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

  和李晓冉握完手,王盛从陈玉手里接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这是这次广告拍摄的劳务合同,你看一下。”

  李晓冉接过合同,纸张略显粗糙,是那种常见的复写纸合同。

  标题是《演员劳务合同》。

  甲方:盛影传媒有限公司,乙方空白。

  条款并不复杂,清晰列出了乙方的工作内容,担任广告片女主角,配合完成拍摄、拍摄时间是1996年4月9日,预计一天,劳务报酬捌佰元整,以及保密条款和版权归属,成片所有权归甲方所有等。

  报酬并不多。

  李晓冉在东方歌舞团每个月的死工资就是八百元。

  之前接的广告拍摄,多的能有几千元。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是个机会。

  李晓冉这会也瞧出来了,王盛这些人,应该就是北影厂子弟,未来指不定就会接他们长辈的班进入北影厂工作,就算进不了北影厂,眼下光靠他们长辈的关系,也能在影视圈混得开。

  目前在京城开工的许多剧组,都要从北影厂借人、借设备,关系网很复杂。

  “没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按个手印。”王盛递过一支钢笔和印泥。

  李晓冉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在乙方签名处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下了红手印。

  陈良作为公司代表也在甲方处签了字。

  王盛则作为“经办人”签了名。

  一式两份,李晓冉小心地将自己那份折好收进包里,这种简单的书面协议在1996年的类似合作中已算相当正规,更多的是口头约定。

  “好了,合作愉快。”王盛伸出手再次与李晓冉握了握:“明天早上六点,我们准时出发去外景地。时间很早,需要你辛苦一下。”

  “六点?这么早?”

  李晓冉有些惊讶。

  “嗯,要赶清晨最好的光线,那种柔和朦胧的质感,后期很难做出来。”

  王盛解释道,语气专业而不容置疑:“地址留一下,明天一早我和公司的车过去接你。”

  李晓冉报出了东方歌舞团宿舍的地址。王盛拿笔记下,字迹潦草却准确。

  “对了。”王盛补充道,语气带着导演式的叮嘱:“回去别熬夜,千万别喝酒,睡前少喝水免得水肿,明早你不要自己化妆。好好敷个脸,美美地睡一觉,保持好状态。”

  他一本正经交代工作的样子,配上最后那句“美美睡一觉”,让李晓冉忍不住笑了下,顿觉这位年轻的王导有趣又细心:“知道啦,王导。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

  送走李晓冉。

  众人再次凑到一块开会,梳理开拍前的准备工作。

  王盛主持会议,他先问陈良:“良子,车联系好了吗?”

  “搞定了……”

  陈良一拍胸脯:“跟厂里小车队租了三辆金杯面包,一辆一天一百五,油钱自理。明天早上五点四十到厂门口等着。能装人又能拉器材,够用!”

  “好。”

  王盛点下头,接着看向猴子:“猴子,器材和道具清单再核对一遍。”

  猴子拿着本子念道:“Betacam SP摄像机两台,配套电池10块,充电器一个;三脚架两个;便携式采访灯两盏,配反光板一块;简易轨道一条;备用录像带10盒;录音设备一套,布景所需的道具有……”

  拍摄双陈夫妇那种经典头纱吻镜头,至少需要双机位:一个主机位抓拍正面和中景,另一个机位抓特写和侧角度,才能全方位捕捉到那种细腻的情感流动和唯美画面。

  为此,王盛按市场价租金,又跟厂器材科租了一台Betacam SP摄像机,花了一千块。

  器材科科长,是猴子他亲舅舅,所需耗材,也都是通过这个途径买到的。

  王盛微微颔首:“猴子,灯一定要打好,光比和柔和度是关键,能不能出电影感就看你的了!”

  猴子他爹就是灯爷,去北电培训班学的也是布光,经验和能力这块,已经是位合格的灯光师,不过距离被称为灯爷,还有点远。

  “放心吧盛哥,我琢磨好几天布光了!”猴子保证道。

  “许姐,服装都准备好了吧?”

