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师徒情》

  绛帐春深细柳垂,程门雪厚立多时。灯前问字茶烟袅,月下传经竹影移。

  研墨色,润桃枝,青衿白首两相知。他年若遂凌云志,不负春风化雨痴。

  诗曰:

  木落千山夜气澄,小楼孤坐对寒灯。

  风摇竹影疑人到,月转庭柯觉露凝。

  万里关河双鬓雪,十年湖海一蓑冰。

  长安旧友如相问,已惯烟波作钓僧。

  上回说到,龙籍壹、孙哀、王俊杰三人,点起人马,趁着夜色去劫梁山营寨。谁想孙哀设下圈套。可怜龙籍壹虽有些武艺,却中了埋伏,吃梁山好汉活捉了去;王俊杰更是不济,乱军中被裴智俊一锤打死于马下。随行军士折了大半,余下的四散奔逃,正是:拙反遭罗网困,兵败恰似雪崩山。

  当下龙籍壹对殷浩道:“既被汝等所擒,要某归顺亦非不可。只是有一桩事不明,须得那人前来,当面说个清楚。望殷头领成全则个。”殷浩听罢,抚掌大笑道:“龙将军所言那人,莫不是贵部孙哀都头?所不明之事,想必是此人为何设下计策,致使将军兵败?”龙籍壹咬牙道:“殷头领明鉴。某须要问个水落石出,方肯归顺梁山。”

  殷浩便令左右喽啰去请孙哀。不多时,只见帐门一掀,闪进一个人来,正是孙哀。龙籍壹一见,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掣出腰间佩剑,便要上前火并。却被顾范则、黄文铭两个眼疾手快,一个夺剑,一个拦腰抱住。龙籍壹挣扎不得,怒喝道:“当日见你身手不凡,特地将你引荐给鲁知州,保举你做了莱州都头。你这厮不思报效,反倒勾结贼寇,害我三军,是何道理?”孙哀抱拳深施一礼,道:“统制大人息怒。孙哀此举,实为报先师之仇。不瞒统制,在下本是先前梁山泊地勇星病尉迟孙立之徒,江湖人称‘黑面灵官’的黄灵成便是。”说罢,便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原来这黄灵成祖居登州,自幼与同村樊豪龙最为交好。二人都是少年英雄,一个使双鞭,一个舞双戟,端的武艺超群。更兼性情豪爽,专好打抱不平,乡里都道他二人是“登州双虎”。那年二人才十六七岁年纪,闻得江淮有个名师李政,使得一手好枪棒,便相约离了家乡,跋山涉水前去拜师。

  正是:

  少年意气重,千里访名师。

  不惧风霜苦,唯求武艺奇。

  那李政见二人骨骼清奇,又肯吃苦,便将平生本事倾囊相授。黄灵成学得七十二路鞭法,樊豪龙练就三十六路戟术。每日里二人对练,竟比亲兄弟还要亲热三分。光阴荏苒,转眼三四年过去。黄灵成与樊豪龙二人武艺大成,便辞别师父李政,收拾行囊返回登州故里。归乡后,二人日间习武不辍,夜里便为乡邻排忧解难。或替贫苦人家修葺房屋,或为受欺百姓讨个公道。登州百姓见他二人如此仗义,都道:“这般好汉,合该去搏个功名!”

  这一日,里正召集村中父老商议道:“黄、樊二位壮士武艺超群,若去应武举,必能光耀门楣。只是盘缠……”话未说完,众乡亲纷纷解囊。你出三钱,我凑五两,不消半日,竟凑足百两纹银。

  正是:

  乡亲情义重,集腋可成裘。

  但求英雄志,不吝解囊助。

  二人拜谢乡亲,收拾器械前去东京,蔡京、高俅、杨戬、朱勔四个奸贼未死,应试武举需先交惯例钱,二人一路风尘仆仆,行至第六日头上,远远望见汴梁城郭。但见:

