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过往的“黑料”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原本就沸腾的舆论场中炸开了锅。相较于酒店视频那种直击核心的“道德审判”,这种对人设根基的刨挖,更具一种缓慢却持久的腐蚀力。嘲笑、鄙夷、失望、以及对“欺骗”的愤怒,如同病毒般在网络上扩散,进一步加剧了楚然商业价值的崩塌和粉丝圈的瓦解。

  秦薇工作室的舆情监控屏幕上,代表楚然负面话题的热度曲线持续高企,与她那边的相对“平静”(一种被更大风暴衬托出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林娜的判断似乎正在被印证——攻击的重点,似乎真的在向楚然倾斜。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秦薇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她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如果这真的是楚然团队的“苦肉计”,那代价未免太过惨烈,近乎自毁。可如果不是……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对楚然的了解程度和下手之狠辣,就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阿哲那条绝望的加密信息,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然哥他以前真的很不容易……”这句话,带着一种真实的、走投无路的悲怆,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她看着平板上那张酒吧驻唱的照片,少年楚然眼中那股未经雕琢的倔强,与现在这个身处风暴中心、沉默承受一切的年轻人,隐隐重叠。

  猜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但一种更强烈的、源于绝境中的本能,却在驱使她做出一个危险的决定——她必须亲自确认。不能再依靠林娜的分析,不能再被动的等待。她需要听到楚然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她需要用自己的判断去穿透这重重迷雾。

  风险极高。任何常规的、甚至之前认为安全的加密通讯,都可能已在对方的监控之下。那个未能回应楚然信号的指环,更像是一个冰冷的警告。

  但她记得,在很久以前,在关系尚且“融洽”、危机尚未如此迫近时,楚然曾半开玩笑地提起过一个“终极备用方案”。那是一个几乎不存在于现代通讯网络中的、基于特定物理信号和古老密码学的联络方式,繁琐、低效,但理论上,几乎不可能被电子手段拦截或追踪。当时她只当是年轻人对间谍游戏的幼稚幻想,一笑置之,但楚然却极其认真地告诉了她具体的使用方法和识别信号。

  现在,这成了她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后的赌博。

  深夜,凌晨两点。城市陷入沉睡,连窗外的霓虹都黯淡了几分。秦薇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走到书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台老式的、需要插入物理SIM卡的功能手机,是用于应对极端情况的备用机,从未启用过。

  她的心跳得飞快,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她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插入一张全新的、未在任何系统登记过的匿名SIM卡,开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亮她苍白的脸。她打开一个极其简单的短信界面,输入了一串毫无规律、如同乱码的数字和字母组合——这是约定的“敲门”信号,发送至一个同样不存在于任何通讯录的、看似是空号的号码。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然后,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紧紧握着手机,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声响,生怕下一秒就会有警察破门而入,或者某种未知的危险降临。她感觉自己像个行走在钢丝上的赌徒,赌注是她和楚然最后的生机。

  五分钟。

  十分钟。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认为这个方案也早已失效或被对方掌控时,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不是来电或信息的提示光,而是一种特定的、频率奇特的脉冲式背光闪烁,持续了约三秒,然后熄灭!

  是回应信号!他收到了!而且用了同样隐蔽的方式确认!

  秦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立刻按照第二步约定,编辑了第二条信息,内容依旧是一串复杂的密码,但核心含义是:【安全?急需对话。指定频道:城市广播FM98.7,凌晨2:30,摩斯码。】

  这是一个更加古老和隐蔽的方式——利用特定时段、特定频道的无线电广播背景噪音,通过极细微的功率波动来传递摩斯码信息。除非监听者恰好在这个时间点锁定这个频率,并且拥有极其专业的设备和解码能力,否则几乎无法察觉。

  信息再次发送。这一次,回应来得更快,同样是手机背光一次短暂的脉冲闪烁:【确认。】

  秦薇看了一眼时间,凌晨2:28。她迅速走到客厅,打开那台几乎从未使用过的老式收音机,调到FM98.7频道。里面正播放着舒缓的午夜轻音乐。她将音量调到最低,几乎贴近静音,然后拿出纸笔,全神贯注。

  2:30整。

  音乐声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和波动,像是信号受到了轻微的干扰。普通人根本不会在意。但秦薇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规律性的变化!她屏住呼吸,指尖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点和划。

  【-- --- .-. ... . -.-. --- -.. . ... - .- .-. -】(摩斯码开始)

  【-.-- --- ..- .- .-. . ... .- ..-. .】(你安全?)

  【-.-- . ...】(是)

  【--. --- - - .... .-. . .- -】(收到威胁?)

  【-.-- . ... .- -. -.. - .... . -.-- -.- -. --- .-- -- -.-- .--. .- ... -】(是,他们知道我的过去)

  【.. ... .. - -.-- --- ..- .-. .--. .-.. .- -.】(是你的人?)

  【-. --- .-.-.- -. . ...- . .-. .-.-.- -.-- --- ..- -... . .-.. .. . ...- . -- . -.-.--】(不。从不。你相信我!)

  【.. -.-. .- -. .----. -】(我不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做。)

  【.-- .... ---】(谁?)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调查中。危险。共享信息?)

  【.- --. .-. . . -.. .-.-.- -... ..- - -.-. .- ..- - .. --- -.】(同意。但谨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如果他们接触你。保持警惕。)

  【-.-- . ... .-.-.- -.-- --- ..- - --- --- .-.-.-】(是。你也是。)

  【-- --- .-. ... . -.-. --- -.. . . -. -..】(摩斯码结束)

  广播里的音乐恢复了正常,那细微的波动消失了。对话结束,短暂得如同幻觉。

  秦薇放下笔,看着纸上那串由点和划组成的密码,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短短两分钟的“对话”,却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每一个字母的确认,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楚然的回应,急切、委屈、愤怒,甚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痛楚。他否认了是自己或团队所为,强调了危险性和正在调查,并提出了信息共享的请求。

  他的语气,透过冰冷的摩斯码,竟然传递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尤其是那句“你相信我!”后面跟着的感叹号,几乎能想象出他敲击发射器时那种近乎低吼的急切。

  秦薇的心,乱了。

  理性告诉她,这依然可能是演技。但在这种绝境下,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进行这样一次联络,如果只是为了演一场戏,那成本也太高了。而且,他透露出的信息——“他们知道我的过去”、“危险”、“正在调查”——都与林娜关于“外部强大敌人”的推测吻合。

  信任的天平,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倾斜。或许……真的错怪他了?

  但长期的谨慎和刚刚被种下的猜疑,让她无法立刻完全相信。她同意信息共享,但加上了“谨慎”的提醒。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保留。

  她将记录着密码的纸小心地撕碎,冲进马桶。将备用手机卡取出,折断,连同手机一起处理掉。清除掉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虚脱般地靠在洗手间冰凉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这次绝境中的对话,没有带来答案,反而带来了更深的迷雾和……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的情感联结。在全世界都与他们为敌的时候,他们成了彼此唯一可能(哪怕充满疑虑)的盟友。

  她不知道楚然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她知道,从现在起,她不能再完全依赖任何人的判断,包括林娜。

  她必须亲自下场,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寻找真相。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他们”,似乎对楚然的过去了如指掌。那么,下一个被挖掘的,会不会是她的过去?那些她深埋心底、不愿示人的秘密?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刺骨,悄然爬上了她的脊背。

  危机,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和楚然之间这根用摩斯码重新连接起来的、细若游丝的线,能否承受住接下来更加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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