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瑛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她嗓子干得厉害,“喜鹊?”

  一连几声,都没人进来。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温长瑛缓了缓神,趁着微弱的亮光,披了件衣裳出门。

  而她的门口,喜鹊后背血肉模糊,趴在刚凝实不久的雪地里。

  “喜鹊!”

  嘶哑的声音猛地尖锐,温长瑛顾不得晕眩,奔过去探查喜鹊的情况。

  还有一口气。

  而这背后的伤,不用想,都知道是受了她的连累。

  温长瑛吃力地把喜鹊搀扶起,脚下打滑还摔了两跤。

  她恼得扬声喊人:“承恩殿的人都死了吗?”

  “来人啊!”

  任她喊得嗓子撕裂,也没人出现。

  熟悉的画面,让温长瑛心口揪疼得厉害。

  第一次因为阿野染疫而吵过之后,谢庚鹤也是如此。

  撤去承恩殿的人手,任由她跟喜鹊被不知深浅的宫人苛待,饥寒病重。

  如今,故景重现。

  如一把生锈的刀,钝割她的血肉。

  温长瑛没时间难过。

  她吃力地把喜鹊扶到房间,顾不得给自己倒杯水,便先四处翻找着金疮药。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靠她们自救。

  “娘、娘娘……”

  喜鹊的声音比以往都虚弱。

  朦胧睁开眼时,就看到自家娘娘翻箱倒柜,急得手都在发颤。

  她撑起身,“奴婢没事,十杖还算受得住。”

  温长瑛拿到了金疮药,强忍着酸涩回头。

  她安静地给喜鹊上药,“是我连累了你。”

  “喜鹊,待养好伤,你就再物色个主子吧。”

  喜鹊没什么力气,却还是抓住了温长瑛的手。

  她缓缓摇头:“娘娘,喜鹊很高兴您能用上奴婢,奴婢这辈子都只效忠您。”

  “可跟着我,你吃太多苦了。”

  温长瑛哑声,唇瓣干裂得厉害。

  喜鹊是她带入宫的。

  因着最初也与谢庚鹤有几年甜蜜,过得还算舒心。

  后面两人矛盾频发,喜鹊往往就成了替罪羊。

  她与谢庚鹤势必会走到和离的地步,再如何闹,温长瑛都不想再拖累喜鹊了。

  喜鹊反问:“娘娘就不苦吗?”

  “奴婢只是皮肉上受点苦,可娘娘这七年来,被那些妃嫔找的麻烦、与太后的博弈、宫侍们小话贬低……”

  “您遭受的,比喜鹊要苦上十倍。”

  其实不止她家娘娘想不通,喜鹊也不明白。

  太子殿下明明对娘娘那么好,怎么还是无端让人觉得日子苦熬呢?

  温长瑛逐渐失声。

  喜鹊缓缓道:“就让奴婢陪着您吧,至少在您委屈时,还有个依靠。”

  金疮药上好,主仆二人内心的伤势也好似短暂抚平。

  温长瑛主动调侃:“至少药物衣食、还有这地龙炭火不会断,我们还能比之前过得更差吗?”

  喜鹊也虚弱地笑:“是呀,快过年了,什么苦难都会随着过去的。”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谢庚鹤。

  温长瑛即便内心担忧弟弟的情况,也因为被困在东宫,什么都做不了。

  她照顾着喜鹊养伤,喜鹊也叮嘱着她养病。

  两人依偎着,过了三天。

  直到承恩殿再出现外人。

  程瑜送来了新的被褥衣物,恭顺道:

  “娘娘,殿下忧您畏寒,命臣等赶制了新衣。”

  “他什么时候来见我?”温长瑛未看那些衣物一眼。

  “殿下政务繁忙,臣也不知他何时得空。”

  温长瑛默不作声。

  “不过……”程瑜话头一转,“臣听说殿下在审问诸葛副将。”

  蹭!

  温长瑛起身,疾步掠至程瑜跟前。

  “他抓了诸葛石?”

  程瑜低下头去,“听说也是受了温小将军的牵连,要缉拿查问。”

  温长瑛攥紧了拳,咬牙:“去让谢庚鹤来见我。”

  程瑜后退两步,“臣只是来送衣物,未必能见到殿下传话,娘娘还是在承恩殿静候吧。”

  她转身即走。

  仿佛只是为温长瑛平静的日子里,丢颗不起眼的石子。

  温长瑛想追出去,可刚到殿门外,就被侍卫拦下。

  “娘娘,您仍在禁足。”

  温长瑛扬声:“谢庚鹤呢?去让他来见我!”

  侍卫并无举动。

  显然是没把温长瑛的话当回事。

  一直都是如此的。

  硬闯无用,温长瑛只能煎熬等待。

  她原先盼着诸葛石能知道阿野的下落。

  如今却巴不得他什么都不知情。

  倘若诸葛石出事,温家军才是真的溃散了。

  “娘娘。”喜鹊的伤势好了大半,“要不奴婢出去打听?”

  谢庚鹤只禁了温长瑛的足。

  喜鹊虽能在外走动,但得知的消息,也大抵是谢庚鹤愿意让她知道的。

  温长瑛摇头:“不,我必须逼他来见我。”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这件事还跟弟弟有关。

  她必须见到诸葛石。

  温长瑛看了眼外面的侍卫,深吸一口气:“喜鹊,这次我恐怕又要连累你了。”

  喜鹊:“不管娘娘做什么决定,奴婢都支持。”

  ……

  夜间侍卫值换。

  没多久,承恩殿里就出来了人。

  “站住。”侍卫按例询问。

  “奴婢喜鹊,娘娘这几日夜间入睡依靠的药包没了,需去太医署取一下。”

  侍卫蹙眉,打量了一下:“怎么今日戴起面纱了?”

  ‘喜鹊’咳嗽了两声,“前几日被罚,着了风寒,怕传染给主子。”

  “侍卫大哥也知道,娘娘身边现在就奴婢一个人伺候,总要小心些。”

  “那你去吧。”侍卫特意转身看了眼殿内。

  窗纱上还有太子妃静坐看书的身影,与寻常无异。

  ‘喜鹊’刚走出几步,听到身后的声音。

  “程掌事。”

  侍卫明显认识,还主动禀报:“今日殿内没有异样。”

  程瑜点点头,目光落在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喜鹊’身上,眯起眼。

  “那是谁?”

  侍卫答道:“是宫女喜鹊,去给太子妃取药了。”

  “是吗?”

  程瑜看了眼殿中的光影,不再做声。

  侍卫也有些不确定了,“要不小人去抓回来?”

  程瑜笑道:“不必。殿下未说要禁一个宫女的足,况且,咱们太子妃在殿下的心中有多重要,你我都是知道的。”

  “今夜正常值守,无人出入。”

  见程瑜如此为他们考虑,侍卫心中更是感动。

  “谢程掌事提点!”

  另一边。

  温长瑛跑出来后,根本不敢停。

  她担心被程瑜识破,就没办法见到谢庚鹤了。

  温长瑛不知道谢庚鹤在哪。

  但有一个地方,她一定可以见到。

  她匆匆往宫门口跑去。

  眼看着离长廊近了,转角处,却默不作声站了个人。

  谢庚鹤一半的面容处在阴暗里,平日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透着森寒。

  “阿瑛,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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