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家的白幡还没撤下,又挂上了新的。

  年兆丰与年骏父子两个前后丧命。

  这让年家二爷年兆昀心情很复杂。

  大哥死了,家主的位置落到他头上了。

  十几年来藏在心底见不得人的阴私成了真。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二爷,老太爷又咳血了,要见您。”

  年兆昀摆摆手。

  他到了年宗本的房外,踌躇了一会儿才进入。

  “崇礼有消息么?”年宗本瞳孔开始涣散。

  侍疾的二夫人撇撇嘴。

  亲生的女儿说杀就杀,却关心外孙的性命。

  要不说男人好呢。

  下辈子她也要投生成男胎。

  “京城的消息说,是遭遇了流匪,陛下已经下令剿匪,可崇礼……”

  年兆昀摇了摇头。

  “哪里有什么流匪!”年宗本恢复了些精神,“他得罪了曲凌,是曲凌杀他灭口!”

  年兆昀低头一言不发。

  是又怎么样?

  还能去找人家报仇?

  “你去……去找梁亲王……”

  “父亲!”

  年兆昀生出一丝烦闷,“咱们没有证据,王爷不会贸然出手!”

  “给年筝去信,让她为她父亲和弟弟报仇!”

  年家大姑娘,年兆丰的长女,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的梁王为侧妃。

  四年前,梁王来江南,见年家大姑娘与已故王妃容颜相似,伤感悲怀,愿聘其为妻。

  年宗本推辞,“她的姑姑乃颐亲王妃,王爷若聘她,岂不是乱了辈分。”

  梁王思之有理,遣人来说,“那就做个侧妃,侧妃为妾,如此,年家与本王不算亲家,也不会乱了与颐亲王妃的辈分。”

  年家人傻眼了。

  尤其是年宗本。

  他推辞的本意是想让梁王多求娶几次,以此彰显年家女的贵重。

  没想到梁王不吃这一套。

  待年宗本想反悔,梁王带着两百亲兵抬着聘礼进了年家。

  反悔?那是不可能的。

  这四年,年家没有借到王府任何的势力。

  只是人命关天,梁王不能坐视不管!

  年兆昀不这样想,“父亲,那嘉安公主有陛下撑腰,咱们何必与她不死不休。”

  他害怕啊。

  最近闭上眼,就是年骏惨死的样子。

  那天死的还不止年骏一个。

  扬州一年都没几起凶杀案。

  嘉安公主一天杀了两个。

  “懦夫,我年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贪生怕死之辈!”年宗本骂他。

  年兆昀也不装孝子了,“是,您不怕死,您当时该一头撞死在公主的车驾前,还能落个虚名,可那虚名有用么?”

  “把整个年家赔进去,您就满意了么?”

  “滚出去!”年宗本嘶吼。

  年兆昀转身就走。

  “去找三爷,让他来见我。”年宗本气喘吁吁地倒回床榻,吩咐下人。

  二夫人悄悄地退了出来,拉着年兆昀回了房。

  “老糊涂了吧,还想着报仇,简直是以卵击石。”

  二夫人眼睛一转,压低声音,“父亲若是死了......”

  “闭嘴!”

  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年兆昀气得发抖,“你敢咒我父亲?”

  二夫人抄起桌上的茶壶就砸在年兆昀头上,“他不死,那就我们死,你还没看明白吗?”

  年兆昀被打得头晕眼花,血流如注。

  还听见二夫人的声音,“公主身后是陛下,咱们现在倾家荡产雇人把公主杀了,明日陛下就能血洗年家。”

  年兆昀怒吼着扑上去,两人扭打作一团。

  等心里的气都出了,夫妻二人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年兆昀看着头发凌乱的妻子,“你接着说。”

  二夫人吐出口中血沫,“你看不出来么?那日公主来年家,砸门是为救人,杀年骏是按律处置,杀马骁是签了生死状的。”

  “看着跋扈,实则处处不落把柄。”

  “我能不知道?”年兆昀没好气。

  “按我的意思,现在就该备厚礼去濯溪院赔罪。”

  公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要选女官就选,罢考的学子不爱考就别考。

  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二夫人往他身边凑了凑,“所以啊,得让父亲病故。”

  她说,“我奶娘从前是药铺掌柜的女儿,有个祖传的秘方......”

  年兆昀心跳如鼓。

  “父亲死了,大哥死了,桐江书院山长的位置,可就轮到你坐了。”二夫人兴奋。

  将来,她的儿子可以继续传承书院。

  年兆昀却泄了气,“我读书不如大哥,也不如三弟,这山长的位置,怕是坐不稳。”

  “猪圈里的猪都比你聪明。”二夫人翻白眼。

  “你只要向公主投诚,山长的位置,不就是公主一句话吗?”

  她嗤笑,“再说了,你年家代代任山长,也并非人人靠的是真才实学。”

  年兆昀面色讪讪,“那我去向公主赔礼道歉。”

  二夫人提点他,“光这些没用,你要拿出诚意。”

  “什么诚意?”

  “公主的此行来江南,是为学子罢考一事,学子们为什么罢考?不就是受你父亲的暗示么?”

  二夫人冷哼,“那马骁是你大哥的得意门生,也是煽风点火最厉害的……”

  二夫人突然住了嘴。

  她后背生寒。

  马骁死了。

  公主看似随意点了个人,实际是早有准备。

  杀人又快又狠又准。

  “你现在马上去公主府,哭也好,求也罢,务必让公主给你投诚的机会。”

  二夫人把年兆昀揪起来,“否则,老娘与你和离,带着三个孩子走!”

  年家,危在旦夕。

  濯溪院。

  曲凌正在与年思华商议女官考核之事,听琴说,“年家二爷求见公主。”

  年思华皱眉。

  “你放心,不是来请你回家的。”曲凌对她说。

  年宗本重病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扬州城内私下都说,是被公主气病了的。

  自诩傲骨铮铮的读书人们,一改常态,没敢在诗会,酒楼,明目张胆议论。

  马骁尸骨未寒。

  没人想用自己的脑袋去试公主的刀。

  “请年二爷进来。”

  曲凌起身,拉着年思华,“咱们一起去见见,商议一下,秋闱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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