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远拖着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向冥君的王宫。

  日晷遮掩天机,月晷追溯过去。

  月晷能保证他暂时还留有理智,足以支撑到路长远去往死路。

  顺着冥河一路往前,冥宫近在眼前。

  路长远魔化的,庞大的身躯一步一步的走近,碰倒了那些奄奄一息的断壁残垣。

  “魔化还挺有意思的。”

  这种感觉颇为新奇,仿佛身体即将不属于自己。

  “真恶心啊。”

  路长远伸手斩掉自己身上又要生出的另一只手。

  其实说他欲魔入侵并不太准确。

  更准确来说,他有一半的身体,本来就被欲魔腌入味儿了,他想成为第二个欲魔也是有办法的。

  所以欲魔才会选择他,然后想方设法的破开路长远的太上无情,最终设计夺走路长远的身躯。

  “你说你,咱们不都是老朋友了,还这么客气。”

  路长远眯着眼,笑了起来:“想要我的身体,就说啊,拐弯抹角的。”

  有一阵很奇怪的嘶吼声自路长远的身体内传出。

  那是仿佛融合了众生之念的嚎叫。

  轰!

  路长远一把撕开罪狱的门,偌大的身躯彻底栽入罪狱。

  他其实并不太好受。

  欲魔的半身想要占领他的身体,吞吃他原本的意识,借而降世。

  仍旧是那个问题,失去了《太上清灵忘仙诀》,路长远实际上并未有太多能阻拦欲魔的办法。

  欲魔这鬼东西在人间千万年,藏匿于每一个人的心中,哪儿是这么好对付的。

  路长远眯起眼,腿开始异变,成为了臃肿的,令人泛着恶心,布满脓疮的巨大柱子。

  月晷开始寸寸炸响,摇摇欲坠。

  一件无主的法器想抵抗欲魔,还是有些吃力。

  路长远只觉脑海开始混沌,六尘皆入脑,哪怕断念在手,也仍旧不能阻止念头的发散。

  最先到来的是财欲,路长远的左手上突然生成了许多铜钱,镶嵌在皮肤上,将手臂化为了培育铜钱的土壤,看起来恐怖极了。

  其次到来的是色欲。

  一阵悠然的香风吹过。

  檀香阵阵窜入鼻腔。

  “路公子,要不要取了幼绾的身子?”

  苏幼绾不知何时站在了路长远的面前,身着青纱,内里悬空,一眼过去,羊脂白玉尽收眼底。

  娇柔冰凉的身躯如蛇一般缠了上来。

  少女轻轻的在路长远耳边说着放浪形骸的话,配合上少女本就圣洁单纯的容貌,更显得下作。

  不仅如此,在见路长远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后。

  苏幼绾娇笑一声,将青纱也褪下,随后蒙住了自己的眼。

  “这样,路公子对幼绾做什么,幼绾都看不见了呢。”

  路长远依然视若无物。

  仍旧用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着。

  他要去死路。

  名欲与食欲是一起来的。

  饥饿感与追逐名的念头死死的困锁着路长远。

  好想停下来.好想停下来。

  路长远陡然张开嘴,对着自己已经充斥着铜钱的左手一口咬下。

  血肉纷飞。

  铜钱掉落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着,最后散去了铜钱的外表,变成了一块猩红的肉。

  “也就这点把戏了。”

  路长远虽然被折磨的头晕眼花,却还是如此道。

  最后来到的是睡欲。

  这是五欲中最后一欲。

  路长远的耳旁陡然响起了许多的话语。

  “镇了天下一千年,你还不累吗?”

  “你为天下做的够多了,该休息了,你自己也想休息了,不是吗?”

  “你若是不想休息,何不直接回到道法门,好好与你的徒弟说说,她总会理解你的。”

  “你本来就不想再管这世间了,不是吗?”

  无数声音旁,有一道白裙的身影慢慢浮现。

  眉眼柔和,声音悦耳。

  夏怜雪上前,轻柔的抚摸着路长远的头,路长远只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最柔软的云层,昏昏欲睡。

  而白裙小仙子更是宛若妻子恳求丈夫卸下疲惫般道:“公子,该安歇了。”

  路长远顿了一下。

  月晷陡然炸开,最后化为了碎片,一寸寸的融入了路长远的身体内。

  欲魔找到了路长远为数不多的弱点,于是色欲与睡欲一齐而来。

  它要让路长远彻底失去抵抗力,将路长远的意识藏进这具身体的最深处,然后依靠时间慢慢磨灭。

  苏幼绾不知道何时从后方抱住了路长远,空灵的笑声好似风铃般动听。

  路长远有欲吗?

