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最近几天回了老家,她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河畔小馆拿回那个捕梦网。那个捕梦网现在已经成了去河畔小馆吃饭的食客们的打卡点,更成了她不愿意见的纪念碑。

  她注销了“临水照花人”的账号,小号也拉黑了几乎所有追星时期相关的联系人,只把唐糖给放了出来。她同样没有勇气看对方的回复,所以发了一条“对不起”的信息后,就暂时没再登录过账号了。

  其实林晓是有些犹豫的,她想要离开所有能让她想起“临水照花人”的一切。她回到老家其实是为了处理掉留存的和纪临相关的物品,就当是给“临水照花人”办迟来的葬礼。

  父母没有追问林晓为什么回来,只准备了一桌她爱吃的家常菜。林晓的家在南方小城,这里熟悉的街巷和生活节奏,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在网络上的爱恨情仇。

  可平静表象下,林晓的心依然是乱的。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出道夜那晚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在纪临最终成团时激动得尖叫,尽管相信着他不会输;和其他粉丝一起在群里通宵打榜,只为了把纪临的名字顶到榜首,当然,最后还是输给陆枕澜,但她依然觉得虽败犹荣。

  ——直到小钱发了那条动态,她感觉整个世界安静下来。随即、冰冷和荒芜包裹了她。她投入了时间、精力,金钱,她决定真心去维护、去相信的偶像,原来并不在意她的心意。

  林晓知道人无完人,可她不能接受信仰崩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告别纪临,不如说是告别曾经天真愚蠢的自己。她倾心守护的“花”原来不知何时早已烂掉了。

  心里实在堵得慌,林晓翻身下床,想去客厅倒杯水。

  父母还没睡,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重播的晚间档古装剧。林晓没太在意,她对古偶这种品类不太有兴趣,她端起水壶。

  倒水时,她心不在焉地朝电视屏幕瞥了一眼。

  她目光从电视右下角往上移,先看见了龙飞凤舞的金色剧名——《锦绣》。

  一个身着喜袍的男子猛地放下手中的合卺酒杯,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还是大步朝外走去,带着一种逃离的决绝。

  剧名有点眼熟。林晓兴致缺缺地想,果然是老套的男主找到真爱放弃倒霉女配的古早戏码。她正准备移开视线,镜头却切回了婚房内。

  端坐在床上的新娘猛地抬手,一把掀开了盖头。

  露出的那张脸让林晓的父母同时“咦”了一声。

  “哇、这姑娘真漂亮。”林晓妈妈低声道,和丈夫小声蛐蛐:“演得也好,你看那眼神!我感觉她要火了。”

  “是好看。”林晓爸爸赞同地点头:“有股子贵气,还有股说不出的劲儿。”

  林晓愣住了,水从杯子里溢出来也浑然不觉。

  那是、任映真?难道说他有什么姐姐妹妹也在圈里吗?也没听说过啊!而且,就算有,任映真之前混得那么惨,怎么也不见被提携?哦、也对,他在人气这方面倒实在扶不上墙,陆枕澜发动态都没能把他奶起来……

  等等,那该不会,就是任映真吧?!

  她震惊的当口,剧情还在继续。

  屏幕中的新娘、也就是裴鸾,她即便奔跑时仪态也完全没得挑,繁复裙摆如层层绽放的花瓣。倔强的、绝望的,无法相信夫君为什么会在大婚当日弃自己而去的女子,她是可悲的,却绝不愿意让人可怜。

  “哎哟……”林晓爸爸说:“你这么漂亮,大把人可以嫁!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他对裴鸾有一种朴素的同情。

  镜头牢牢锁定在裴鸾脸上,林晓的心也猛地揪了一下。她看着那双绝望的眼睛,有一种强烈的怜悯涌上来——她甚至忘了“她”是任映真。

  林晓才发现水溢出来,慌慌张张地放下水壶,赶紧去摸抹布擦桌子。每擦一下就有一个新的想法涌入混乱的脑海。她匆匆擦干桌子,甚至没敢再抬头看一眼电视屏幕。

  她端起那杯满得水面微微凸起的水,逃也似的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还能听到父母低声讨论剧情:“哭得让人心都碎了……”

  林晓把水杯放到书桌上,平复自己的心跳。她闭了闭眼,在床边坐下,打开手机。

  她买了两张《藏春庭》的票。

  ……

  S市郊外,半山别墅区。宽敞的客厅温暖而奢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薰和刚煮好的咖啡香气。

  任映真推开家门,在玄关被佣人接过大衣和背包,他换好鞋,一进客厅就见陆枕澜倚在沙发里看书,姿态相当闲适优雅。

  有点吵眼睛。主要是顶流哥身上的丝线数量实在太多了。

  陆枕澜抬头对他笑:“回来了?”

