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玄策卫训练营

  辰时未到,鼓声先动。

  一通催命似的“惊雷鼓”擂过,一间五人通铺的“皇子寝舍”被踹开。

  “殿——下——们!起——操——!”

  火哨总教头秦岳的嗓门裹着劲风,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身后一字排开风哨、林哨、山哨的教头,个个面色冷硬,如同庙里的金刚罗刹。

  最先起身的是大皇子李宸,他顶着两只乌青眼,边走边打哈欠,外袍半披半挂,露出肩头被藤条抽出的交错红痕。

  “嚷什么嚷,”李宸嘟囔,语气满是不耐与怨愤,“本王昨夜背《尉缭子》到四更,一刻未眠!”

  他试图用勤奋来博取一丝宽容,甚至希望有人能将此话传回宫中,以塑造自己已经改邪归正的形象。

  秦岳咧嘴:“殿下既熟读兵书,当知‘闻鼓而进,闻金而退’。鼓声即军令,拖延怠慢,按律当如何?再磨蹭,便按迟到论,需要在校场二十圈!”

  李宸嘴角一抽,尚未还嘴,后头传出“哎哟”一声,二皇子李昊扶着腰,一步三颤地挪出来,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秦、秦将军……本王昨夜突发急症,腹泻不止,绞痛难忍,怕是要……要晕……”他演技精湛,身体摇摇欲坠。

  再往后,三皇子李煜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手里攥着方雪白帕子,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管子都咳出来。

  四皇子李璟更绝,干脆直挺挺躺在通铺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纸,一副“我已薨了,速速报丧”的模样。

  唯一还算过得去的,是五皇子李琰,他老老实实起身穿衣,只是故意露出左手缠着的白纱,上面隐约渗出血迹,那是昨日他试图“装伤”被沈砚当场识破后,沈砚亲手用匕首给他划的“教训口子”,不深,却足够疼,意在提醒他这就是期满的代价。

  秦岳目光扫过这五位千姿百态的“皇子”,脸上冷笑更甚,抬手一挥。

  身后三名如狼似虎的教头立刻上前,一人拎一个,像拎瘟鸡般把三位“重症病患”提溜到演武场中央。

  而秦岳自己左右手各一个跟在后面。

  鼓声第二通擂响,震得脚下黄沙地面微微颤动。

  “装病?好办。”秦岳声如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来啊,抬‘药桶’来,给殿下们醒醒神!”

  所谓“药桶”,是玄策卫特制的醒神刑具,半人高的大木桶,内装刺骨的冰水井水混合,桶沿钉满拇指粗的麻绳供人抓握。

  冰水被抬上来,冒着森森寒气。

  “殿下们是自己进去,还是末将‘帮’一把?”秦岳抱着胳膊,语气“和蔼”得令人胆寒。

  昨夜这些“皇子”偷偷将巴豆粉混在茶里,今天好装腹泻,逃避训练,既如此,秦岳便成全他们。

  “去,巴豆二十颗,研粉泡水一桶,殿下们既然这么喜欢腹泻,便喝个够再下冰桶,省得装得辛苦!”

  皇子们瞬间面如土色,尤其是二皇子李昊,差点真晕过去,他从小被皇后如珠如宝的呵护着,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这一切的闹剧,落在远处高台监栏后的沈砚眼里。

  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玄色劲装,腰束墨玉带。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代表自己身份的指挥使玄策令,目光淡淡地俯视着下方,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却又尽在掌握的皮影戏。

  “指挥使”

  身旁的营地总管林骁低声请示,面带忧色:“再这般闹下去,怕是真要伤筋动骨,皇上和宫里各位娘娘那里......”

  “皇上要的是能经风雨、担江山的‘刃’,不是养在锦缎里的‘鞘’。”

  沈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雪之意。“连这点皮肉苦头都吃不得,将来如何面对朝堂风波、天下万民?继续,按原量加倍。”

  他抬手,演武场令旗落下。

  第三通鼓响,如同皇子们的丧钟。

  他们被各哨的教头们毫不留情地挨个按进冰桶,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们惨叫连连,哭声、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两刻钟后,从冰桶里捞出来的五位皇子,浑身湿透,嘴唇发紫,牙齿打颤,总算暂时无人再敢装病。

  他们裹着湿衣,被驱赶到校场中央,开始今日的正题。

  “扛木越野!”

  每人一根粗圆木,重逾四十斤,需绕营外崎岖山道跑足三圈,全程六里。

  教头们骑着高头大马尾随其后,手中鞭梢时不时凌厉地甩出,并没有直接抽打在他们身上,而是精准地落在皇子们脚边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沙砾,鞭策意味十足。

  “昏了!二哥真昏了!”才第二圈,二皇子李昊就躺地上了,紧闭双眼,嘴角还刻意挂着一抹偷偷抹上去的皂荚粉白沫,他的嫡亲弟弟四皇子李璟立马丢下手里的原木,跪地哭喊。

  押队的教头们冷笑,抬手示意队伍停步。

  李宸见状,心中暗骂一声狡猾,立刻有样学样,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气息奄奄:

  “我……我也不行了……昏、昏了……”

  三皇子李煜更绝,直接“哇”地一声,口吐白沫,四肢还配合地抽搐起来,演技堪称一流。

  唯有五皇子李琰没倒,他喘着粗气,看了眼地上姿态各异的哥哥们,又下意识地望了眼远处高台上那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身影,最终默默咬紧牙关,将渗血的左手在粗糙的木头上蹭了蹭,用剧痛刺激自己,继续扛着那沉重的木头,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

  上头那几个哥哥偷偷含着皂荚,等着关键时刻吐白沫,但是连他都看出来,他们演技拙劣,那高台上的表哥和严厉的教头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可不想再跟着冒险了。

  高台上,沈砚眯起了眼。

  “倒有点意思。”

  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看来,老五的骨头,比他那几个哥哥硬几分。”

  林骁立刻会意,抬旗一挥,高声喝道:

  “传令!凡‘昏倒’者,一律拖至‘醒神桩’,灌椒汤,扎银针!若真醒不过来”

  他故意拖长语调:“便就地挖坑埋了!”

  所谓“醒神桩”,是两根并排立着的木桩,上面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铁钉尖刺,虽不致命却骇人无比。人被紧紧绑在上面,背后再由精通穴道的教头以长长的银针刺入痛穴,剧痛难忍。

  滚烫的椒汤猛灌下去,银针再一扎,几个装昏的皇子立刻刺激得惨叫连连,弹跳起来,比谁都“精神”。

  李宸被扎得涕泪横流,终于压不住火气,对着高台方向怒吼:“沈砚!你大胆!你放肆!本王是皇子,你敢如此折辱!”

  “皇子更应以身作则,言出法随,军令如山。”沈砚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校场上所有嘈杂,带着冰冷的威严。“继续,完不成今日的训练,你们五人无饭无水,无眠无休。”

  五个皇子们都觉得,此时的演武场简直是人间炼狱,而阎王爷就是他们的表哥---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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