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来得犹豫不决,灰白的光线透过云层缝隙,勉强照亮城市。蓝溪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她站在厨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听着卫生间传来弟弟洗漱的声音。

  这是风暴前的平静,她知道。

  陈浩走出卫生间时,已经完全是“陈浩”了——那个剧团里备受期待的新人演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明亮而富有朝气。只有蓝溪能看出那明亮背后的冰冷,那朝气下的计算。

  “早,姐姐。”他语气轻松,仿佛昨晚那段令人不安的对话从未发生。

  “早。”蓝溪简短回应,将煎蛋推到他面前。

  餐桌上,沉默如同第三个人般坐在他们中间。刀叉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蓝溪观察着弟弟的每个细微动作——他拿杯子的方式,咀嚼的频率,眼神飘移的轨迹。一切都是表演,精湛而令人心寒的表演。

  去剧院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却仿佛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流。蓝溪数次想开口,都被弟弟 humming 的不知名曲调打断。那是他们童年时常唱的歌谣,此刻从他唇间流出,却变成了某种警告的信号。

  剧院里,气氛微妙。周伟比平时到得更早,站在排练厅门口与团长交谈,目光不时扫过入口处。黄淮则在灯光控制室里忙碌着,但蓝溪注意到他反复调整同一个按钮,显然心神不宁。

  陈浩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热情地与每个人打招呼,甚至拍了拍黄淮的肩膀:“刘师傅,今天脸色不太好哦,要注意休息。”

  黄淮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后退一步,勉强挤出笑容:“谢谢关心,只是没睡好。”

  蓝溪的心揪紧了。弟弟的每个举动都在试探边界,享受着他人的不安。而她,必须阻止这场危险的游戏。

  排练开始后,蓝溪开始了她的秘密行动。

  第一幕休息时,她借口检查道具,悄悄进入后台储物间。陈浩的私人背包放在角落里。蓝溪迅速打开,手指掠过里面的物品——水杯、剧本、几件日常用品,还有一把异常锋利的道具刀,本该是钝刃的剧场道具,却被人为磨出了锐利的边缘。

  蓝溪的心跳加速。她迅速将道具刀调包,换成一把真正的钝刀,然后将危险的那把藏在自己衣服里。动作间,她听到脚步声靠近,连忙拉上背包拉链,假装整理旁边的道具架。

  “姐姐在这里做什么?”陈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听不出情绪。

  “检查下一幕需要的道具。”蓝溪没有回头,继续清点物品,“有些损坏需要更换。”

  陈浩缓步走近,停在那个背包前:“我记得把这个放在另一边了,真奇怪。”

  蓝溪强迫自己继续手中的工作:“可能记错了吧。”

  一只手突然按在她正在清点的道具上。蓝溪抬头,对上弟弟深不可测的目光。

  “姐姐最近好像特别关心道具安全,”陈浩微笑着说,“连我的背包位置都注意到了。”

  这是一次无声的试探,一个危险的信号。蓝溪保持镇定:“这是我的工作。”

  陈浩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那眼神明白无误地传达着一个信息: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种无声的较量在姐弟间悄然展开。

  蓝溪发现陈浩可能利用排练后的时间跟踪周伟,便故意“忘记”重要文件在剧院,要求弟弟陪她返回取件;她注意到陈浩在记录黄淮的作息规律,便找借口改变剧团的工作安排,打乱他的计划;她甚至考虑向团长暗示陈浩“状态不佳”,需要休息调整。

  但每一次干预,都似乎被陈浩敏锐地察觉。

  有一次,蓝溪故意弄坏了后台的时钟,让陈浩误以为比实际时间晚了一小时,从而错过周伟单独留在剧院的机会。但当她在道具室整理心情时,陈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不是吗?有时候快,有时候慢,有时候...甚至被人为改变。”

  蓝溪转身,看见弟弟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那个被弄坏的时钟。

  “这是什么?”她强装镇定。

  “后台的时钟,不知道为什么坏了。”陈浩的眼神锐利如刀,“更奇怪的是,只有这个时钟坏了,其他都正常。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蓝溪感到脊背发凉:“可能是意外。”

  “可能是。”陈浩放下时钟,向前一步,“但意外太多了,姐姐。道具刀变钝,时钟损坏,工作安排突然改变...几乎像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什么。”

  他停在蓝溪面前,声音压低:“或者保护着谁。”

  这是最接近摊牌的时刻。蓝溪屏住呼吸,等待下一句话,下一个动作。

  但陈浩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告诉那个‘保护者’,有些事是阻止不了的。”

  那天晚上,姐弟间的沉默变得更加沉重。陈浩不再掩饰他的不满,晚餐时直接将盘子端到自己房间用餐。蓝溪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听着楼上关门的声音,感到一阵刺痛的心酸。

