令吴云。

  他一进门就堆着笑,对着通判拱手:“秦大人,您一大早就来到县衙,也不说一声。别人要是知道了,该说下官招待不周了啊。”

  “吴县令,不需客气。”秦通判摆了摆手,语气没缓和多少,“本官就提审个嫌犯,马上就走。”

  “不差这一点时间。”吴云赶紧上前,伸手虚引,“先坐下来喝口茶,歇歇脚再走也不迟。”

  吴云心里打着算盘——他刚送走顾福昌,原本已经打算让铁良放了陈林。

  铁良手里没确实的证据,放不放人,本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谁能想到,松江府通判秦少柏会一大早赶过来提人?

  铁良昨天才抓的陈林,案子都没报到府城,秦少柏怎么会知道?

  顾福昌特意来求过他,这面子不能不给,所以他才赶紧赶过来,想把陈林留下来。

  不就是个小小的嫌犯吗?秦少柏总不至于连他这个县令的面子都不给。

  可秦少柏今天却油盐不进,他再次摆了摆手,语气坚决:“不了,练大人还等着本官回去交差呢。”

  说着,他冲身后的捕快使了个眼色,“押人,走!”

  陈林跪在地上,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知府练廷璜那么忙,竟然还要亲自审理他这么个小人物?他忽然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要是在县衙,只要自己嘴够硬,之前求助的合信和顾家,总有一方能想办法把他捞出去。

  可一旦被押到松江府城,情况就难说了——府里的官阶更高,关系更复杂,他这点人脉,恐怕根本不够用。

  “嗨,秦大人,让练大人见笑了。”吴云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陪着笑说,“一个小案子而已,哪需劳烦练大人费心?不如就留在县衙,下官一定好好审,给您一个交代。”

  秦通判却没松口,反而皱起眉:“事涉谋反,怎么能说是小案子?”

  吴云一愣,转头看向铁良,语气带着疑惑:“铁良,这案子涉及谋反吗?我怎么听说,是情杀?那半掩门不是都招了吗?”

  铁良赶紧拱手回话,声音不高:“回大人,这案子确实不涉及谋反。”

  他心里清楚,那半掩门根本没招,所谓“情杀”是县尊编的。

  按他的性子,本不该顺着这话往下说,可他没点破,显然是打心底里想帮陈林一把。

  “涉不涉及谋反,也要审过才知道。”秦通判不耐烦了,打断铁良的话,“好了,本官这就回去复命。吴大人日理万机,自便吧。”

  话说到这份上,吴云也没辙了。

  他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给足了顾福昌面子。

  陈林被府城的衙役架起来,拖着往外走。

  他垂着头,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武力反抗肯定没用。

  早晨的上海县城,已经热闹起来。

  街上满是挑着担子的小贩,“卖包子”“卖豆浆”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们摩肩接踵,有的赶着去市集,有的匆匆往码头走,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人群中,一个汉子戴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光影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密密麻麻的胡茬,他眼神紧盯着被衙役押着的陈林,脚步慢悠悠地跟着。

  不远处的绸缎铺内,一名仕女撑着把绣着海棠花的花伞,伞面倾斜,只露出她窈窕的背影。

  她看似在看铺子里的绸缎,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陈林的方向。

  汉子见陈林被押出县衙,便悄悄加快脚步,往城门外走;仕女也收了伞,跟着走出绸缎铺,假装逛街,顺着人流往城外挪。

  秦少柏坐在一顶两人抬的小轿里,轿帘撩开一角,他时不时探头往外看,催促轿夫:“快点,别耽误了上船的时辰。”

  他们要去城外的码头,乘船返回松江府城。

  江面上,一艘漆成黑色的蒸汽巡逻艇正吐着黑烟,“突突突”地行驶着。

  艇身两侧溅起白色的水花,在晨光下泛着亮光。

  巡逻艇上,鲜亮的米字旗,耀武扬威。

  合信牧师穿着黑色教士服,双手背在身后,矗立在船头,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身后,珍妮换上了一身黑色紧身长裙,裙摆垂到脚踝,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小皮靴,少了几分往日的娇俏,多了几分干练。

  人高马大的詹姆斯站在珍妮旁边,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两把左轮手枪,枪身闪着冷光,他双手抱在胸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江面,活脱脱一个西部牛仔。

  “合信先生,要是那些清国官员不放杰克怎么办?”珍妮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码头,脸上满是担忧,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合信牧师转过头,语气笃定:“不会的。我们与清国政府签过协议,租界的人犯了罪,归租界管辖。”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所以,他们必须放了杰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文绉绉的,怎么可能是杀人犯?那些清国官员,就喜欢罗织罪名,颠倒是非。我相信杰克一定是被陷害的。”

