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花厅

  此刻林靖正在和姜叡叙话,倒是从其口中得知了姜叡和沈羡两人相识的经过。

  “那日,天后亲至大理寺狱中,去见沈学士,而后沈学士上了一封奏疏给天后娘娘,两人同辇而返。”姜叡想起那日之场景,似乎仍记忆深刻,历历在目。

  林靖闻言,面色怔怔,有些失神。

  似乎想到了那种君臣相得,恩遇隆厚的场景。

  姜叡赞道:“治安策一疏,我寻过宫抄观阅,条理清晰,章法俨然,可谓一代国士手笔,但可惜,沈学士那日上给天后的那封奏疏,无缘得见。”

  不仅是《御臣论》这等腹心之疏,就是《国富论》这等革新之策,天后都没有放出去,生怕引起轩然大波。

  林靖点了点头,感慨道:“定然又是又一篇雄文。”

  他道为何年纪轻轻就荣登从五品之列,果是才华惊世,名动神都。

  青婵这是否极泰来,开始转运了。

  “沈学士怀经国济世之才,否则,天后也不会如此礼遇和器重。”姜叡说着,又道:“甫入神都,更是迫使崔卢二族罢相,震惊朝野。”

  林靖闻言,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姜叡就将自己了解到的“国贼崔卢”的来龙去脉,讲述给林靖听,让后者目眩神迷,思绪联翩。

  这才情…过于惊艳了。

  林靖默然良久,才道:“当真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心头忽而生出一念,这等人物,青婵只怕把握不住啊。

  相当于一个考公人,刚一上岸就进入中办,牵动了海里的人事变动。

  林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如沈羡这样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旋即见那身形颀长的少年,长身玉立,进入花厅当中。

  这会儿,沈羡已经去掉身上的官服,换了一袭蜀锦月白长袍,眉宇清竣,顾盼神飞。

  刚刚沈羡抽空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姜叡起得身来,看向沈羡,拱手道:“沈学士。”

  沈羡道:“秉仁,等会儿一同吃个饭,再去驿馆歇息。”

  林靖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笑道:“慕之,我让后厨准备酒菜。”

  沈羡点了点头,然后邀请姜叡前往书房单独叙话。

  两人重新落座,仆人奉上两盏香茗,然后退至书房之外。

  姜叡问道:“沈学士,安州刺史崔旭,当如何处置?”

  “想要拿掉安州刺史崔旭并不难。”沈羡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沉吟道:“只是以其为抓手,席卷整个河北崔卢二族的门生故吏,尚需一个契机。”

  姜叡点了点头,道:“那就以安州以点带面。”

  “我也正有此意。”沈羡点了点头,清声道:“其中牵涉不法事宜,到时候秉仁还当以律而断,我也好奏禀天后娘娘。”

  姜叡拱手道:“下官定不辱使命。”

  等到近晌时分,薛芷画从外间返回,来到书房,看向那青年,道:“拿到了。”

  “嗯,怎么拿到的?”沈羡问道。

  薛芷画道:“裴主簿中间借口有事,离开了大牢,那裘长史以为得了机会,支开了张洵,就与刘建串供,应允他照顾好刘家妻小,并且一准刘瑾和自家三女的婚事。”

  “那刘县丞需要答应他什么?”沈羡笑了笑,问道。

  “畏罪自尽。”

  沈羡闻言,道:“倒是有几分狠劲儿。”

  为了保全妻小,自己选择上路。

  “刘县丞应该会在进京路上自尽。”薛芷画语气笃定道。

  沈羡闻言,默然片刻,转眸看向一旁的姜叡,问道:“秉仁,你怎么看?”