  城高池深,楼阁参差。千门万户,尽显帝都气象;九陌三条,俱是富贵风流。街上行人如织,车马似龙,端的是天子脚下,第一等繁华去处。

  樊豪龙看得眼花缭乱,不禁扯住黄灵成衣袖道:“师兄你看,这开封府竟如此锦绣乾坤!待你我金榜题名时,定要好生游玩一番。他日衣锦还乡,也好与乡亲们细说这东京盛景。”黄灵成却按着腰间双鞭,沉声道:“师弟且莫贪看景致。这汴京城虽好,却也是龙潭虎穴。你我当先寻个干净客栈安顿,明日一早便去校场报名。莫要辜负了乡亲们凑的盘缠。”二人正说话间,忽见街角转出几个差役,手持水火棍,正在驱赶摊贩。一个老丈躲避不及,货担翻倒,瓜果滚了满地。樊豪龙眉头一皱,待要上前,却被黄灵成一把拉住:“师弟且住!初来乍到,休要生事。”

  且说二人择了城东一家唤作‘状元楼’的客栈住下。那店小二见二人带着兵器,又是外乡口音,便凑上前道:“二位客官可是来应武举的?小的多嘴提醒一句,如今这汴京城里办事,须得先去枢密院、太尉府等处打点。若是使足了银钱,他日放榜时……”话未说完,黄灵成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拍案喝道:“放你娘的狗屁!老爷这对钢鞭七十二路,是血汗里滚出来的本事,岂效那等龌龊的勾当!”吓得店小二缩颈吐舌,诺诺而退。樊豪龙却暗自沉吟,至夜听得黄灵成鼾声大作,便轻手轻脚起身,取出包袱内银两,乘着月色径往枢密院去了。

  正是:

  英雄气节高,宁折不弯腰。

  世道多艰险,难全赤子心。

  那樊豪龙在太尉府门前踟蹰多时,忽见一个门子晃将出来,慌忙抢上前去,把银子往他袖里塞。那门子捏了捏分量,把嘴一撇道:“就这几钱散碎银子,也想来讨前程?”樊豪龙脸上腾地烧起来,只得又去褡裢里摸出乡亲们凑的盘缠,一股脑儿都递将过去。

  次日五更时分,武举校场早是人喊马嘶。黄灵成手舞双鞭,精神抖擞,连挑七员战将。但见那鞭影翻飞似蛟龙出海,身形闪转如猛虎下山。一招“玉带缠腰”,直逼得对手踉跄倒退;再使“双龙戏珠”,打得敌手兵刃脱手而飞。场边喝彩声震天价响,连监考大人也暗自喝彩。那樊豪龙却因前夜勾当心神不宁,上场时脚步虚浮。才斗得一个照面,早吃对手一记“铁扫帚”,兵刃落地,跌下擂台。豪龙羞得面皮紫涨,钻入人丛里再不敢则声。

  放榜前夜,二人同宿客栈。黄灵成兴致勃勃道:“贤弟,今日愚兄连战连捷,考官大人频频点头。想来明日……”话犹未了,却见樊豪龙扭过身去,支吾应道:“师兄手段高强,必然金榜题名。”竟不敢道出自家落败之事,二人便只等后日张榜。

  且说放榜那日,天色未晓,黄灵成与樊豪龙已到校场。但见那朱漆榜文高挂,黄灵成从榜首直寻至榜尾,来回三遍,竟不见自家名姓。忽听得背后有人唱喏道:“恭贺樊官人高中榜眼!”回头看时,却见樊豪龙面如灰土,嗫嚅不能答。黄灵成登时省悟,一把揪住樊豪龙衣领,怒喝道:“好个负义忘恩的贼畜生!定是你那腌臜银两坏了俺的前程!”樊豪龙泪下如雨,扑翻身跪倒在地,一五一十招了实情。黄灵成听罢,仰天冷笑三声道:“好一个‘为乡里争光’!端的把仁义都喂了狗!”