  王盛看向公司的第二位女同志。

  许姐,全名许灵,王母手下的徒弟,精通服化,由于迟迟解决不了正式编,王母在征询过许灵的意见后,便把许灵派过来帮忙了,也不算正式加入公司,如果这边生意好,许灵才会留下,不然还是在北影厂干。

  许灵比王盛他们要大五六岁,穿衣打扮,脸上的妆容,都很潮流,她笑眯眯的看着王盛,张开‘烈焰红唇’,打趣道:“放心吧,新郎官,姐姐明天一定把你打扮的帅帅气气的~”

  许灵刚到王母手下学艺的时候,没少抓长相帅气的王盛练手。

  对上目光,王盛由不得想起了藏在脑海中的一些旖旎往事,他面色不改道:“那就麻烦许姐了。”

  “大刘,你明天负责帮忙打反光板。”

  “小兵,你跟第二辆车,负责布景和录音。”

  “陈玉,你留守公司,看好家,保持电话畅通。”

  “陈良,你掌管一个机位。”

  王盛快速分派完任务:“大家今晚都早点休息,明天四点五十,公司集合,清点器材装车!五点四十准时出发!散会!”

  ……

  次日清晨,还不到五点,北影厂生活区仍笼罩在一片寂静的深蓝之中,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灯光。

  踏踏实实睡了一夜的王盛,第一个赶到办公室,仔仔细细再次检查了所有器材,确保电池电量充足,录像带数量足够。

  很快,陈良、猴子、大刘、小兵也都哈欠连天地到了。

  随后,许灵、以及从厂里借的一名导演助理、一名专业摄影师,还有三名担任小工的北影厂子弟,也跟着到了。

  导演助理是过来担任执行导演的,负责辅助王盛。

  另一位摄影师负责掌管另一个机位。

  新加入的三位北影厂子弟,也都是跟王盛等人走的比较近的,过来协助众人工作,学习经验。

  没有人迟到,都知道今天这一仗的重要性。

  沉默而高效地将沉重的器材箱搬出办公室。

  五点四十,三辆半旧的金杯面包车准时停在了北影厂门口。

  众人合力将器材和布景所需的道具搬上车厢。

  王盛看了眼手表,一挥手:“出发,先去接李晓冉!”

  车子驶入渐渐苏醒的京城街道。

  清晨的微风带着凉意灌进车窗,让众人都清醒了不少。

  赶到东方歌舞团宿舍楼下时,刚好六点整。

  只见李晓冉已经等在门口,穿着一件简单的外套,素面朝天,却清新可人,旁边放着一个小包,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

  “李小姐,很准时嘛。”王盛跳下车招呼道。

  “王导,你们也很准时。”

  “必须的,我们是专业团队,请上车吧。”

  “哈~”

  李晓冉展颜一笑,坐上了后面那辆较为宽敞,特意给她留了副驾驶座位的金杯。

  王盛和小兵换了下位置,也上了这辆车。

  三辆车子再次启动,驶向郊外的度假村。

  路上,王盛抓紧时间又和李晓冉沟通了一下等会儿的拍摄细节和情绪要求。

  到达目的地时,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度假村的草坪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空气清冷而新鲜。

  灯光组和摄影组立刻开始选址、架设机器和灯光设备。

  王盛和许灵则带着李晓冉去找地方换衣服、化妆。

  这会儿,李晓冉才反应过来:“王导,你出演男主啊?”

  王盛点点头:“公司初创,节省成本嘛。”

  李晓冉合同都签了,王盛也不怕露怯。

  “哦。”

  李晓冉应了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的雪白面庞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她昨晚睡的还算沉,但度过深度睡眠期,进入浅度睡眠期后,也不免做起了梦。

  她昨天从北影厂回到住所后,便一直琢磨那种感觉,在强心理暗示的作用下,李晓冉真梦到自己和王盛结婚了,眼瞅着就要进入最后一步,梦醒了……

  ……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晨曦洒在草地上,勾勒出迷人的轮廓光。

  一切准备就绪。

  李晓冉已经换上了租来的洁白婚纱,头纱轻轻垂下。

  王盛也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装。

  两人站在一起,在晨光中竟显得格外登对。

  “各部门准备!”王盛拿着喇叭喊道:“演员准备!我们时间不多,阳光最好的时候就这一会儿,争取几条过!”

