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时常思考,进入NBA后他变了多少?

  他是否过于盛气凌人?

  但是,回想起来,他没有变,只是这个环境变了。

  在NCAA,他们确实可以打纯粹的篮球,除了胜负其他都不重要,而在NBA,一切都是场外的延伸。

  运动品牌要推广自己的代言人,他们在暗地里贬低对家的代言人,如此便形成舆论战,球员不得不卷入其中。多赢一场球,便代表着更多的曝光,更多的关注,更多的收入,更高的地位,没有人会退却。

  但问题是,有些球员试图决定竞争的走向。

  詹姆斯认为他可以控制局面,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不懂得,也不愿意控制所谓局面的人。

  徐凌左思右想,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任何事。

  就像事发之后,鲍勃·奈特给他发的短信一样:“那是我今生见过的最棒的摇手指!”

  这让徐凌不由得怀念起了在德州理工大学的点点滴滴。

  然后,他走进了球队的训练馆内部。

  灰熊队的训练馆就位于联邦快递球馆,但全明星周末的假期让这座庞大的建筑陷入了沉睡。没有灯光璀璨的主场,没有喧闹的人群,只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徐凌推开训练馆的门时,看到的不是空无一人的场地。杰里·韦斯特独自一人坐在场边的折迭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着膝盖,双手交迭抵着下巴。他没有穿往常那身笔挺的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polo衫和长裤,看起来更像一个疲惫的老教练,而不是运筹帷幄的球队总裁。

  韦斯特面前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篮球。

  徐凌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走到另一边的篮筐下,开始沉默地热身、拉伸,仿佛韦斯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过了大约十分钟,韦斯特终于动了。他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却奇异地没有太多怒意。

  “1969年,”韦斯特开口,仿佛在对着地板说话,“我拿到了历史上唯一一个败方MVP,尽管我们输了系列赛。直到今天,那也是唯一一个颁给失败者的FMVP。”

  徐凌的运球节奏没有变化,但他在听。

  “很多人说,那是对我个人的肯定,是对我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站起来的褒奖。”韦斯特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回到了波士顿花园那片令人窒息的邪恶地板。“但我每次看到那座奖杯,想到的不是肯定,而是失败。是所有那些.差一点就能赢的时刻。”

  韦斯特终于将目光转向徐凌,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困惑,有一种深藏的、几乎无法言说的痛苦。

  “昨晚你做的那件事,”韦斯特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清晰,“让我想起了比尔·拉塞尔。”

  哦?指环王也曾对大北斗摇过手指吗?

  恕徐某人才疏学浅,他对这两人仅有的了解就是张伯伦的单场100分,单季逆天的场均50分和比这些都更逆天的两万人斩,对拉塞尔的了解就是不可思议的十一冠,还有以他为命名的FMVP奖杯。

  他知道这两人是对手,但却不知道拉塞尔也对张伯伦摇过手指,还是说,他老人家对LOGO男摇过手指?

  徐凌停下了动作,抱起篮球,转过身面对韦斯特。他没有说话,等待着老头的下一句话。

  “不是因为他会做那种事,他永远不会。而是因为因为他让我明白,有些胜利之外的东西,同样沉重。”

  徐凌依旧不语。

  韦斯特继续说道:“在湖人队为我退役球衣的那天晚上,罗素来到了现场,他拥抱我。他对我说:‘杰里,我爱你,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那一刻,我百感交集。那是来自我职业生涯最大对手的认可,是最终的尊重。但你知道吗,伊莱?在那句话里,我听到的不仅仅是爱和祝福,还有一种.一种胜利者才能拥有的、彻底的平静和宽容。他赢了,所以他可以爱他的对手。他赢得了爱我的权力。”

  “我赢得了他的尊重,我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和赞美,但我最想赢的东西,始终在他手里。”韦斯特的目光锐利起来,直直地看向徐凌,“而你,伊莱,你昨晚所做的一切,几乎是在主动抛弃你未来可能赢得的那种尊重。你惹怒的不仅仅是对手,你是在对所有潜在的、未来的‘尊重’关上大门。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一个被所有人畏惧和憎恨的赢家?一个.除了胜利,却一无所有的人?”

  韦斯特没有像当初徐凌公开和盖伊决裂那样失控的咆哮,甚至没有质疑,他的身上只有一种深切的、几乎可以说是悲悯的疑惑。这是一个经历过所有荣耀与痛苦的老者,对一个才华横溢却选择走上一条截然不同道路的年轻人的不解。

  徐凌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

  他认真地消化了韦斯特的这番话,

  韦斯特说的这些,他不是很能理解,或者说,他所处的时代,不允许他理解这样的事,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看待。你只要想想,如果科比在总决赛上被同一个人一次次地击败,你觉得这个人会被允许出现在他的球衣退役仪式上吗?还要听对方说“我爱你”,你猜科比会在几秒内肘击他的脖子?