  “嗯。”任映真目光扫过客厅,父母都不在。他习惯性地感知丝线的方向:一个在书房、一个在花房。

  陆枕澜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轻轻翻过一页书:“爸在开视频会议,妈在喝下午茶。”他放下书,端起咖啡杯,状似不经意道:“《藏春庭》巡演快收官了吧?”

  “嗯。”任映真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听说江屿那边最近有点麻烦。”陆枕澜放下杯子:“《春庭遗恨》的口碑似乎不太理想啊。可惜了,前期声势造得那么大。”口吻有些惋惜。

  任映真端起佣人刚送上的热茶。他垂眼看着澄澈茶汤里舒展的叶片:“电影评价向来众口难调。哥的消息比我灵通,想必对市场反馈看得更透彻些。”

  “也是,市场风向,瞬息万变。”陆枕澜突然开始怀念过往似的:“心性不定的人,很难平衡好自己的精力分配。”

  “人各有志。”任映真吹了吹茶汤,没说别的。

  “是啊,你说得对。不过有时候选择太多、心气太高,步子太大……”

  任映真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站起身,语调仍然平静。

  “路是自己选的,那摔了也是自己的选择。我去看看妈的宝贝兰花。”

  任女士、任兰章极为喜爱兰草。花房里几乎全是兰花,恒温恒湿系统无声运作,维持着最适合它们生长的环境。

  任映真有想过,任兰章对“任映真”是否如养一盆兰花别无二致,只是这盆兰花上有她的一部分骨血。她不在意他能否价值不菲,她只是在养护上一丝不苟。

  任映真一进花房,就听她头也不回道:“伤还好吗?如果缺医生或需要更好的,随时联系我们。”

  “不影响演出。”任映真说。

  “那就好。”

  “……”

  他们之间仿佛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了。

  他的比喻没错,任兰章就像对待一盆兰花一样养“任映真”,她严格控制着光照、温度、湿度和养分,而对他,她甚至不像对兰花一样要求他按照预设的轨迹生长、盛放,凋零。

  任兰章女士只在乎结果。伤口会痛吗?那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你会问兰草被修剪的时候会痛吗?

  可他分明见到两人之间有一条璀璨的金色丝线。

  这世上的爱实在分太多种,形态各异,深浅难测。

  “妈,我先回房间了。”

  “嗯,去吧。”任兰章应道,语气依然温和平静:“记得按时吃饭。”

  任映真转身,手搭上门把。

  “小真。”

  他动作顿住,回头。

  任兰章依旧背对着他:“你不是只有一条路,你还年轻,有试错资本。如果累了、就回家来,你爸和你哥也都很担心你。”

  “……嗯。”

  任映真推开花房的门,回到客厅,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他刚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又恰好被挡住去路。

  他抬头,是陆枕澜。他这个角度居高临下。

  任映真往上一步,同他几乎平视了。

  “小真。”陆枕澜的声音仍然温和磁性:“刚刚还没问你,巡演结束后有什么打算?刘问樵能力虽然不错,但格局毕竟有限。他带着你东奔西跑也终究只是小打小闹。”

  他微微前倾身体,说:“签到我工作室来吧。”

  他的口吻循循善诱,如果换个人的话,这简直是全内娱最美味的饼之一了:“刘问樵你也可以一起带过来,会比现在强。我们两人的定位不重合,资源、平台,人脉……我都可以给你。想演什么都随你挑。”

  满是施舍的从容,像是在说:看,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只要你乖乖过来,听话一点。

  但铺满柔软锦缎的牢笼也是牢笼。

  “然后呢。”任映真站在原地:“永远活在你的光辉下面,成为一个打上你标签的附属品?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陆枕澜眼神一暗,伸手握住他手臂,这次倒是被烫过的那边,但他轻轻扣在非伤处的位置。虽然他没有用力,但给人一种不挣脱的话还好,挣脱的话可能就要出大事了的危机感。

  “如果我真的要封杀你,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你能顺利演《藏春庭》吗?”他的声音里有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酸涩:“还是说,你觉得江屿能给你更好的?他难道比我更懂你吗?还是说、你觉得他能带你飞出我的手掌心?”