  灵成听罢,更不答话,径回客店,收拾了行囊,将茶盏掼得粉碎,朗声吟道:“志士不饮盗泉水,廉者不受嗟来食。今日割袍断义去,他年休提旧相知!”又对豪龙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合难以为友。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你要做那朝廷鹰犬,与俺何干?今日割袍在此,恩断义绝!”说罢,挎了包裹,头也不回,大踏步往登州去了。那豪龙羞惭满面,径投徐州赴任,后亦上山落草。数载之后,两军对垒重逢,方才冰释前嫌。此是后话,按下不题。正是:一鞭划断金兰义,从此萧郎是路人。

  后人有诗为证:

  割袍断义显英豪,不向权门折半腰。

  他日梁山重聚首,方知义气比天高。

  且说灵成手提一条朴刀,背着包袱,方踏入登州城门,不防两边闪出三五十个做公的,发声呐喊,齐拥上前,将他掀翻在地,麻绳铁索,捆缚定了,解赴府衙,灵成一路叫屈,哪个理睬他?到得堂上,灵成跪禀道:“相公明鉴,小人端的犯了何罪?”那知州冷笑不答,只见旁边转出一员虎面大汉,手擎文书喝道:“前日举人黄氏灵成,在校场行凶,毒手伤人,致一名举子重伤身死!今奉枢密院钧旨,着禁军都尉真茂前来拿问!先下死囚牢里监候,待秋后押赴市曹,斩首号令!”

  原来那黄灵成在客店中吃酒,一时酒涌上来,拍案大骂蔡京、童贯等皆是误国奸贼。不想隔墙有耳,早被蔡京布在江湖上的眼线听了去,连夜飞马报入京师。蔡京闻报大怒,暗忖道:“这厮好生无礼,安敢谤讪朝堂重臣!”遂密遣心腹真茂,赍了枢密院钧旨,星夜赶往登州捉拿。

  且说灵成被押在堂上,怨气冲霄,连声叫屈。那知州虽是个明白官,早看出其中另有隐情,却惧怕蔡京权势,不敢违抗,只得把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左右!且将这厮上了重枷,打入死牢,候旨处决!”只见两边衙役如狼似虎,将灵成颈上套了四十斤铁叶盘头枷,脚上钉了镣铐,推推搡搡,直押入死囚牢中。正是:才离虎穴龙潭险,又入天罗地网中。

  且说灵成在那死囚牢里拘押多时,也是天罡星合当出世。正值登州府新旧官员交割,一时无人过问此案。忽一日,有个年近六旬的老禁子,悄悄对灵成道:“黄官人,你这场官司怕是要转了。新任本州兵马提辖相公,特地点名要见你,且随小老儿走一遭。”灵成听罢,心中暗想:“某与此人素昧平生,为何单要见我?”转念又想:“左右不过是个死,且去看他如何分说。”便拖着铁镣,随那老禁子出了牢门。正是:阎王殿前逢旧识,枉死城中遇故人。

  黄灵成定睛看时,只见那提辖生得淡黄面皮,三绺掩口髭须,八尺以上身材,威风凛凛。那人抱拳笑道:“黄兄果然好眼力!某家便是新任登州兵马提辖,江湖上人称‘病尉迟’孙立的便是!”灵成听了这话,惊得半晌作声不得,呆立在原地。那孙立见他生得面如锅底,身长八尺,膀阔腰圆,端的是一条好汉,心下愈发喜爱,便道:“俺在东京时,早闻得你在校场力挫群雄的威名。后来听说蔡京那厮派心腹真茂将你下狱,如今真茂已调任兖州飞虎寨总兵。俺有意收你做个徒弟,不知你可愿拜在俺门下?”