  姜叡思索了一会儿,道:“学士,下官以为,既已拿了确凿证据,直接拿捕裘长史,迅速审讯,从其嘴里挖出安州州府官员和刘县丞勾结的罪证。”

  沈羡微微颔首,道:“我也是如此而想,那此事就交给秉仁来办吧。”

  姜叡乃是大理寺刑吏出身,对这等鞠问刑狱之事可谓专业对口。

  “是,学士。”姜叡愣怔片刻,旋即,面色一整,应了下来。

  他本为大理寺正,鞠问犯人自是轻车熟路。

  沈羡转眸看向一旁侍立的张戎,吩咐道:“带着千牛卫,即行抓捕裘英,带至谷河县衙讯问,如果张洵想要见我,有细情回禀,带他来这里。”

  他觉得张洵与裘英应该不是一伙,就算是一伙儿,也要给予分化,以求获取更多的线索。

  “卑职遵命。”张戎抱拳应是。

  待张戎率领诸千牛卫离得厅堂,一时间就剩下沈羡与薛芷画二人。

  沈羡问道:“长公主殿下呢?”

  “殿下应该是去寻甜夏了。”薛芷画默然片刻,道:“你去青羊观,情况怎么样?鹤守道人态度可有转变?”

  沈羡笑了笑,道:“饵已经放下去了,鱼咬不咬钩就不好说了。”

  而就在两人叙话之时,忽而薛芷画心头一动,掌中灵光一闪,现出一方传音玉圭,中间指针晃动之下,灵光炽耀闪烁,如水波动不停。

  “是师尊。”薛芷画说着,对托在掌心的传音玉圭灌入灵力,顿时一道光幕升起,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芷画,可曾到了谷河县?”

  薛芷画点头道:“师尊,我已经到了。”

  国师慕容玥往日清冷如水的声音当中带着几许忧切:“你蔺师伯刚刚飞剑传音,宁阳县半月前,血月降世,尸瘴笼罩,县中数万百姓中得尸妖之毒,双目赤红,身形矫健,几如妖兽,见人撕咬,悍不畏死,已经沿洪河向下游蔓延到了安州的临川县,临川县城已经被攻破,又裹挟了不少百姓,如今将要向谷河县蔓延,事发紧急,告知于你。”

  沈羡闻言,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按慕容玥所言,数万百姓中尸妖之毒,这是团灭了一个县?然后波及到了安州的另外一个县?尸潮即将涌向谷河?

  安州刺史崔旭,对此等事竟不能提前查察,罪该万死啊!

  薛芷画闻言,心头一惊,问道:“蔺师伯不是去宁阳县了吗?为何还会出现这等事?”

  太白峰峰主蔺玄乃是仙道第七境巅峰的剑仙,剑道神通无穷,如果其人在宁阳县,足以斩杀尸阴宗等魔道妖人。

  “为人所阻,却也发现了尸阴宗的阴谋,王神策身受重伤,将被你师伯的剑傀护送至谷河县休养。”慕容玥声音清冷依旧:“芷画,你和你沈师叔,暂时先不要前往宁阳县,那里已成尸阴宗的老巢。”

  沈羡凑了过去,问道:“慕容师姐,是我。”

  慕容玥听到沈羡的声音,回道:“沈师弟。”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师姐请教。”沈羡道。

  “师弟,还请说。”

  沈羡问道:“尸妖之毒,可会沿水源、空气传播?”

  如果沿着谷河传播,那要不了多久,就糜烂数州,那就是天圣二年的大新闻了。

  “目前还不会。”慕容玥斟酌着用辞,声音缥缈:“应是尸阴宗研制的一种尸毒,初使血月化妖尸之瘴,只能波及一县,眼下只能通过撕咬传播。”

  沈羡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如果如同瘟疫一般传播,那将更为棘手。”

  “瘟疫之道,前些年也有魔教妖人作乱,但上清教元符峰的符水也可克制。”慕容玥道:“尸阴宗以往的尸毒,三教也能拔除、克制,但这一次似乎十分厉害,寻常灵力都无法彻底祛除。”

  因为上清教高端战力众多,魔门想要行动,只能在压制高端战力的同时,通过掀起瘟疫、旱灾等灾害,扰乱州县地方。

  沈羡道:“宁阳县尸妖之祸蔓延,既已攻打临川县城,朝廷是否打算派军卒镇压?”