  “所以,”任映真迎着他的目光,“这就是《春庭遗恨》把剧本和导演的失败甩锅到江屿身上的理由?——你的表情像是觉得我不应该看出来。”

  “但是如果我莫名其妙因为我哥发了一条提到我的动态就被他的粉丝谩骂、抵制,然后被‘安慰’说粉圈生态就是这样的,我总会琢磨这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是傻子。”

  陆枕澜这下明显僵了一瞬。

  “其实我会想,如果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就好了。那你也未必会发那些动态,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也不会做那些事情,因为我根本不会进你的眼——”

  “不是的。”

  陆枕澜打断他,握住他手臂的手突然用力,指尖泛白:“……我一直会看见你,我仍然会、……你难道不是吗?就算是那样,我也一定会找到你。如果你敢——”

  “我不喜欢听如果。”任映真没有立刻挣脱他:“你这么喜欢这个假设的话,那我告诉你。如果我们之间真的能够走到最后,如果我们彼此的性格磨合确实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呢?”

  “哥哥,”他说,“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难理解吗?”

  【就这个伪骨科爽】

  【?要搞就真骨好吗】

  【能不能走到最后靠的从来不是磨合,而是选择绝不放手的人,这是一个逻辑悖论,用结果去否定过程,如果我不允许结束的话当然不可能走到这个局面】

  【楼上是不是有点太投入了,但是你字多我跟你】

  【现在这社会这么危险吗这么多控制狂,我希望这种控制狂哥哥都出现在异世界真人秀里让主人公摊上,嘻嘻】

  “放手。”

  “……我不能。”陆枕澜说:“我做不到。”

  任映真想掰开他的手,发现陆枕澜用力得出奇。他只好使了个巧劲儿才挣脱出来:“……我不能一直装傻,因为我不再爱你了。”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斩钉截铁:“而且,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尤其是爱。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对我好也是我的幸运,而非他们应尽的义务。”

  “陆枕澜,我不需要你的这些‘好意’,请你留给别人吧。”

  他转身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刚迈出两步,陆枕澜的身影再次逼近,这次他抓住了任映真的另一只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不能。”

  他说:“……小真,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所谓的机会是什么?你不会忘记我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吧。”任映真再次甩开他的手:“限制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别以为我——”

  “那是你自找的。”陆枕澜倏而冷静下来,打断了他:“因为你变得总是不听话。我只是想让你和之前一样、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

  “一个人有独立意志难道是罪过吗?你所谓的爱、和你爱着的是一个陪你一起长大、承载了你情感投射的‘客体’而已。‘客体’是什么并不重要,甚至可以不是个人,就更不必非得是我。”

  任映真往前一步,这下反而是陆枕澜开始后退了。

  “你说你还爱我?好啊、那你告诉我,我有什么优点?我有什么地方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除了你想要的听话、顺从,以及曾经属于你以外……”他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残忍、冷静,清醒:“陆枕澜,现在、立刻告诉我,我和你从花房随便抱一盆需要精心侍候的长寿植物过来有什么不同?”

  楼梯口只有寂静。

  陆枕澜不是说不出来,他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画面,任映真说自己不傻、他当然也是。他知道这个人绽放的光芒,个性的特点——但那些对陆枕澜的爱来说,都不是优点。

  坚韧、才华,独立,那都是会让任映真离开他的东西。

  坚韧意味着他难以掌控,将一次次挣脱陆枕澜的束缚;才华会让他终将拥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不再需要陆枕澜;独立……那根本就是陆枕澜的天敌。

  任映真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没有再说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枕澜在他身后再次伸出手,又无声攥紧五指,慢慢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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