  她想起父母去世那天,弟弟紧紧抓着她的手说:“姐姐,我只有你了。”

  如今,她可能正在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第二天,剧团气氛更加诡异。周伟宣布,因“安全考虑”,剧院将安装新的监控系统,特别是后台和停车场区域。黄淮则请来了维修人员,全面检查灯光系统的“安全隐患”。

  蓝溪明白,她的匿名警告已经起了反效果——周伟和黄淮不是在害怕,而是在布网。他们可能已经怀疑陈浩,甚至可能已经设下陷阱。

  而陈浩,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行为越发大胆,在排练时即兴加入更多暗示性台词,甚至在一次对戏中“不小心”将周伟推倒在地,道歉时声音充满讽刺:

  “对不起啊周主管,入戏太深了。您知道的,过去的阴影有时候会突然抓住你,让你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周伟从地上爬起来,面色铁青却保持微笑:“理解,陈先生真是...敬业。”

  蓝溪看到周伟眼中的寒光,知道这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冰冷的愤怒。陷阱正在收紧,而弟弟正一步步走向其中。

  她必须采取更直接的行动。

  排练结束后,蓝溪找到团长,委婉地提出:“团长,我觉得陈浩最近状态不太对劲,可能是压力太大。要不要考虑让他休息几天?”

  团长皱眉:“但他表现很好啊,导演很满意。而且下周就是公演了...”

  “正是为了公演,”蓝溪坚持,“我觉得他需要调整,有些...不可预测。”

  团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周主管也提过类似 concerns,说陈浩可能有点...过于投入角色。”

  蓝溪的心沉了下去。周伟已经先她一步,给团长打了预防针。这意味着无论陈浩做什么,都可能被解释为“过度投入”而非真正的威胁。

  离开团长办公室时,蓝溪在走廊遇见陈浩。他靠在墙上,仿佛已等待多时。

  “听说姐姐关心我的‘状态’?”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冰冷,“甚至建议我‘休息’?”

  蓝溪没有否认:“我觉得你需要时间调整。”

  陈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毫无暖意:“调整什么?调整我对那些人的恨?还是调整我复仇的计划?”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及那个禁忌话题。蓝溪深吸一口气:“小海,我理解你的痛苦,但这种方式不会带来解脱,只会毁了你。”

  “你理解?”陈浩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真的理解吗?还是你已经选择了站在他们那边?”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正因为如此我才要阻止你!”

  “阻止我?”陈浩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蓝溪从未见过的怨恨,“你不是在阻止我,你是在保护他们!就像当年那些人一样,明明看到了一切,却选择沉默,选择‘保护’更重要的东西!”

  这话像一记重击打在蓝溪心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直在保护你!”

  “不,”陈浩摇头,声音突然变得疲惫而悲哀,“你保护的是你心中的那个小男孩,不是我。你无法接受我已经变了,无法接受仇恨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你甚至无法接受我可能...享受这一切。”

  他转身离开前最后说道:“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刀,姐姐,是亲人的背叛。我感觉到了,你正在离我而去。”

  蓝溪僵在原地,那句话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弟弟眼中的失望和怨恨如此真实,让她几乎动摇了自己的决心。

  但她知道,不能动摇。爱有时候意味着阻止,而非纵容。

  那天深夜,蓝溪被细微的响动惊醒。她悄悄起身,从门缝中看到陈浩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他的动作轻而迅速,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包——那不是他平时会带的东西。

  蓝溪的心跳加速。这不是计划中的时间,弟弟的行动提前了?还是他发现了她的干预,决定突然行动?

  她迅速穿上衣服,悄悄跟上。陈浩没有开车,而是步行走向剧院方向。夜色深沉,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的阴影。

  在距离剧院还有一个街区时,陈浩突然拐进一条小巷。蓝溪犹豫片刻,跟了进去,却发现巷子空无一人。

  “跟着我做什么,姐姐?”陈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蓝溪猛地转身,看见弟弟从阴影中走出,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失望。

  “我...”蓝溪语塞。

  “你想阻止我,是吗?”陈浩轻声问,“即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蓝溪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陈浩点点头,表情变得冷漠:“那么从此刻起,你是我的敌人了,姐姐。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为你选择了背叛。”

  他后退一步,融入阴影中:“告诉周伟和黄淮,游戏升级了。他们的‘保护者’已经不再构成威胁。”

  声音消失后,蓝溪独自站在空巷中,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无声的较量已经结束,而她已经输了。弟弟不再信任她,不再把她当作盟友。

  更可怕的是,他刚才的话明显暗示着一件事——他正在策划一次让她无法阻止的行动。

  夜色更深了,蓝溪望着剧院的方向,知道风暴即将来临。而她,必须在一切太迟前找到方法阻止它,即使那意味着真正的背叛。

  无声的较量已经结束,现在只剩下行动与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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