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禾离开后,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

  林微坐回书桌前,佯装继续抄写,笔尖却在纸上洇开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小小的纸团和春禾瘦弱的背影上。计划仓促而冒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灭顶之灾。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只有檐角残雨滴落的声音,嗒,嗒,敲得人心慌。

  就在林微几乎要按捺不住时,院门外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不是周嬷嬷那标志性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脚步声,而是春禾那细碎而急促的步子。

  林微的心猛地提起。

  院门开合,春禾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脸色比出去时更加苍白,仿佛大病初愈。她手中空空,食盒似乎已经交还厨房。

  林微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用目光无声地探询。

  春禾快步走到桌边,假装收拾碗筷,身体却微微倾向林微,用气声急速地说道:“……李大夫……药方他看了……手抖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按方子抓了宁神的药……让、让奴婢带话……说王妃忧思过甚,虚火扰心,需……需静养,忌多思多虑……”

  她飞快地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药包塞进林微袖中,正是那几味常见的宁神药。

  林微的心沉了下去。李大夫看到了,但他没有回应,只是例行公事地抓了药,还带了句似是而非的医嘱……这是拒绝?还是暗示?抑或是……不敢插手?

  “他……可有别的异常?”林微不甘心地低声追问。

  春禾努力回想,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极不确定地补充道:“他……他包药的时候,好像……好像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太小……奴婢没听清……好像是什么……‘症似离魂’……又像是‘毒侵心脉’……奴婢真的没听清……”

  症似离魂?毒侵心脉?

  林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无论是哪个,都绝非“邪风入窍”那么简单!李大夫果然看出了蹊跷!他在用这种方式隐晦地传递信息!他不敢明说,甚至不敢留下任何字迹,只能用这种模糊的口讯!

  而他选择了将药包让春禾带回来,本身也是一种态度——他至少没有立刻去向楚瑾宸告发她这逾越的、可疑的行为。

  这是一个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积极信号!

  “好,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林微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力握了一下春禾冰凉的手,迅速将情绪调整回那副疲惫柔弱的样子,“下去吧,今日……辛苦了。”

  春禾如释重负,又带着满腹的惊疑不定,匆匆退下。

  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林微袖中握着那包宁神药,指尖冰凉。

  李大夫的暗示,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张婆子的症状,极有可能是中毒所致!而且可能是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毒物,导致谵妄昏厥!

  是谁下的毒?楚瑾宸?为了灭口?还是……另有其人?下毒的目的是让张婆子闭嘴,还是想从她口中逼问什么?

  井中的尸体,中毒的知情人……这瑾王府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而李大夫暧昧不明的态度,更像是一把双刃剑。他可能成为一丝助力,也可能随时因为自保而倒戈。

  不能再等了。必须想办法接触到张婆子本人!至少,要确认她的状况,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但西北角的废院……守卫森严,她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如何接近?

  整整一个下午,林微都心绪不宁。抄写的字迹都带上了几分浮躁,被傍晚前来查验的周嬷嬷敏锐地捕捉到。

  周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和纸上来回扫视了几遍,冷声道:“王妃今日似乎心神不宁?可是这静心的功夫还没练到家?”

  林微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垂下眼睑,做出惶恐的样子:“嬷嬷恕罪……只是昨夜雨大,未曾安睡,有些精神不济……”

  周嬷嬷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却也没再多问,只是收走功课的动作更加用力,仿佛在发泄不满。她今日似乎也心事重重,并未过多停留便离开了。

  夜幕降临。

  林微草草用了晚膳,将那些宁神药随手放在妆台上,并未煎服。她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她吹熄了大部分灯烛,只留了一盏在床头,制造出已然安歇的假象。自己则和衣靠在榻上,闭目凝神,等待着。

  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时机。

  子时过后,万籁俱寂。

  就在林微以为今夜又将一无所获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雨声的动静从远处隐约传来。

  像是……车轮声?又像是很多人压低声音的急促交谈?

  方向……似乎是西北角!

  林微猛地坐起,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

  今夜无雨,月色朦胧。她极力望向西北方向,但重重屋宇阻挡,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感觉到那片区域的黑暗似乎比别处更“浓”一些,仿佛有很多人影在无声地移动。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张婆子……?