  但韦斯特代表的是一个很久远的时代,那个年代,NBA谈不上商业化,球员薪水微薄,他们没有当下这么多的场外干扰,也许正是那种环境让他们之间形成了纯粹的竞争氛围。

  可现在不行。

  徐凌走了过去,在韦斯特旁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篮球放在身边。

  这个举动让韦斯特有些意外,他预想到对方会激烈反驳,却没预想到这种平和的、似乎要和自己促膝长谈的姿态。

  “杰里,”徐凌的声音同样平静,“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故事。”

  “但我想,也许我和你的理解不一样。”

  “你认为他赢得了爱你的权力。我认为”徐凌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他只是在履行胜利者的义务。”

  “义务?”韦斯特皱起眉头。

  “胜利者拥有定义一切的权力,杰里。他可以定义伟大,定义传奇,也可以定义尊重和爱。”徐凌的目光清澈而冷静,“拉塞尔对你说那句话,是因为在那个时刻,那是符合他‘胜利者’身份的最完美结局。那是他为自己,也是为你,为你们那段漫长的竞争故事,画上的句号。一个充满‘体育精神’的、被传颂的句号。”

  “但这改变不了核心的事实。他完全战胜了你。那句话是锦上添花,是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但它首先是建立在赢的基础上的。”徐凌的语气没有丝毫冒犯,只是在陈述一个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如果输的人是他,如果拥有十一座奖杯的人是你,杰里,你会去拥抱他,对他说你爱他吗?也许也会。但那时,拥有那份‘权力’和‘义务’的人,就是你了。”

  韦斯特愣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拉塞尔的那句话。那句被他珍藏一生、视为最高荣誉的话,在徐凌的解读下,竟然变成了一种.胜利者的叙事工具?

  “我不是说拉塞尔的感情是假的,”徐凌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相信他是真诚的。但这份真诚之所以能被如此完美地表达,被世人铭记,正是因为他赢了。作为终极的赢家,才有资格慷慨地展示他的友爱。”

  徐凌抓住地上的球,用手指轻轻地转动。

  “我不想在未来某一天,某个击败我的人,来给予我他的‘爱’,来为我的故事画上句号。我不想把我的价值,寄托在对手的友谊之上。”

  徐凌抬起头,看向韦斯特,眼神里没有挑衅。

  “尊重不是求来的,杰里,也不是靠风度换来的。尊重是打出来的。拉塞尔尊重你,不是因为你的风度,而是因为你一次次把他逼到极限,因为他知道击败你需要付出什么。那份尊重,在你们每一次交手、每一次从他手里夺走胜利希望时,就已经存在了。最后那句话,只是确认。”

  “我现在做的,也是一样。”徐凌继续说道,“我不需要勒布朗·詹姆斯将来某一天来‘爱’我。我需要他现在就知道,击败我需要付出代价,需要他拼尽一切,需要他即使赢了也必须脱层皮。我需要他想到孟菲斯,想到我,就觉得这是一场必须严阵以待的战争,而不是一场可以优雅赢得胜利、然后握手言和的游戏。”

  “当他,当所有人,都不得不以百分之百的能量来对付我时,”徐凌轻声说,“那才是真正的尊重。至于他们爱不爱我,原不原谅我.那不重要。那是胜利者才需要考虑的余兴节目。”

  韦斯特彻底沉默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徐凌的话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心中那把尘封已久的锁,轻轻地转动,打开了一个他从未窥视过的角度。

  他一直以为,拉塞尔的爱是超越胜负的。但现在他忽然想到,如果当年一次次输的人是拉塞尔的话,拉塞尔还会那样拥抱他吗?也许会,但那感觉还会一样吗?那份“爱”里,是否真的包含了胜利者才能拥有的从容和俯视?

  他一生都在追求胜利,也追求着胜利之后的认可与尊重。他以为这两者是并行的。但徐凌却冷酷地指出:后者只是前者的衍生品,是胜利者的特权。真正的尊重,藏在每一次让对手感到痛苦和艰难的对抗之中,而不是赛后的拥抱里。

  徐凌不是在拒绝尊重,他是在用一种更极端、更本质的方式去索取它——他要把自己变成对手的噩梦,从而成为他们必须全力以赴的理由。

  这种想法让韦斯特感到一种寒意,但也有一种无法名状的、被说服的感觉。因为他无法反驳。他内心深处知道,当年他之所以能“赢得”拉塞尔的尊重,正是因为他从未让凯尔特人轻松过关,他是那个在60年代一次次把匕首刺向凯尔特人王朝心脏的人。

  过了许久,韦斯特缓缓地站了起来,没有再看徐凌,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走向门口,脚步似乎没有来时那么沉重了。

  在他即将推门而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

  “砰!”

  “唰!”

  篮球清脆的唰网声紧随其后。

  韦斯特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那个年轻人已经回到了他的世界。

  但是,他的世界在哪里?

  这是另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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