  是有的。

  修士必定会有欲,在成道之前,路长远最大的欲望,其实是回家。

  记忆全部回流后,路长远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的确是穿越而来,否则记忆中不会有游戏这两个字的存在,欲魔也正是读了他的记忆,才捏了游戏的记忆。

  一千八百年前,他来到修仙界,于是家里就少了一个普通上班族路长远,修仙界多了一个小郎中。

  根骨寻常,根本就不是什么捏出来的,而是他本就根骨寻常,所以五十岁才踏入仙路。

  夏怜雪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玩游戏送的未婚妻,而是实打实的邻家少女。

  一切都是真实的。

  路长远一步一个脚印,很快融入了此世。

  根骨虽差,但路长远运气不错,机缘接踵而来,他甚至还找到了规避天道,重走红尘入瑶光的办法。

  可慢慢的,随着修为越来越高,路长远发现自己越来越回不去了。

  日月宫主,苏无相,路长远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羁绊也就越来越重。

  这些都成为了路长远回不去的理由。

  太上无情,家的味道越来越远,修仙者的尔虞我诈越来越近。

  所以路长远后来的欲变了。

  认识的人一个一个入魔,路长远的欲最后变成了其他人都不敢想的念头。

  他要人间长安。

  乱世该结束了。

  谁不长安。

  他杀谁。

  伴随而来还有另一个滔天之欲——他要杀了欲魔。

  谁拦着他杀欲魔。

  他也杀谁。

  路长远做的足够多了。

  如今的他太累了,那是自灵魂深处而来的疲惫。

  “该休息了,与我一同,等你睡醒了,咱们再去屠魔,好不好?”

  轻柔的声音传出,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路长远的面前,华服锦袍,头戴琉璃冠冕,眸眼如画,美的如同天山之顶的净莲。

  这是日月宫主。

  也是路长远不曾太上之时,曾经最为钦慕的人。

  她朝着路长远伸出了手,似只要握紧那双手,路长远就能回到过去,回到与日月宫主,苏无相一起驰骋天下的日子。

  好累。

  好想休息。

  路长远的膝盖陡然弯曲,半跪在了地上。

  眼皮似有千钧重担,很快就要闭上。

  那些虚幻的影子寸寸环绕,似在邀请路长远进入甜美的,令人不想挣脱的梦乡。

  “师尊,这天下交给我就好,你该休息了。”

  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也出现在了路长远的面前。

  那是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冷中带着疏离,玄中带着妙法。

  她同样不着寸缕,风华绝代的模样落落大方,似一点不介意被路长远看去。

  “有我镇着这天下,可保众生无忧。”

  路长远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去,竟真是道法门主,他唯一的徒弟。

  “醒啦?师尊,受死吧!”

  路长远瞧见那貌美的女子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于是本能的摸到了断念。

  “你已强到了这个地步?连欲魔化生你的模样都得承担因果,被你影响吗?”