  他走到李晓冉面前,最后叮嘱:“别紧张,就像昨天试镜那样,感受氛围,相信我。”

  ……

  执行导演喊道:“开机!”

  “打板!”

  “Action!”

  客串场记的小工,打完板,迅速闪到一边。

  拍摄开始。

  这条广告的成片预计为15秒。

  在进入头纱吻之前,还有两句台词。

  男主:“我愿意。”

  女主:“我愿意。”

  这部分占用大概四秒。

  随后进入头纱吻,拥吻环节。

  这部分大概占用五秒。

  后面六秒是男女主的其他互动,配上广告字幕。

  实际拍摄,肯定没这么紧。

  王盛站在李晓冉面前,晨光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凝视着李晓冉,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王盛用沉稳而坚定的声音,清晰地说道:“我愿意。”

  李晓冉微微仰头,迎着他的目光。

  薄薄的头纱后,她的眼眸如水,闪烁着幸福与期待的光泽。

  她轻轻抿了一下唇,然后用一种带着甜蜜的语气回应:“我愿意。”

  两句简单的誓言过后,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神圣而甜蜜的静默。

  紧接着,便是最关键的头纱吻镜头。

  王盛掀开覆盖李晓冉差不多整个上半身的头纱,然后弯腰,从下至上,向李晓冉的嘴唇吻了上去,头纱随着风落下,将两人笼罩。

  头纱掀开的瞬间,李晓冉配合着微微低下头,流露出新娘特有的娇羞。

  随着头纱完全掀起,她缓缓抬起眼眸,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还跳跃着晨曦的光芒。

  她的目光与王盛紧紧相锁,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幸福和一丝紧张的期待。

  “我滴妈呀~”

  站在片场一角观摩的许灵,被这甜到发齁的一幕,给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别说,挺唯美、挺浪漫的,看的她都想结婚了。

  可惜啊,那家伙居然说妈妈不让早恋,不然早就拿下了。

  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刹那,或许是出于本能,或许是之前演练留下的肌肉记忆,李晓冉的肩膀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向上耸动了一下,那是惊喜、紧张和幸福感骤然飙升时最真实自然的身体反应,如同被电流轻轻击中。

  与此同时,她的脸上再也抑制不住地绽放出无比灿烂幸福的笑容,嘴角高高扬起,眼窝深处盈满了笑意,仿佛全世界最美好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凝聚在了她的脸上。

  她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期待地微微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这个时刻。

  王盛的嘴唇终于轻柔却坚定地覆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短暂却充满了无尽爱意的吻。

  不对……

  怎么真亲上了?

  算了算了,不亏不亏。

  李晓冉默默安慰自己。

  “Cut!”

  执行导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响起。

  王盛和李晓冉缓缓分开。

  李晓冉的脸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头发,嘴角那抹幸福的笑意却久久没有散去。

  王盛也松了口气,转向监控器的方向,虽然他们现在条件简陋根本没有监控器,他只是习惯性地看向负责主摄像的摄影师。

  两位摄影师的目光从摄像机的寻像器上挪开,几乎同时做出了“OK”的手势,脸上也带着满意的表情。

  猴子更是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光没问题!效果肯定棒!”

  王盛可没那么信任Betacam SP摄像机,他道:“保一条,我们再来一遍,换个侧一点的角度……”

  王盛倒不是故意占李晓冉便宜,单纯只是因为Betacam SP摄像机不太稳定。

  如此往复拍了足足十条。

  许灵从看的想结婚,到止不住的翻白眼,最后干脆转过身看风景。

  随后,又拍了些素材,如交换戒指、十指相扣等等,用来填补15秒广告的后六秒。

  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总算是拍完了所需的全部素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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