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表面的伤口开始结痂。

  榕城主要街道的废墟已被清理,损毁不算太严重的建筑搭起了脚手架,开始了重建。电力、供水、通讯在管局的全力抢修下已基本恢复。新闻里滚动播放着关于“罕见地质活动联合异常气象”的官方解释,辅以各种专家访谈和灾后心理疏导指南,努力将那段黑暗而混乱的记忆,推向公众认知中“不可复现的意外”。

  生活似乎重新走上了正轨,街头的行人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色彩,尽管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某些角落依旧会传来无法解释的低语,或是瞥见一闪而逝的扭曲阴影,但大多数人选择将其归咎于创伤后应激,或是干脆视而不见。管理局的存在,如同水面下的冰山,更加隐秘,却也更加忙碌地处理着这些“后遗症”。

  往生斋所在的旧街,属于受损较重、重建优先级不高的区域。残垣断壁依旧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潮湿霉菌混合的气味,显得格外冷清。

  然而,就在这片颓败的景象中,那间挂着“百无禁忌”牌匾的铺子,却悄然焕发出了一丝不同的生机。

  牌匾被仔细擦拭过,虽然边角的裂痕无法完全修复,却更添了几分沧桑。歪斜的木门已经修好,重新刷上了深色的漆。店铺内部,倒塌的货架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几排崭新的、略显朴素的木架。上面摆放的不再是琳琅满目、栩栩如生的纸扎精品,而多是一些样式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粗糙的纸元宝、基础纸衣等丧葬用品,仿佛真的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殡葬铺子。

  店铺一角,清理出了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摆着一张旧茶几和两把椅子。

  沈厌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望着窗外萧条破败的街景。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色布衣,身形比三个月前更加清瘦,脸色是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自肩部以下,被一种非布非革的、哑光黑色的特殊材质紧紧包裹着,一直延伸到手腕,形状依稀能看出手臂的轮廓,却僵硬无比,没有任何动作,如同一个精致的义肢。这是管局技术部门根据他醒来后的情况,用特殊材料为他量身定制的“封灵套”,旨在隔绝、稳定他右臂内那沉寂却依旧危险的力量,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与限制。

  他的左手法则略显笨拙地提着一把小壶,正在给自己斟茶。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浮感,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是的,他活了下来。

  在深渊核心那场最后的规则坍缩与能量沉降中,连他自己都以为必将形神俱灭。或许是父母残响的最后庇护,或许是苏九娘融入破界梭的灵性引导,又或许是他自身“百无禁忌”体质在绝境中的最后爆发,当那扇门彻底消失,混沌本源大部分被引入“墟”中沉淀后,他那近乎消散的意识与残破的躯壳,竟被一股微弱的空间乱流阴差阳错地抛出了即将彻底封闭的深渊维度,落在了榕城远郊一片荒芜的山林里。

  是管理局一支负责清扫战场边缘区域的小队发现了他。当时他气息奄奄,右臂自肩部以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烧焦后又石化的状态,内部却隐隐散发着极不稳定的危险波动,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

  他被秘密送往了管局最高级别的医疗研究中心。林玥动用了大量资源,甚至惊动了总局的顶尖专家,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并研制出了这副“封灵套”,暂时控制住了他右臂的异状。

  他昏迷了整整两个月。

  醒来后,他变得异常沉默。对于深渊最后时刻发生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只是确认了苏九娘与阿七的牺牲。管理局方面,尤其是以顾清影为代表的研究派,自然对他充满了“兴趣”,无数次试图从他这里获取关于深渊、关于门后存在、关于他自身力量的第一手数据。但沈厌始终以伤势未愈、记忆混乱为由,冷淡地应对了过去。

  他拒绝了管局提出的、加入其特殊编制或进入深度监控疗养的建议,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回往生斋。

  林玥在权衡了许久,并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达数小时的密谈后,最终顶住了内部的压力,批准了他的要求。条件是他必须定期接受管局的“健康复查”,并佩戴着这副无法自行取下的“封灵套”。

  于是,在第三个满月过去的第二天,他回到了这片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废墟。

  没有欢呼,没有迎接,只有一片死寂和远处施工的隐约噪音。

  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是独自一人,用还能活动的左手,一点点清理了铺子内的废墟,简单修复了门窗,购置了最基本的物件。他没有动用任何特殊的能力,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身体不便的伤患,缓慢而固执地,想要找回一点属于“沈厌”的日常。

  茶水注入粗陶杯中,泛起微漾。沈厌放下茶壶,用左手端起杯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气。

  通幽眼……似乎也随着那场浩劫而沉寂了。他此刻看向窗外,看到的只是破败的街道,灰蒙蒙的天空,感知不到任何灵体的痕迹,也看不到那些交织的规则线条。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干净”而“平庸”了。

  但他知道,那沉寂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潜伏着,如同他右臂内被封印的混沌,如同怀中那枚同样变得安静、却与他血脉相连的傩面碎片(已被他重新收起)。他能感觉到,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联系”,存在于他与这片天地,与那地底深处已然不同的“深渊”之间。

  那不是力量上的掌控,更像是一种……认知上的锚定。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自己那被黑色材质包裹的、毫无知觉的右臂上。

  失去了一条手臂,失去了大部分显性的力量,苏九娘和阿七也永远离开了。

  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他还活着。榕城也还在。

  父母牺牲维护的“平衡”,以另一种更加惨烈、却也更加彻底的方式,被暂时维系住了。

  他抬起左手,有些生疏地、缓慢地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一张裁剪好的白纸和一根细竹篾。他尝试着,像很久以前师父教他那样,用一只手,笨拙地折叠、弯曲、固定。

  动作很慢,很别扭,甚至有些可笑。一个简单的纸元宝,他花了很久才勉强做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形状,完全谈不上任何“灵性”。

  但他没有停下,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纸张,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听着竹篾弯曲时细微的声响。

  往生斋的招牌还在。

  “百无禁忌”的信条还在。

  他,也还在。

  这就够了。

  新的篇章,总要有人,用还能动的手,一页一页,慢慢地翻过去。

  窗外的阳光,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店铺角落里,一个刚刚被他随手放在架子上的、歪歪扭扭的纸元宝,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中,其内部最核心的一点褶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融合了灰、蓝、红三色的奇异光泽,极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

  仿佛沉眠力量的,一次无意识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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