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长安城的城门刚开,一匹快马便疾驰而出。

  张伯父单手攥紧缰绳,眉头紧锁,心中只盼着能快些、再快些。

  他昨晚思来想去,终究觉得这次的乌龙有他的很大一部分责任,这会生怕晚上一刻,王家众人便要多受一刻的煎熬。

  与此同时,府道上,一辆马车正疾驰前行。

  王金宝和王二牛坐在车辕两侧,脸色都是铁青,眼底一片乌青,看的出来都是一夜未眠。

  车厢里,赵氏搂着有些蔫蔫的虎妞,对面坐着狗娃和大嫂刘氏,几人也皆是满面愁容,沉默不语。

  日头渐渐升高,约莫下午时分,两路人马就遇上了。

  张伯父远远瞧见那眼熟的马车和车辕上的人影,心头一紧,立刻勒住缰绳,扬声喊道:“金宝老弟!且慢!”

  王金宝闻声猛地抬头,待看清来人,脸上瞬间褪了血色。

  张兄弟不在长安城里,却急匆匆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他不敢再往下想,慌忙停下马车,声音都带了颤音:“张、张老弟?你咋……你咋在这儿?是不是三郎他……”

  车厢帘子“唰”地被掀开,赵氏、刘氏、虎妞和狗娃的脑袋全都挤了出来,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睛死死盯住张伯父,大气都不敢出。

  张伯父一看他们这反应,立刻明白他们想岔了,赶紧翻身下马,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都好着呢!三郎没事!”

  他三两步走到马车前,气息还没喘匀,便急着解释:

  “误会!是天大的误会!

  是我让人消息传错了,三郎就是风寒,路上又磕到了头,当时是晕过去了,把大牛吓得不轻。

  但大夫看过了,早就说没大碍了,只是需要静养些时日。

  是我看那场景,好心办了坏事,怕你们着急,这才紧着追出来给你们报个信!

  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住了,金宝老哥!”张伯父连忙拱手道歉。

  一番话说完,对面五个人像是同时被抽走了骨头。

  王金宝猛地靠回车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直攥得发白的指节这才慢慢松开。

  赵氏则直接软了身子,靠在虎妞身上,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地念叨:

  “老天保佑……三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哇……”

  那口堵在心口几天几夜的浊气骤然卸去,随之涌上的便是另一股火气。

  王金宝脸色由白转红,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猛地一拍大腿:

  “王!大!牛!这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憨货!!!

  蠢死他算了!看我不去府城扒了他的皮!

  张兄弟,此事和你无关,均是我那蠢货儿子一手造成,你不必太过忧心!”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现在就揪住那个差点吓死全家的大儿子狠狠揍一顿。

  “行了行了,人没事就是天大的好事,你还嚎什么嚎!”

  赵氏这会儿缓过劲来了,忍不住嗔怪地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只是那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后怕,

  “孩子也是着急,又不是成心的。”

  狗娃在旁边插嘴:“爷,奶,那……那咱们还去府城吗?二婶一个人在家带着小宝和猪妞,会不会忙不过来?”

  王金宝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吟片刻道:

  “走都走了一大半了,现在折回去更浪费工夫。不去亲眼瞧瞧那三郎,我这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

  家里头……彩凤是懂事的孩子,再说还有村长三哥和嫂子帮衬着。

  临走时我也说了,实在忙不过来就去镇上寻她娘家人搭把手。

  大不了……大不了等见了三郎,让二牛看情况先回来。”

  “对对对,这都安排好了,还是去看看吧。”赵氏连忙点头,

  “我这心啊,不亲眼看看他,落不到实处。”

  意见统一后,马车重新晃动起来,朝着府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车里的气氛已然完全不同,虽然大家身体依旧疲惫,但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没了。

  ——————

  梧桐小院这边,王明远昏迷了整整两日。

  这两日,他意识一直模模糊糊,仿佛被困在一片浓雾里。

  偶尔能感觉到有人笨拙地给他喂些稀粥汤水,耳边似乎还有大哥王大牛絮絮叨叨带着哭腔的嘀咕,但他头疼得厉害,像是有根锥子在里面不停地钻,那些声音听不真切,很快又会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此刻,他是被一阵隐约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吵嚷声彻底唤醒的。

  那粗声大气、带着浓浓乡音的骂声……怎么那么像他爹?