  在他看来,魔道妖人显然是趁着朝廷平叛庆王大军,抽调不出兵马,故意搞事情。

  “安州朱雀使邢刚已经前往临川县,但安州朱雀司人手有限,想要从各地抽调人手,却也有些来不及了。”慕容玥叹了一口气道。

  沈羡皱了皱眉,道:“师姐,我的意思是,如果任由尸妖之祸扩散,袭扰其他诸县,可能会糜烂一州,安州方面是否命诸县严守城池,调拨兵马,围剿尸妖?”

  安州拢共也就六个县,州治万安县。

  现在宁阳、临川县皆受妖毒之祸,可谓烂了三分之一,而且看架势想要向谷河县席卷。

  慕容玥显然是从仙道的角度思考,认为解决了一些魔道妖人的中高端战力,事情就平息了。

  “天后还在召诸宰辅商议大事,可能会有调兵遣将,但朝廷十余万大军尚在潭州,一时间半会儿调拨不及。”慕容玥叙说着形势,道:“你在谷河县,让谷河县上下严阵以待,谷河为南北漕运节点,魔道妖人可能会作乱。”

  沈羡道:“那等一会儿,天后召见诸宰辅商议完后,我再与天后商议,我为河北道黜陟使,有临机处断之权。”

  他没有想到刚回谷河县,就遇到这等祸事:令一个县团灭的妖异事件。

  慕容玥柔声道:“沈师弟向来足智多谋,看看能否想一些计策,压制尸妖之祸对周边百姓的影响。”

  慕容玥说着,那边儿声音断断续续,似是有事。

  沈羡面如玄水,看向一旁的薛芷画,道:“还说回谷河能够歇息两天,却不想遇到这种事。”

  “魔道中人在这两年蠢蠢欲动,于天下诸州县多有行动。”薛芷画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现出凝重之色,道:“不想这一次,竟将火烧在安州。”

  沈羡道:“尸妖来袭,谷河县当及早做防备,我们这就前往县衙。”

  老爹既是谷河县令,又是团练使,一旦尸妖来袭,就有守土之责,当提前准备。

  薛芷画问道:“裘长史那边儿,怎么处理?”

  “讯问之后,录了口供,按先前所定处置。”沈羡面如玄水,冷声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安州刺史崔旭难辞其咎!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当然,朱雀使邢刚也有一定责任。

  不过,这样大的事情,可能在朝堂三教高手眼里,只是小事情。

  毕竟天下如宁阳县这样的县,就有一两千个。

  沈羡与薛芷画说完,也不停留,出了沈宅,前去县衙寻找沈斌。

  谷河县,官衙西南——

  裘英与张洵在典史的陪同下,出得大牢,刚刚要上得马车。

  忽而,远处几个千牛卫簇拥着一个青年前来,行至近前,拦住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裘英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悦。

  见到一些面孔,他倒是识得,似乎是那位沈学士身旁的护卫,气势汹汹的要来做什么?

  姜叡行至近前,面容威严,冷声道:“在下大理寺正姜叡,裘长史,你和刘县丞勾结的事发了!”

  裘英闻言,脸色倏变,急声道:“你胡说什么!”

  “来人,拿下!”

  张戎等人应喝一声,就已拿下裘英。

  “我乃朝廷命官,尔等岂敢造次?来人,拦住他们!”裘英脸色铁青,喝道:“本官要见沈学士!”

  此刻的裘英已经有些明白过来味儿,只怕是被做局了。

  张戎“蹭”地抽出腰间千牛刀,看向似要上前的安州州衙官兵,冷厉道:“我等还是天子亲卫,你还敢抗捕不成?”

  “不可造次!”张洵连忙张开双臂,拦阻着州府官兵。

  然后看向姜叡,急切道:“这位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叡冷声道:“安州长史裘英想要遮掩丑事,逼迫朝廷钦犯刘建自杀,已涉案中,随我们走一趟吧。”

  张洵闻言,转过头来,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裘英:“裘长史,你如何敢这般妄为?”

  裘英同样被吓了一大跳,但面色强行镇定,辩白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叡不由分说,道:“走吧。”

  说着,带着裘英向县衙押赴而去。

  ……

  ……

  县衙

  沈斌正在处置县中事务,就在这时,裴主簿进入官厅,道:“明府,裘英等人被千牛卫抓捕了。”

  沈斌闻言,放下手中毛笔,道:“动作这么快?”