  没有人回答路长远。

  下一刻。

  虚影尽数破碎。

  路长远松了口气,浮起笑容。

  因为他已经穿过了死路的门。

  他进入了死路。

  ~~~~~~~~~~~

  冥国是很特殊的地方。

  死路更是特殊中的特殊。

  走死路者,为有罪之人,走过死路,可得赦免。

  这里是一条被幽深冥气环绕,不知去往何方,不知多长的路。

  “终于到了。”

  路长远喃喃的道,随后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主动放弃了抵抗,只留下一缕念,让欲魔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念化为了一道灵,立于死路之上,背后的身躯则是完全被欲魔吞噬。

  路长远上前走两步,完全隐没在死路中,这才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身躯。

  原本的身躯此刻竟被欲魔完全占据,那一团难以言喻的黑欲开始不断的蠕动,反转,最后自黑暗中重生。

  于是又一个路长远自那躯体中新生。

  和以往的路长远不同,欲魔路长远的眼中满是癫狂的猩红色。

  它似乎有些惊讶,讶异于路长远如此之快就放弃了抵抗,但是也就下一个瞬间,它的身躯凭空而起,似想要从后方离开此处。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撞在了一面无形的的墙壁上,随后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轰然压下,将路长远的身躯狠狠摁回地面,狼狈地砸在冰冷的死路上。

  欲魔迅速爬起转身,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来时的方向,试图找到路长远进入时的死路之门。可身后,只有与前方一般无二的幽暗。

  死路的门已经消失了。

  路长远所化的灵,静静地漂浮在那里,看着欲魔徒劳的尝试,语气平淡无波:“是不是发现自己出不去?那是肯定的,这里是死路,你夺了我的身体,化为了实质性的人,就只能走完死路才能离开。冥君的规则,即便你是天外天的魔,既然化作了人,便需遵守。”

  欲魔喉间发出低沉的的嘶吼,它还未完全适应路长远的身躯。

  不久,它陡然抬头,死死的盯着路长远。

  “怎么?不习惯全新的身体?”

  路长远化为了虚幻的灵,所以欲魔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作为欲魔的时候,没有实体,可不受大多数法则的影响,哪怕是瑶光法都很难触碰到你,可你现在做了人,束缚可就多了。”

  走完死路前,欲魔出不去。

  欲魔似乎被路长远平静的态度激怒,它猛地咆哮,驱动着路长远的身躯,凝聚起滔天魔气,一巴掌狠狠拍向路长远的灵体。

  伴随着砰的一声。

  路长远的灵体瞬间如同烟雾般消散而去,但就在其完全消散的下一刻,周围的冥气微微波动,那道虚幻的灵体又自虚无中重新凝聚,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受过攻击。

  “你没办法杀死我的,这里是冥国。”

  话虽然如此说。

  但如今路长远只是一道灵,几乎没办法从欲魔手里抢回身躯。

  欲魔的确杀不了他,但是欲魔已经拿走了路长远的身躯,没必要一定杀死路长远,只要走完死路,自然可以离开此处。

  而欲魔如今成为了路长远,有了那副身躯,即便暂时走不完死路,也大可以慢慢走。

  过个几十上百年,总能出去的。

  至于路长远,这一道念,便只能永远的留在死路,在长年累月的死气浸染下失去本性。

  欲魔想清了这一点,于是不再理会路长远,而是慢步走上了死路。

  路长远语气讥讽:“这么不留情面?好歹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明明虚弱无比,却还是能抵抗你的浸染好一会吗?”

  在最开始的时候,路长远还并未使用月晷,却仍能保持意识。

  这确实奇怪,但欲魔觉得这是路长远本就该有的实力。

  死路上陡然刮来了一股彻骨的寒风。

  欲魔怔愣在了原地,似被困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来。

  路长远的声音忽远忽近:“终于发现了?我的身体里面的确没有了《太上清灵忘仙诀》,但是还有别的东西。”

  欲魔的身躯再度扭曲,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一般啸叫着。

  路长远倒是不紧不慢的:“真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做吗?你以为给我一个游戏的记忆,我就不会怀疑眼睛里面的血字了?”

  真是笑话。

  修仙界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饭。

  欲魔在挣扎,甚至在死路之上翻来覆去的滚动着。

  它想离开路长远的身体。

  却发现已经由不得它。

  “你逃不掉的。”

  路长远的笑声传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破掉了《太上清灵忘仙诀》却不重修呢?”

  这门至高无上的心法路长远已经修到了顶峰,硬抗天劫将其舍弃了,可舍弃了不代表不能重修。

  作为这门功法的创造者,路长远想要重修并不困难,起码入门的时候不困难。

  可偏偏路长远自《太上清灵忘仙诀》破碎开始,一直到进入冥国,这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丝毫重修此法的意思。

  “冥河倒悬在我眼中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片虚无。”

  雨滴答的声音仿佛迎合了路长远说话的节奏,让路长远的声音便得有了几分邪性。

  “和我预料的一样,我要修的道是无,而无的本质是吞噬其他的有。”

  欲魔仍旧在挣扎。

  它筹谋百年,和天道撕咬胜利,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副完美的躯体,所以偷渡而来,如今却发现这具躯体成为了它锁着自身的囚笼。

  回不去。

  它没办法再回到天外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这么生气啊,反正又杀不死你,你就当你主体的这一部分送给我当礼物了不好吗?”

  修士之欲不绝,欲魔不死。

  路长远淡笑着:“还得感谢冥君,本来我都打算,在此地再过个百年,慢慢把你吃了再出去,现在看来远不需要那么麻烦。”

  欲魔终于明白,它上当了。

  在它算计路长远的时候,路长远同样也在算着它。

  它想吃路长远。

  路长远同样也想吃了它。

  一股莫名的吸力死死困锁着它,欲魔是人的五欲组成的,可如今这五欲却被寸寸分解,最后被路长远的身躯一点点吸收。

  这具身体里面有什么功法在无主的运转。

  “我以前修的是灭欲的《太上清灵忘仙诀》,现在我不打算修灭欲了,而是打算瞧瞧,释欲的路是个什么风景。”

  若是路长远有身体,欲魔便能发现,路长远的双目猩红无比,比它更像欲魔。

  “恰好,我知道怎么创造一门新的释欲法,对了,你觉得这门法,叫什么好?”

  讥讽的声音不断的传出:“我可还没为这一法门取名,既是从你身上剥来的,你也有命名权。”

  叮咚,叮咚。

  路长远的笑声刺耳无比。

  在上玉京的时候,路长远就已经开始逆练《太上清灵忘仙诀》了,作为天下最强的灭欲法,逆练出的新一门法,同样强的可怕。

  《太上清灵忘仙诀》的作用是万魔不侵,灵台清明。

  那逆练呢?

  自然是,吞尽天下之欲!

  当欲魔降临路长远身体后,它起初还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只当是路长远在抵抗它,可直到路长远离开了这具身体,它才猛然发现,路长远的这具身体竟在吞吃“欲”。

  原本路长远的打算是自己留在身躯中,一边与欲魔争斗,一边吃了欲魔,但现在冥君给了他极为方便的权柄,他便可跳出身躯,最大限度的释放功法。

  这对欲魔来说自然不是个好消息。

  咀嚼声突兀在黑暗中响起。

  咯吱。

  咯吱。

  路长远的嘴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咀嚼,他呢喃道:“就以你来成我新法之基吧。”

  由《太上清灵忘仙诀》逆练而来,加之以欲魔作为运行之理,从而诞生了第二本人间最强的心法。

  《五欲六尘化心诀》

  五欲焚心如火宅,六尘蔽目似云霾。

  炼得灵台菩提境,火中栽莲映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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