  还有他身旁隐隐约约传来的絮叨声……好像是他娘?

  王明远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坠了铅。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爹娘远在清水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憨货!……让你一惊一乍……让你不过脑子……看我不抽死你!”

  骂声越来越清晰,中间还夹杂着藤条划破空气的咻咻声,以及某种硬物抽在皮肉上的闷响。

  这梦也太真实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皮,终于撬开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透进来,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他首先看到的是床榻边坐着的一个身影,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满脸的心疼和焦急——那不是他娘赵氏是谁?

  赵氏似有所感,猛地回过头,正对上王明远茫然睁开的眼睛。

  “三郎!你醒了?!”

  赵氏惊喜地大叫出声,立刻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老天爷,你可算醒了!感觉咋样?头还疼不疼?还有哪儿不舒服?跟娘说,不行娘再去给你请大夫!”

  王明远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依旧钝痛不已的额头,却感觉整个脑袋又沉又木,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疼,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能明显摸到好几个高高肿起的大包。

  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王金宝手里还拎着那根新鲜的藤条,听到动静后,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脸上余怒未消,但更多的是急切和担忧:

  “真醒了?三郎,感觉咋样?还认得爹不?”

  “爹……娘?”王明远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家里……”

  “还不是你那个好大哥干的好事!”王金宝一提这个又来气,把手里的藤条往地上狠狠一掼,

  “屁大点事让他搞得像天塌了!差点把你娘我俩直接送走!我们还以为……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赵氏一边小心地扶着王明远,给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一边忍不住替大儿子分辩: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大牛那也是急坏了,又不是成心的。三郎没事比啥都强。”

  她说着,又转向王明远,将王大牛如何闹了个乌龙、他们如何被吓得魂飞魄散、又如何连夜启程赶来府城的事情,简单快速地解释了一遍。

  王明远听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额头的伤处似乎又突突地跳着疼了几下。

  他倒是没怪大哥,自家大哥有时候确实是思路清奇,容易钻牛角尖,这次显然是关心则乱,自己先把自己吓破了胆,才闹出这惊天大乌龙。

  他忍着晕眩和疼痛,勉强坐直了些,开口劝道:

  “爹,您消消气。大哥也是担心我,一时慌了神。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养几天就行了。”

  赵氏见小儿子这般懂事,也心疼刚才大儿子在院子里结结实实挨的那几顿打,连忙跟着劝:

  “就是就是,孩子都知道错了,你也打了骂了,就算了吧啊?回头好好说说他就行了,别再动手了。”

  王金宝看着脸色苍白、头上还顶着几个大包的小儿子,又想想刚才在院子里被揍得龇牙咧嘴、却愣是咬着牙没躲也没哭嚎的大儿子,重重叹了口气,心里的火气总算消散了大半。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藤条,没好气地瞪了王明远一眼:“你就向着他吧!好好躺着歇你的!老子的事少管!”说完,转身又出去了。

  王金宝前脚刚走,后脚狗娃和虎妞的脑袋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王二牛也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三叔!你真醒啦!”狗娃呲溜一下钻到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虎妞也怯生生地凑过来,小声问:“三哥,你头还疼吗?”

  王二牛也憨憨的挠挠头说道:“你要再不醒,二哥真要去找那庸医算账了。”

  王明远心里一软,回声道:“没事了,我好多了。”

  这时,大嫂刘氏听到动静,端着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小米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三郎醒了就好,饿了吧?大嫂熬了粥,你先喝点暖暖胃。晚点想吃什么,大嫂再给你做。”

  看着围在床边的家人,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关切问候,王明远靠着枕头,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暖流,将头上那点伤痛和方才的哭笑不得都冲淡了。

  这辈子,这种被家人紧紧包围、毫无保留地关心着的感觉,真好,踏实又温暖。

  院子里,刚刚挨完一顿结实教训的王大牛,正龇牙咧嘴地跪在墙角的老梧桐树下反省。

  膝盖硌得生疼,背上火辣辣的,但他心里却比前几天轻松多了——弟弟已经没事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到王金宝背着手从屋里出来,脸色似乎缓和了些,王大牛悄悄动了动发麻的腿,壮着胆子,仰起那张带着几分憨直和委屈的脸,小声问道:

  “爹,那……既然都是误会,三郎也没事了……以后咱给祖宗烧纸钱,还……还烧不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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