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家村的刘胡英被老虎叼走以后,宿营地一片混乱。

  女人们搂着孩子瑟瑟发抖,男人们拿着木棍锄头围成一圈。

  谢秋芝紧紧抱着李月兰,眼睛死死盯着谢锋消失的方向,心里不断祈祷谢锋平安归来。

  当随队的官差张黑子和周青把死虎“扑通”一声扔在空地中央。

  谢锋和沈砚也踏着夜色出现在营地,谢秋芝和李月兰连忙跑过去,谢文差点就要扑进谢锋怀里,但是看到他身上的的老虎血,又急忙刹车。

  村民们看到那畜生两只眼都成了血窟窿,火把光照上去,虎毛油亮,血迹斑斑,场面骇人。

  “谢家大郎就用一把匕首,就把这畜生给宰了!”

  张黑子嗓子大,一嗓子出去,半条官道都听得清清楚楚。

  围观的村民先是静了静,随后“嗡”地炸开锅:

  “真杀了?”

  “老天爷,这……这真是谢家小子一个人干的?”

  “那爪子比我脑袋还大,一巴掌不得把人拍成肉饼!”

  “那么大的虫啊,一刀攮眼,一刀攮脑壳……”

  “谢家哥儿莫不是天上下来的煞星?”

  敬畏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谢锋身上,方才还惶惶不安的人群,这会儿嘴里念着“谢家小哥积大德”。

  可哭嚎声旋即盖过议论。

  刘胡英的男人李大柱扑到虎尸旁,捶地嚎啕:

  “我媳妇呢?我媳妇连块囫囵身子都没留下!谢锋你咋不早些?要是被叼走的是你家那黄毛丫头,你是不是就拼命了也要救回来?”

  刘胡英十五岁的儿子李根子也红着眼吼:“我娘要是早点有人救,能死吗?!”

  几句话像脏水泼过来,人群瞬间安静,只剩火堆里柴火爆裂的“噼啪”。

  谢锋脸上血迹未干,闻言抬眼。

  那双眸子黑得吓人,像刀子刮过李家父子,冷得众人心里一哆嗦。

  谢广福气得胡子直抖,拄着棍子就往前冲:“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儿子拿命去救人,还救出错来了?有种你自个追去救人!”

  眼看要动手,沈砚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一静:

  “李家父子听着!谢锋孤身搏虎,救得是你们全村的胆!若无人挺身而出,此刻被叼走的,就不止刘胡英一个。恩将仇报,与禽兽何异?”

  里正谢忠也颤巍巍帮腔:“大柱,人要讲良心!谢家哥儿流的是血,你流的是啥?你不感恩也就算了,不能这么说话,寒了人心。”

  陈进虎更直接,把刀往地上一杵:“再嚎一声扰乱人心,鞭二十!”

  李大柱缩了脖子,李根子还想嚷,被旁边几个妇人拽住,捂了嘴拖回去。

  谢秋芝这才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上前一步,小小的人儿声音却脆亮:

  “哥,你一身血,去车上换件干净衣裳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给众人下了逐客令。

  大家讪讪散开,只余火光照着那条通向谢家板车的窄道。

  ……

  板车里,油布帘放下,外头嘈杂被隔成闷闷的回响。

  两桶清水并排放着,桶壁还冒凉气。

  谢锋的粗布褂子一褪,黑暗中肩背大片青紫与虎爪留下的四道血槽,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等谢锋擦洗完,将血衣团成一团塞进包袱,他知道妹妹秋芝会把衣服拿进空间清洗干净。

  他下车就听见谢秋芝压低的声音:

  "哥,我看到你受伤了,伤口要再处理下。"

  谢秋芝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云南白药,看着她手里捏着个小玻璃瓶。

  谢锋心头一跳,连忙用身体挡住可能被窥视的角度:"小心些,那沈大人精得很。"

  谢秋芝眼眶一热,却咬牙没吭声,让谢锋端坐在破棉被上给她上药。

  “嘶——”谢锋倒抽冷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云南白药撒在伤口上的刺痛感让他肌肉绷紧。

  "哥,你忍忍。"谢秋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手指却稳得出奇。她借着月光,小心地将药粉均匀撒在那四道狰狞的爪痕上,"这药消炎止血效果很好,明天伤口就能结痂。"

  谢锋点点头,目光却警惕地扫过沈砚的方向。

  他敏锐地察觉到,那里有一道视线正若有若无地投向这里。他站在十步开外,看起来像是在赏月,但眼睛一直往这边瞟。

  谢锋心头一紧。他太了解这种观察方式了——前世在特种部队执行潜伏任务时,他就是用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姿态监视目标的。

  认真的额对谢秋芝道:"等会把药瓶收好,别让人看见。"

  "哥,你说他是不是已经起疑了?"

  "肯定。"谢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我今晚杀虎的手法太专业了,普通人做不到。再加上这把瑞士军刀..."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多功能刀具,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更加清醒,"这东西在大宁朝根本不存在。"

  "那沈砚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旁边谢广福的声音压得极低。

  "从今天起,空间里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特别是秋芝,你的素描本和速写笔一定要藏好。"

  谢秋芝忧心忡忡地点头:"那咱们的水..."

  "明天开始,控制用水,身上不舒服就用湿毛巾。"谢广福插话道。

  谢文抱着膝盖,小声问:"大哥,那个沈大人是坏人吗?"

  谢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不一定。但他太聪明了,我们冒不起险。"

  不远处,沈砚负手立在十步外,注视着谢家的一举一动。

  夜风掀动他靛青衣袍,像一柄收鞘的剑,耳力过人的他,自然听得见油布内毛巾沾水的“滴答”。

  逃荒路上,多少人三天喝不上一口干净水,谢家居然舍得用清水擦身?

  沈砚微微眯眼。

  方才人群混乱,他注意到谢家老小虽穿补丁,却衣领袖口洗得发白,指甲缝里没泥,头发虽乱却不油。

  最诡异的,是靠近板车时,他闻到一股极淡的皂角香,逃荒人连烧水都省,哪来的皂角?

  再往前想:谢锋杀虎的手法、瑞士军刀的古怪形制、谢秋芝拎水时脚下轻捷的步子……桩桩件件,都像拼图的缺口。

  沈砚抬手,指腹摩挲着腰间玉佩,眸色深深。

  “谢家……”他在心里默念,“你们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谢锋上好药之后,就被里正谢忠叫走了,原因是放老虎尸体的地方人群围着不肯散,喉结滚动,眼里泛着绿光——那是馋,也是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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