  灵成听罢此言,恰似拨云见日,慌忙倒身下拜,口中叫道:“恩师在上,受弟子三拜!”说罢“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直磕得青砖地面作响。孙立见状大喜,双手搀起道:“好个知恩的徒弟!你可愿在俺帐前做个亲随?闲时俺将这一身枪棒本事尽数传授于你。待他日立下功劳,也好挣个出身,不枉你这一身本事!”灵成闻言,如获至宝,当下应允不迭。孙立便命人去了刑具,换过衣衫,领着灵成出了牢门。正是:因祸得逢真豪杰,脱难又遇旧知音。

  自此,灵成便在孙立帐下听用。那孙立但凡出城剿捕强人,必带灵成同往;闲时便将鞭法、枪棒尽数传授。灵成天资聪颖,又肯下死功夫,武艺日进一日。忽一日,孙立引轻骑追赶一伙流寇,不期中了埋伏。那伙贼人占住险要,箭发如雨。孙立虽勇,怎当得众寡不敌,看看要遭毒手。猛听得山后一声霹雳也似大喝:“贼子休伤俺师父!”只见灵成单骑飞至,抄起孙立失落的虎眼竹节钢鞭,舞动处恰似银龙出海,风雷大作。端的双鞭起处山岳摇,一声吼断水云寒。

  那伙草寇几曾见过这般手段?登时溃不成军。孙立看得分明,暗自喝彩。回营后,特请巧匠打造一对盘龙戏水鞭赠与灵成。看那鞭时,端的:鞭身盘绕蛟龙纹,鞭梢暗藏追命针。灵成接过宝鞭,感激不尽,当即跪地叩首道:“师父大恩,弟子无以为报,情愿拜为义父!”孙立闻言大喜,搀起灵成道:“俺得这般好孩儿,强似得千军万马!”当下排设筵席庆贺,三军上下无不欢喜。正是:乱世相逢真父子,沙场并辔显英豪。

  看那对盘龙戏水鞭时,端的非凡:

  鞭长六尺六寸,通体镔铁打造,鞭身盘着九条蛟龙纹路,龙口皆衔着三棱透甲锥;鞭节处暗藏机关,稍一抖动便弹出寸许追命针;鞭梢铸作龙尾形状,边缘锋利如刀。舞动时但见寒光烁烁,龙吟隐隐,端的是一件神兵利器。

  话说解珍、解宝兄弟因射得一只大虫,却被那登州毛太公并他儿子毛仲义、女婿王正设下毒计,反诬他兄弟两个做贼,陷在死囚牢里。乐和得知此事,慌忙报与孙新、顾大嫂夫妇知道。孙新闻听大怒,急请兄长孙立前来商议。那孙立有万夫不当之勇,当下定下一条妙计。

  孙立唤过心腹灵成,附耳低言道:“吾儿可速往登云山走一遭,请邹渊、邹润叔侄前来相助。”灵成领了钧旨,披星戴月赶路。那邹氏叔侄本是江湖上奢遮的好汉,闻得孙提辖相召,当即拍案而起:“孙提辖但有差遣,水里火里不皱眉头!”立时点起三五十个精壮喽啰,各执刀枪,随灵成下山。众人会在一处,孙立按剑喝道:“今日定要叫那等贪官污吏晓得天理昭彰!”顾大嫂掣出两把雪花镔铁刀,孙新挺着点钢枪,邹渊叔侄各执趁手兵器,灵成亦掣出腰间宝刀。但见:

  人人怒发冲冠,个个杀气盈眸。分明是一伙降魔太岁,哪里似寻常解厄星官!

  众好汉杀入州衙,恰似猛虎入羊群。那些个差役捕快,平日里只会欺压良善,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登时屁滚尿流,四散逃命。灵成当先撞开牢门,手起刀落,砍断枷锁,救出解珍、解宝。两兄弟见了众人,纳头便拜。孙立急道:“此处不是说话处!”众人护定两解,杀开血路冲出城去。后孙立又用计赚开祝家庄门,灵成随众好汉里应外合,一条钢鞭打得庄丁人仰马翻。正是:钢鞭扫处鬼神惊,好汉聚义显威名。众人收拾细软,星夜投奔梁山泊去也。这一去,直教:三十六天罡添虎将,七十二地煞聚英豪。

