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怒吼炸开。

  老宋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死死盯着赵翠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死紧。

  “老子不是给你们赵家拉磨的牲口!”

  这吼声,用尽了他积攒了半辈子的力气和屈辱,震得赵翠花一愣。

  这声音?

  这语气?

  赵翠花像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还是那身打着补丁,沾着泥浆的破棉袄……

  还是那张被风霜刻蚀得憨厚的脸……

  可那眼神……像要吃人!

  凶狠得让她心底发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宋。

  在她印象里,老宋永远低着头,闷声不响,逆来顺受。

  短暂的惊愕后,赵翠花骨子里的跋扈和惯性又冒了头。

  她尖着嗓子,手指几乎戳到老宋鼻子上,试图用往日的威风压服他:

  “反了你了!你个窝囊废敢骂我?活腻歪了是吧?等我弟回来,看不把你满嘴牙敲掉……”

  她习惯性地用两个膀大腰圆的兄弟来威胁。

  这是她过去十几年屡试不爽的法宝。

  话音未落,赵守财的巴掌带着更大的力道又扇了过来。

  啪一声闷响,打得赵翠花一个趔趄撞在冰冷的土坯门框上。

  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迅速麻木,嘴角立刻尝到了咸腥味。

  这一巴掌,彻底把赵翠花打懵了,也把她打醒了。

  爹是来真的!

  “爹?!”

  赵翠花捂着脸,又惊又怕又委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完全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

  爹不是一直最疼她,指望着她掏老宋的钱补贴家里吗?

  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人?

  赵守财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飞溅:

  “别特娘的叫我爹!我赵守财没你这号丧门星闺女!从今儿起,你跟老宋离婚!老宋不要你这破烂货了!”

  “你们俩造的孽,还得老子给你们擦屁股!赔钱!赔大钱了!往后你就给老子在家当牛做马!啥时候把债还清,啥时候滚蛋!”

  他必须立刻撇清关系,保住剩下的家底和两个儿子。

  赵翠花这蠢货,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

  他这话既是说给陈冬河和老宋听,也是说给可能躲在屋里偷听的两个儿子听。

  这个姐姐,废了!

  “离……离婚?!”

  赵翠花如遭五雷轰顶,捂着脸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瞪得溜圆,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爹!你疯魔了?离了他……离了他我喝西北风去啊?上哪再找这么个任打任骂,死命往家搂钱的窝囊废?”

  “没了他,你和俩弟弟吃啥喝啥?拿啥盖房娶媳妇?!”

  她终于把心底最真实,最自私的想法嚎了出来。

  声音里充满了对自己未来的恐慌和对娘家失去“财源”的算计。

  这话像一把尖刀,彻底剥开了她维系婚姻的虚伪外衣。

  老宋听着这字字诛心,赤裸裸把他当牲口使唤的话,血直往头顶涌。

  拳头捏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跳,骨节发白,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那张恶毒的嘴!

  陈冬河一把攥住他胳膊,力道沉稳有力,微微摇了摇头,下巴朝那对父女点了点。

  意思很明显:

  看戏,犯不上脏了自己的手。

  老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口憋了十几年的恶气,反倒被赵翠花这不知死活的话顶得顺畅了些。

  看吧,这就是她!

  赵守财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这蠢货!

  蠢得没边了!

  这话是能当着老宋和陈冬河的面嚷嚷的吗?

  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里捅刀子还嫌不够深,再撒把盐吗?

  他想起老宋抡锄头时那副不要命的狠劲儿,后脖颈子嗖嗖冒凉气,仿佛那锄头又悬在了头顶。

  他不敢再看老宋那双血红的眼睛,只能把所有的恐惧和怒火都倾泻到女儿身上。

  “我让你满嘴喷粪!我让你吃里扒外!”

  赵守财彻底疯了,抡起拳头,照着赵翠花的嘴就狠狠捣了过去。

  这一下用了死力,带着破风声。

  赵翠花“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嘴唇瞬间破裂肿胀,血沫子混着唾沫溅了出来。

  滴在肮脏的雪地上,染红了一小片。

  “啊——”

  赵翠花痛得蜷缩在地,杀猪般嚎叫起来,在冰冷的院子里翻滚,沾了一身泥雪,狼狈不堪。

  哪里还有半分在陈家屯时叉腰骂街的威风。

  “离!必须离!老子说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赵守财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翻滚的女儿对陈冬河和老宋说,语气斩钉截铁:

  “这丧门星,往后跟老宋没半毛钱关系!她祸害了老宋,我们老赵家认赔!”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把损失控制在最小。

  陈冬河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心里只剩下那句老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赵翠花在老宋面前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母大虫。

  到了她爹跟前,就成了只任人宰割,连躲都不敢躲的瘟鸡。

  平时对老宋非打即骂,恨不得骑在脖子上拉屎。

  如今被她爹像打条野狗一样收拾,真是现世报!

  他心头那点因赵翠花挨打而起的些微波澜,也彻底平复了。

  活该!

  赵守财打累了,扶着冰冷的土墙喘匀了气,这才转向陈冬河,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

  腰弯得更低了,几乎对折,带着卑微的讨好:

  “冬河,你看……这祸水我们老赵家认了。赔,我们心甘情愿。就是……就是实在掏不出现钱啊!”

  他搓着手,一脸肉痛,仿佛心肝肺都被掏走了。

  “家里……家里就剩祖宗传下来的一个镯子了,压箱底的玩意儿。我这就去拿!抵那一千块!”

  “我拿祖宗牌位起誓,绝对是顶好的东西!就是……就是您得给个字据,东西拿走,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他眼巴巴瞅着陈冬河,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哀求,生怕他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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