  为了救陈林,合信牧师算是竭尽全力了。

  他不仅从巴富尔那里申请到了租界管辖令,还动用私人关系,从租界驻军那里调来了这艘巡逻艇。

  当然,他这么做,并非全是因为对陈林有好感。

  更重要的是,陈林答应过要帮他开办书局——一个有懂西学的清国人参与的书局,对他接下来的文化传教计划至关重要。

  这件事离不开陈林,所以他必须把陈林救回来。

  秦少柏的轿子很快到了江边码头。

  一艘挂着“松江府”旗帜的小型官船正停在岸边,船身涂着红色油漆,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码头上,撑着花伞的仕女快步走到斗笠男身后,压低声音道:“哥,他们要押送陈林去府衙。这事儿透着蹊跷,不像是普通的提审。”

  汉子没回头,目光依旧盯着那艘官船,语气郑重:“应该是有人在背后运作。我打听了,有人把‘线索’送到了铁良手里——他们知道铁良这人一向执法如山,肯定会抓陈林。”

  “那咱们怎么办?”女孩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手指紧紧攥着伞柄,“就眼睁睁看着陈林被他们押去府衙,万一被定罪了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联系了你青浦周大哥。”汉子声音沉了沉,“他会在中途救下陈林。”

  女孩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安心。

  青浦的周立春,是在水上讨生活的老手,也是小刀会的元老,手段厉害,人脉广,有他出马,肯定没问题。

  可转念一想,女孩又皱起眉:“阿哥,可这样一来,陈林不就成了逃犯了吗?他以后在清国,岂不是没法立足了?”

  汉子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他救出来,其他的事,以后再想办法。”

  说话间,陈林已经被衙役押着上了官船。岸边,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悄悄退到暗处,正是胡三。

  他见陈林上了船,赶紧转身跳上一艘小船,小船飞快向下游驶去——他要去给合信牧师报信。

  没过多久,胡三的小船就和租界的巡逻艇遇上了。他隔着老远就挥手,大声喊着陈林被押上官船的消息。

  珍妮听完胡三的话,赶紧把情况告诉了合信牧师。合信牧师当即下令追上官船。

  巡逻艇的蒸汽机轰鸣声瞬间变大,船身猛地提速,没多久就追上了上游的官船,挡住了它的去路。

  看着眼前这艘陌生的洋人巡逻艇,秦少柏从官船船舱里走出来,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疑惑。

  他最近没得罪过洋人啊?自从租界协定签署后,洋人们大多时候都安安分分的,一心只想捞钱,很少管清国的事。

  “清国人听好了!”珍妮站在巡逻艇船头,双手拢在嘴边,用流利的华语大声喊道,“你们船上有我们租界的人,赶紧放人!”

  秦少柏看清说话的是个洋人女子,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冷笑道:“这是松江府的官船,尔等英吉利人,想干什么?船上没有你们租界的人,只有朝廷要审的嫌犯。”

  “这位是租界领事参赞合信先生,也是租界临时法庭的大法官。”珍妮指了指身边的合信牧师,语气坚定,“依据租界的法律,你们船上的陈林,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应该由租界受理,轮不到你们清国官府管!”

  珍妮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秦少柏却根本不买账,反而冷笑一声:“人犯是在华界作的案,户籍也是大清国子民,而且还涉谋反大罪!这种案子,岂是你们租界能管的?简直是笑话!”

  眼见好说不行,珍妮转头看了一眼詹姆斯。

  詹姆斯立刻心领神会,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左轮手枪,一手握紧枪身,一手压下扳机,“咔嗒”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在江面上格外清晰。

  “放人!”詹姆斯声音粗重,眼神凶狠地盯着官船上的人,“否则,你们今天别想过去!”

  “是吗?”秦少柏脸上依旧硬气,丝毫没被吓到,“拿把火铳就想吓唬本官?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说着,他猛地向后一挥手,大声喊:“来人!”

  船舱里立刻冲出来一队兵丁,个个手里拿着鸟铳,枪口对准了巡逻艇,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陈林被关在官船的底舱里,里面一片漆黑。

  但他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动静——珍妮的声音、詹姆斯的呵斥声、秦少柏的怒骂声,兵丁急促的脚步声,他全都听得明明白白。

  他心里一阵暖流——是珍妮来救他了。这个女人,之前虽然坑过他几次,但关键时刻,还算是靠谱。

  可没一会儿,官船的继续前进,巡逻艇退到了一边。陈林的心沉了下去——他并没有被放出去。

  外面的对峙,看样子是合信他们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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