  且说梁山泊大聚义之后,兵精粮足,连破数座州府,吓得那山东官员闻风丧胆。一日,灵成探得当年仇人真茂那厮,如今竟在飞虎寨做了总兵,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暗忖道:“这狗贼当年在武举场上,使那下作手段害俺,致使俺功名不成,流落江湖。今日既知他在此,若不报仇,枉为好汉!”灵成当即去寻扑天雕李应,抱拳道:“哥哥容禀,小弟有个血海仇人,唤作真茂,如今在飞虎寨做总兵。这厮最是奸诈,当年害得小弟好苦。今日既知他在彼处,小弟愿随哥哥同去攻打,定要取这厮首级!”李应听罢,拍案怒道:“贤弟既有这等冤仇,岂能轻饶?俺这就点起人马,与你同去报仇雪恨!”当下擂鼓聚将,点起三千精兵,浩浩荡荡杀奔飞虎寨来。正是:仇人相见分外明,梁山好汉显威名。

  且说那飞虎寨虽有千余守军,怎挡得梁山泊虎狼之师?李应把令旗一挥,三军并力向前。灵成更是一马当先,舞动双鞭杀入寨门。真茂那厮在敌楼上望见梁山军马势大,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披挂上马,往北门逃窜。灵成眼尖,早瞧见真茂背影,当即大喝一声:“奸贼!还认得当年武举场上的灵成么?”说罢拍马追去。那真茂听得脑后风声,回头见是灵成,惊得险些坠马。灵成追至近前,也不多言,手起鞭落,但听“咔嚓”一声,真茂天灵盖粉碎,当场毙命。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寨中军士见主将已死,尽皆抛戈请降。李应收编降卒,对灵成笑道:“贤弟今日这番痛快!如今兖州守备空虚,何不乘胜追击?”灵成擦去鞭上血迹,朗声道:“哥哥但请吩咐,小弟这条性命愿随哥哥马首是瞻!”

  李应点起三军,直取兖州。兖州守将闻得梁山泊好汉杀来,唬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只得强打精神出马迎敌。怎当得李应、灵成两员虎将,杀得那官军丢盔弃甲,大败亏输。那守将只得弃了城池,落荒而走。梁山兵马遂占了兖州,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开仓赈济。满城百姓无不感戴,都道梁山好汉真乃仁义之师。

  且说梁山好汉占了兖州,惊动朝廷。那官家龙颜大怒,陈希真统率大军征剿。这陈希真非比寻常,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一个是散仙真大义,一个是魏辅梁,皆有移山倒海之能。三番来打兖州,都被孙立、李应等好汉奋勇杀退。希真见强攻不下,暗生一计,教真大义、魏辅梁扮作投诚好汉,混入城中。这二人暗通城内奸细,趁夜偷开城门。官兵如潮水般涌来,梁山守军措手不及,登时大乱。孙立、李应等十一位头领各执兵刃,血战到底。怎奈贼兵势大,众好汉力战不支,一个个都做了断头将军。正是:自古英雄多壮烈,留得忠义在人间!

  孙立见大势已去,急唤灵成道:“我儿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灵成泪如雨下,跪地不起。孙立圆睁虎目,厉声喝道:“痴儿!莫要误事!“说罢绰枪上马,直取栾廷玉。那栾廷玉本是当世猛将,孙立若在平日,与他斗个五六十合不在话下。今日却因心悬爱徒,一个分神,被栾廷玉使个巧劲,生擒过马。

  灵成在乱军中望见师父被擒,只觉肝胆俱裂。怎奈四下里官兵如蚁,只得咬碎钢牙,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兖州。原要回梁山求救,途中却听得百姓传言:孙立被那栾廷玉千刀万剐,首级悬在城门示众,灵成闻此噩耗,大叫一声,登时眼前一黑,口喷鲜血,跪倒在地,捶胸痛哭道:“师父!弟子不肖,不能与恩师报仇雪恨!“说罢以头抢地,血泪交流。正是:英雄末路悲风起,壮士断肠恨难平!