  虽然知道了沈羡用意,但没有想到竟如此雷厉风行。

  裴主簿轻笑了下,道:“下官故意给了二人机会,不想那裘英果然中计,又支开了张洵,独处了有一会儿。”

  沈斌颔首道:“既然得了证据,那就好讯问了。”

  不大一会儿,就见姜叡与一众千牛卫押着裘英等人进入县衙大堂。

  而此刻,也才刚刚至晌午。

  裘英进入大堂,仍是振振有词:“我乃安州官员,根据大景律,处置权在州府,尔等虽为千牛卫,但却无权抓捕于我。”

  这会儿,见到沈斌身旁的裴主簿,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道:“裴主簿,你要为我佐证。”

  姜叡冷声道:“你涉案其中,已成事实,仙道中人已经录下了你与刘建私下相谋的对话。”

  说着,拱手向沈斌行得一礼:“大理寺正姜叡,借贵衙刑房一用。”

  沈斌点了点头,道:“姜大人还请自便。”

  然后,看向一旁的裴主簿,道:“还要有劳主簿汇通法曹,录取口供。”

  “沈斌,你无法无天,本官乃是安州长史,尔等一无吏部行文,二无刺史之命,有何权鞠问于本官?”裘英高声道:“本官不服,定要上禀刺史大人,奏尔等越权妄为之罪!”

  沈斌目光微冷,道:“押下去。”

  而就在这时,衙堂外传来一道清朗而威严的声音,让在场几人心头震惊莫名。

  “安州刺史崔旭,尚且自顾不暇,何况尔一个小小的长史?”

  这声音中已带着一些真元气息,官厅中的诸员吏皆听得真切。

  众人循声望去。

  “学士。”

  “大人。”

  沈羡点了点头,道:“将此人押下去,严加鞠问。”

  安州两县已经出现尸妖之祸,局势危若累卵,他也没有时间陪这些佐吏耗着,直接当庭拿下。

  “你一个五品,有什么权力拿捕于我?”裘英剧烈挣扎着,愤怒道。

  他不过敬一句学士,此人竟敢如此妄为?

  张戎冷哼一声,按住裘英的胳膊,沉声道:“我们学士,乃是河北道黜陟使,朝廷钦差,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就是三品、四品的刺史,说拿捕,一样拿捕!”

  此言一出,裘英如遭雷击,可谓如梦初醒。

  是了,他说先前怎么回事儿?

  昭文馆学士得千牛卫扈从左右,本就有些不寻常,但也说得过去,侍从文学之臣乃是清贵显要之职,至州县采风,得宫中赏赐千牛卫扈从,也不是没有先例。

  不对,沈……

  艹,他早该想到的!

  “你是兰溪沈氏!”裘英面色震惊,旋即忿忿道:“你们设好了圈套儿,栽赃陷害,这是报复,报复!”

  裘英此刻觉得一股愤怒和憋屈无处诉说。

  这是挖好了坑,等他来跳!

  沈羡摆了摆手,示意张戎将裘英押走,交由姜叡鞠问。

  安州尸妖之祸迫在眉睫,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等小角色身上。

  而张洵在一旁站着,脸色苍白,心头惴惴不安。

  沈斌此刻,愣怔原地,目光惊讶地看向沈羡。

  河北道黜陟使?钦差?

  羡儿究竟还向他隐瞒了什么?

  裴主簿同样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心绪难以平静。

  以从五品昭文馆学士出任黜陟使,这是多高的圣眷?

  黜陟使,巡察地方,整饬吏治,对官员有罢免与惩处之权,而且还可向中枢提出任职建议。

  沈羡道:“沈县令,刘建一案要挖出整个贪腐窝案,勿使法外遗奸!”

  沈羡点了点头,通报险情:“此外还有一件紧急之事,据线报,魔道中人在宁阳县制造尸妖灾异,一县生民罹难,而尸妖已经席卷到了临川县,只怕不久就会奔涌谷河县。”

  此言一出,原本震惊无言的沈斌和裴主簿二人,已是目瞪口呆。

  这……尸妖为祸,两县沦陷?

  当真是石破天惊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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