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炷香的时间,比郑秋雨经历过的任何一个世纪都要漫长。

  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尽。

  天,塌了。

  不是形容。

  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就像一块冰冷的实体,从九天之上轰然压下,将整个青云宗死死罩住。

  护山大阵的光幕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其上流转的符文如同濒死的萤火,明灭不定。

  空气不再是气体,而成了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胶质。

  硫磺与血肉腐败的气味,蛮横地钻入每一个人的口鼻,堵塞经脉,冻结灵力。

  “呃啊——”

  外门广场上,一名弟子再也承受不住,双眼翻白,七窍之中,渗出黏稠的血丝,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不是个例。

  恐慌甚至来不及蔓延,就被更深沉的绝望所吞噬。

  法剑脱手落地的脆响,弟子们被压制在喉咙里的呜咽,长老们灵力失控的闷哼,汇成了一曲末日的前奏。

  而所有压力的风暴眼,直指丹峰。

  漆黑的云层蠕动着,从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一层薄纱是她唯一的蔽体之物,勾勒出的曲线足以让神佛堕落。

  那张脸,汇聚了世间所有的妖冶与魅惑。

  可自她身上弥散开的威压,却让丹峰之下的巨岩一寸寸崩裂,无数修为高深的内门弟子被碾在地上,连抬起眼皮直视那道身影的资格都没有。

  魅魔女王·娑耶。

  她的目光,无视了阵法,无视了山石,无视了所有跪伏的生灵。

  那目光穿透一切,钉在了密室中的郑秋雨,以及她身后的灼火身上。

  一个声音,不经耳膜,直接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炸响。

  “交出灼火。”

  “否则,此界化为尘埃。”

  郑秋雨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停了。

  但仅仅停顿了半秒。

  表演,开始了。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扑倒在寒玉床边。

  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平坦的小腹。

  另一只手,死死攥住灼火冰冷的衣袖。

  她眼中蓄满的泪水,不是软弱,而是她此刻最锋利的武器。

  “夫君!”

  “他们……他们要来抢我们的孩子!”

  这一声凄厉的哭喊,灌注了她全部的精神力,通过言灵系统,化作一道无法被质疑的“真实”。

  它精准地将一场跨界的追捕,偷换概念成了一场丧心病狂的夺子惨剧!

  沉睡中的灼火,仿佛被这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刺痛。

  他眉心那道血色情蛊锁链,骤然爆发出吞天噬地的红芒!

  轰——

  一股不属于天,不属于地,不属于三界六道任何已知体系的力量,自他体内井喷而出。

  那是一种“无”的力量。

  一种要将天地万物拖回原初混沌的恐怖意志。

  它冲天而起,撞向那片镇压万物的魔气。

  天空,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豁口的一边,是吞噬光明的魔域深渊。

  另一边,是湮灭万物的混沌虚无。

  两股至高的力量疯狂对撞、绞杀,发出连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滋啦声。

  青云宗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些被压得骨骼作响的长老弟子们,在这两股力量对峙的夹缝中,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

  他们骇然地仰望天穹那末日般的景象,神魂都在战栗。

  “那……那是什么力量?”

  “神子……这就是神子的力量吗?竟能与这般恐怖的魔头分庭抗礼!”

  极致的惊骇过后,一丝名为“希望”的火苗,在他们心中疯狂滋生。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神子”的强大。

  也第一次,对郑秋雨那个弥天大谎,产生了近乎狂热的信仰。

  天穹之上,魅魔女王黑纱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她眼中掠过一丝惊疑。

  这股力量……太纯粹了。

  纯粹到不沾染任何因果,与她记忆中魔尊的力量截然不同。

  甚至,在这股混沌的本源深处,她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血脉共鸣。

  那感觉,像极了她早已陨落万年的孩儿,烬。

  郑秋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迟疑。

  机会!

  她强撑着发软的身体,再次催动言灵,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为母则刚的决绝。

  “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你要找的灼火!”

  “他只是我的夫君!他所有的力量,都是为了守护我和我们的孩子而存在的!”

  她在拖延,更是在试探。

  试探那唯一的,能让她活下去的破局点。

  “聒噪。”

  魅魔女王似乎被这凡人的狡辩耗尽了耐心。

  她妖艳的眼眸中波光流转。

  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锁定了郑秋雨。

  郑秋雨眼前一花,仿佛被拖入了另一个维度,女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温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低语。

  “乖孩子,把他交给我,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郑秋雨的精神力远超同阶,可在这直击灵魂的魅惑面前,她的意志防线正在层层崩解。

  就在她即将沉沦的刹那。

  嗡!

  灼火眉心的情蛊锁链再次震颤。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偏执的混沌气息,并非冲向女王,而是蛮横地扫过郑秋雨的全身。

  那气息仿佛在宣告主权,将女王留下的所有精神印记,连同郑秋雨自己的恐惧与动摇,一并湮灭得干干净净。

  郑秋雨猛地惊醒,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让她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咔嚓。

  灼火眉心那道狰狞的情蛊锁链上,一道新的裂纹,悄然绽开。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深,更触目惊心。

  魅魔女王的耐心耗尽了。

  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里,最后一丝戏谑也消失无踪,只余下纯粹的、凝如实质的杀意。

  她不准备再玩了。

  苍穹之上,翻涌的魔气骤然收缩,而后爆开!

  无数道比深渊更黑的锁链从中射出,每一根都有水桶粗细,链身上镌刻着繁复扭曲的魔纹,发出令人神魂战栗的呼啸。

  空气被撕裂。

  空间在哀鸣。

  锁链的目标只有一个——寒玉床上的灼火。

  这一次,她要将他彻底捕获,碾碎他所有的反抗。

  郑秋雨的脑子停转了。

  一种灭顶的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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