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握着公文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泛起细微的折痕。

  他并未抬头,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又是宴席,上次是春日宴,这次是百花宴,下一次,祖母是不是该办‘赏雪宴’、‘观灯宴’了?”

  他放下公文,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染上一抹罕见的烦躁:

  “大哥早已成家立业,为沈家开枝散叶,膝下两子一女承欢,难道还不够祖母操心?何苦整日只盯着我一人?”

  这个家,规矩重重,牵绊深深,尤其是祖母在亲事上的执着,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几乎喘不过气。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此地,怕是不能再长住下去了。

  他忽然问道:“百花宴定在何时?”

  展风连忙回答:“回爷的话,定在了这月初八。”

  初八……沈砚心中默算,那正是预计中各地大批的逃荒队伍陆续抵达京畿、进行最终核查安置的关键时期。

  他眉头蹙得更紧,公务繁重之时,还要分身去应付这等事。

  片刻沉默后,沈砚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展风,去把皇上前年赐下的那座‘荷园’收拾出来,一应物品,按需添置。”

  “荷园?”

  展风惊诧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爷,您这是……要搬出去住?”

  他心中骇然,急忙劝谏:“爷,三思啊!我朝风俗,家中长辈健在,未曾分家,若非外放为官,未成亲的子弟岂有另府别居的道理?这……这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被御史言官参奏一个‘不孝’的罪名!爷您清风朗月,世间无双,何必为此等小事,徒惹非议,背负这等污名?”

  展风说得急切,字字句句都是为沈砚考量。

  大宁朝最重孝道,沈砚此举若成真,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必将引来滔天巨浪。

  沈砚听完,神色却丝毫未变,仿佛早已料到展风的反应,也权衡过所有后果。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展风,语气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扭转的决绝:

  “祖母的百花宴,我会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但这是最后一次,全当是成全她老人家的颜面,全了这场沈家与各家的体面。”

  “但日后,”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若祖母与母亲仍执意如此,变着法地勉强我的亲事。那荷园,我便长住下去。孝道固然重要,但我沈砚的人生,并非全然由他人摆布。有些事,一次让步是孝顺,次次让步,便是愚孝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既表明了他会暂时妥协,去参加那令他厌烦的百花宴,也划下了清晰的底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而那准备收拾出来的荷园,便是他准备好的、应对未来可能持续不断的“逼婚”的最强硬回应。

  展风看着主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心中虽仍觉不妥,却也不敢再劝,只得躬身应道:

  “……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收拾荷园。”

  八月初八,秋高气爽。

  巍峨的永定门城楼在望,厚重的城墙如同巨龙盘踞,无声地诉说着京城的威严与繁华。

  谢家村的队伍风尘仆仆,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带着满身的疲惫与终于抵达目的地的狂喜,缓缓停在了城门外一片临时搭建的官棚区域。

  这里人头攒动,但却秩序井然。

  明显是朝廷为了应对大规模移民潮而设立的临时办事点。

  旗幡上写着“移民安顿司”的字样,下面有官吏负责登记造册,分发文书。

  谢家村的人正好奇又忐忑地张望着,就听见身后又是一阵喧哗,赵老七带着三洼地的人,也气喘吁吁、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赶了上来,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但脸上同样洋溢着抵达终点的兴奋。

  谢家村和三洼地的人正忐忑又兴奋地打量着这处临时官棚,只见旗幡上“移民安顿司”几个大字格外醒目,下面穿着皂隶服饰的小吏们忙碌地登记着、分发着文书,一切显得繁忙却有序。

  这时,陈进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挺直了腰板,脸上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他示意谢里正稍等,自己先一步走向那位看起来是主事的官员案前。

  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武人的干脆:“这位大人,在下陈进虎,乃临漳洲谢家村的押解官差,奉命护送谢家村受灾移民抵达京畿道,谢家村出发时共计一百四十八户,七百四十口人,现存一百三十户,六百五十五人抵达永定门,特来交接公务!”

  那主事官员闻言,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陈进虎的腰牌和文书,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透着规矩:

  “嗯。路引、批文、以及沿途州县加盖的勘合印记,可都齐全?”

  “齐全!请大人验看!”

  陈进虎连忙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双手奉上,其中包括临漳洲同意迁徙的批文、沿途各州县查验放行的盖印记录以证明他们并非流窜而是合法迁移、以及最重要的谢家村合并后的初步人口名册。

  主事官员接过文书,仔细地一页页翻看,核验每一个官印的真伪和日期是否连贯,尤其重点查看了沿途州县的勘合印,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充或中途掉包。

  “嗯……临漳洲批文无误……漳州查验……平昌州放行……广陵府……”

  他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手指在几个关键的印鉴上划过,“手续齐全,一路行程记录清晰。”

  陈进虎一路上可不只是护送逃荒灾民这么简单,也背负了许多核验任务,只是这些没必要告知外人,毕竟这也是他们分内职责所在,每到一处补给点他和张黑子就会找补给点的负责人盖上堪合印,那些负责人根本也不会一个一个对照照身帖,大多都是看一眼就盖印完成了。

  而且堪合印也是有要求的,向他们途经七个州府,只要有五个沿途州府的堪合印就可以了,不用每一个州府都要盖印,所以他们当初没在清河州停留住宿也是没有关系的。

  官员放下文书,又拿起那份人口名册,对照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大致扫了一眼,虽然无法精确清点,但规模大致对得上,而且看这些人虽然疲惫狼狈,但精神面貌尚可,队伍中也有些许粮车,不像有些完全垮掉的流民队伍。

  六百五十五人啊,这可是最近逃荒队伍中人数最多的村子了。

  主事官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语气也缓和了些:

  “陈差役一路辛苦,能将如此数量的灾民基本保全、按时送达,差事办得不错。”

  主事官员的话对于押解官差来说,算是一句难得的肯定了。

  陈进虎心里一松,连忙谦逊道:

  “大人过奖,分内之事,全赖朝廷威仪和沿途州县行方便。”

  他知道,顺利交接,他的这趟苦差事才算圆满完成,回去也能有个好的交代。

  主事官员拿起笔,在一份回执文书上快速书写了几句,大概是“兹收到临漳洲押解官差陈进虎、张黑子、周青护送之谢家村移民共六百五十五人,文书勘合齐全,人数大致吻合,予以接收”之类,然后盖上了“移民安顿司”的印章,递给陈进虎。

  “这是回执,你拿好,回去复命吧。”

  主事官员说道,这意味着陈进虎的职责到此为止。

  陈进虎小心地收好回执,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退后一步,这才对一直等在旁边的谢里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现在可以上前办理具体的安置手续了。

  这番正式的公务交接,清晰明了,也让谢家村的人更加确信,他们终于真正抵达了终点,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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