  灵成自思无面目去见宋江,又恐吃官府拿了,当下咬碎钢牙,掣出解腕尖刀,往自家脸上横竖划了十数道。但见鲜血迸流,面目全非。从此隐姓埋名,改作孙姓,回到故里,每日只是砍柴度日。不上半年,形容枯槁,乡里但道是个哑巴樵子,哪个识得他原是梁山灵成。

  且说灵成隐姓埋名,每日只在那山间打些柴薪度日。虽是好汉落难,却端的枪棒功夫不曾荒废。这一日担着柴担往市井叫卖,正行间,忽见街角五七个泼男女围住个妇人,扯衣拽袖,口里不干不净。那妇人惊得面如土色,挣扎不得。四下里看的人虽多,都惧怕这伙凶徒,哪个敢来劝解?

  灵成见状,心头火起,大踏步抢上前去,厉声喝道:“兀那撮鸟!青天白日里欺侮良家妇女,是何道理?“那为首的泼皮回头看时,见是个衣衫褴褛的樵夫,便冷笑道:“哪里钻出来的穷汉,敢来管老爷的勾当?趁早滚开,饶你一顿拳脚!“

  灵成性如烈火,听得这般言语,更不答话,抡起手中扁担,照着那厮顶门便打!只听得“喀嚓“一声响,正打在泼皮天灵盖上,直打得那厮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倒退数步。那泼皮定住身形,暴跳如雷,怪叫道:“小的们,与我结果了这厮性命!“

  众泼皮发一声喊,齐拥上前。灵成冷笑一声,将身一闪,使个“猛虎下山“势,右拳如流星赶月,早打翻五六个泼皮。但见那几个无赖口中喷红,满地打滚,只叫得苦。那为首的泼皮见不是头,自恃学过几路拳脚,怪叫一声,抢步上前,使个“黑虎掏心“直取灵成面门。灵成不慌不忙,将头一偏,反手使个“霸王开弓“,这一拳正着心窝。好拳!但见那厮如同断线风筝,恰似败叶随风,直跌出三丈开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登时了账。

  那几个泼皮见头领毙命,唬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四散逃窜。灵成也不追赶,转身扶起那妇人,温言问道:“娘子可曾伤着?”那妇人整了整衣衫,深深道个万福:“多蒙好汉救命之恩,奴家并无大碍。”抬眼细看时,但见这樵子虽是鹑衣百结、相貌凶恶,却自有一番英雄气概。又问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他日也好报答。”灵成略一踌躇,道:“小可姓孙,乃东村打柴的。前岁上山砍柴时失足坠崖,幸得同行相救。只是醒来时前事尽忘,连相貌也毁了。”毛熙薇听罢嗟叹,道:“孙大哥救命大恩,奴家没齿难忘。奴家姓毛,双名熙薇,家兄现任江州兵马都统制,人称‘玄刀符将’周循晨。今日原是替叔父进城抓药,不想撞着这伙强人,幸得好汉搭救,奴家这里拜谢了!”

  且说灵成正与毛熙薇叙话,忽见南门烟尘蔽日,杀出一彪军马。当先一员大将,怎生打扮?但见头戴凤翅银盔,身披锁子连环甲,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手持一杆天涯咫尺枪,腰悬一张折木宝雕弓。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那将官勒住战马,抱拳唱个肥喏道:“小可乃莱州兵马都统制龙籍壹是也。适才在城楼上观得壮士拳脚功夫端的了得,特来相请,好汉这般手段,埋没在市井中岂不辱没了?不如随俺去莱州做个都头,强似在此间打柴度日!”

  那灵成听得此言,当即抱拳还礼道:“蒙龙大人青眼相看,小可愿效犬马之劳。“原来这灵成自毁容以来,终日闷闷不乐,今日得遇识货的官长,顿生知遇之感。又见这龙籍壹气宇轩昂,竟不由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毛熙薇急忙上前拱手道:“既然孙兄有意报效朝廷,奴家不敢强留。他日若路过江州,定要来寒舍吃杯淡酒。”当下灵成取了那根挑柴的扁担,向众人唱个大喏,翻身跃上龙籍壹亲兵让出的战马。正是:蛟龙终非池中物,风云际会便腾空。

  有诗为证:

  粗布衣衫不掩威,疤痕满面显雄姿。

  一朝得遇识货主,便教猛虎出林时。

  且说灵成在莱州军中效力,不觉三载光阴。这夜正值三更时分,忽觉帐内异香氤氲。朦胧之际,耳畔听得有人轻唤:“天恶星君,天恶星君。”灵成猛然惊醒,睁眼看时,却见两名青衣女童,手执九瓣莲花灯,立于榻前。灵成慌忙起身,叉手道:“二位仙姑莫不是认差了人?小可不过是个凡间武夫,怎当得星君尊号?“那女童掩口笑道:“星君休要推托。今奉九天玄女娘娘法旨,特来相请星君往玄女宫议事。”话音未落,那女童手中莲灯骤放万道金光。灵成只觉脚下一轻,身子竟随风而起。但见祥云托足,瑞霭随身。穿九霄如履平地,渡银河似跨虹桥。

  有诗为证:

  祥云托足生紫烟,星河倒悬在眼前。

  原是一枕黄粱梦,谁知仙缘早注定。

  不多时,三人便到一座宫殿,灵成抬头看时,但见那金字牌匾上明晃晃錾着“玄女宫“三个大字。灵成进得殿来,扑翻身便拜,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那玄女娘娘端坐莲台,喝道:“天恶星,休要作这般模样,且起身说话!”灵成爬将起来,叉手禀道:“娘娘容禀,小人只是凡世一个浊骨凡胎,怎敢当天上星宿临凡?”九天玄女娘娘笑道:“你这厮好不省得!你本是地勇星门下弟子,如何推说是寻常俗子?”

  九天玄女娘娘道:“你有所不知,玉帝见雷将等人下界,诛杀了宋江等旧日罡煞,龙颜大怒。即差太白金星往青城山放了另一伙罡煞下凡。又恐你等敌不过雷将散仙,特命太上老君遣十一曜、二十八宿下界相助。”灵成闻言,如梦初醒道:“敢莫莱州几位将军与俺都是天上罡煞临凡?日后要同上梁山聚义?”玄女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此乃天数使然。只是机缘未到。”灵成倒身下拜道:“既如此,求娘娘开恩,容俺见师父一面。师父对俺有栽培之恩,不敢忘怀。”玄女点头道:“这个自然。”

  只见一人缓步而出,声若洪钟道:“灵成我徒!自兖州一别,已是数载春秋。不知徒儿武艺可曾精进?”灵成定睛一看,此人生得八尺长短身材,淡黄面皮,腮边微有髭须。眼如丹凤,眉似卧蚕,身穿一领青绸战袍,腰系一条狮蛮带,脚下蹬一双抓地虎快靴,正是师父病尉迟孙立,登时扑翻身便拜,抱住孙立嚎啕大哭道:“师父明鉴!徒儿日夜不敢忘师父教诲。他日若在阵前活捉了栾廷玉那厮,定不顾甚么师门情分,定要取他首级,以报师父大恩!”孙立闻言,以手抚其背道:“好孩儿!为师闻得此言,心中甚慰!”

  灵成与孙立二人叙说旧情,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九天玄女娘娘启朱唇道:“地勇星、天恶星,时辰已到,天恶星该回凡间去了。”黄灵成慌忙倒身下拜:“娘娘容禀,不知弟子那澜涛师兄、范则师弟,如今却在何处?”九天玄女娘娘微微摇首道:“天机不可轻泄,待机缘到时,自有相见之日。”

  灵成只得拜别玄女娘娘,一步三回头,眼巴巴望着孙立。刚迈出殿门,正待要问个仔细,忽觉背后两个女仙使力一推。灵成脚下踏空,大叫一声“啊呀“,猛然惊醒,却是黄粱一梦。灵成坐在床上,把梦中玄女娘娘言语细细思量,暗忖道:“既是天意如此,俺且耐着性子等候。”便依着娘娘指点,暗地里打点行装,准备来日之事。这一下,有分教:成名立威望,妙算破敌显。诸位看官黑面灵官黄灵成前事已然概述明了,而要知那神飞卫龙籍壹究竟是否归顺梁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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