  她的心揪紧了。

  突然,她所在院落的外面,通往西北方向的回廊上,传来一阵略显匆忙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不是一两个人,像是一小队人正快速经过!

  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林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迅速拿起妆台上那包宁神药,猛地将油纸撕开一个小口,然后快步走到房门后,屏住呼吸。

  就在外面那队人经过院门的瞬间,她猛地将手中那包药粉,透过门缝,用力朝外面撒了出去!

  细密的药粉在朦胧的月光下扬起一小片淡淡的尘雾。

  “咳咳!什么东西?”

  “好像是药粉?”

  “哪里来的?”

  外面立刻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和咳嗽声,脚步声停了下来。显然,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瞬间警惕又困惑。

  “怎么回事?”一个压低的、威严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个小头目。

  “头儿,不知道啊,这门缝里突然飘出来些药沫子……”

  “药?”

  就是现在!

  林微猛地后退几步,然后故意脚下一绊,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伴随着身体撞到桌子的闷响,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哎哟!”

  她同时用带着哭腔和极大恐惧的声音,尖声叫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药!我的药!王爷赐的安神药!打翻了!呜呜……完了……王爷会怪罪的……嬷嬷会打死我的……呜呜呜……”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珍贵药物、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女子。

  院门外瞬间安静了一下。

  随即,那个小头目的声音带着惊疑和一丝不耐烦响起:“谁在里面?怎么回事?”

  “是……是王妃……”守院的护卫低声回道。

  “王妃?”小头目的声音更加疑惑,“什么药?”

  林微继续她的表演,哭得更加伤心欲绝:“是李大夫今天刚开的宁神药……王爷让我静心用的……我、我睡不着想起来喝……不小心全打翻了……呜呜……我没有了……我怎么办啊……”

  她反复强调“王爷赐药”、“李大夫开的”、“静心用”,将事情的性质定性在一个无足轻重的范围内。

  外面沉默了片刻。显然,对于这位被软禁的王妃和她打翻一包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深更半夜、尤其是他们显然有紧急任务在身的时候,显得无比麻烦和碍事。

  那个小头目似乎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没好气地对守院护卫道:“去个人,看看怎么回事!赶紧打发了!”

  “是。”一个护卫应声,然后院门上的锁链被哗啦一声打开。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护卫探头进来,只见屋内光线昏暗,他们的王妃正跌坐在地上,对着撒了一地的药粉哭得梨花带雨,周围一片狼藉。

  护卫皱了皱眉,显然觉得晦气又麻烦。

  林微抬起泪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求道:“护卫大哥……求求你……帮我禀告周嬷嬷……或者……或者再请李大夫来给我开一副吧……没有药我睡不着……王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护卫一脸为难。这大半夜的,为了一包安神药去惊动周嬷嬷或李大夫?简直是找骂。但若不管,这王妃哭哭啼啼闹下去,惊动了更多人,或者真因此出了什么毛病,王爷怪罪下来,他们也吃罪不起。

  就在这时,远处西北方向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哨,像是催促。

  院外那个小头目显然也听到了,更加不耐烦,扬声道:“老六,你腿脚快,赶紧去李大夫院里说一声!让他随便配一副安神药送来!快点!别耽误了正事!”

  “是!”院外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声快速远去。

  那个探头进来的护卫也松了口气,对林微硬邦邦地道:“王妃您先起来吧,已经去请李大夫了。”说完,便立刻缩回头,重新锁上了院门,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染上晦气。

  林微慢慢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衣裙上的灰尘,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成功了。

  她利用这包无关紧要的药和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制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深夜急请大夫的借口!

  而李大夫……那个看出了张婆子症状有异、却选择隐晦提示的李大夫……他深夜被匆匆请来,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比如,打听一下西北角的动静?或者,至少,他能将“王妃因失去安神药而惊恐失措”这个消息,以一种自然的方式传递出去?

  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西北方向。

  那里的骚动似乎已经平息,重新被死寂笼罩。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投出的石子,或许微不足道,却已经悄然荡开了涟漪。

  现在,她要等的,就是那位被“紧急”请来的李大夫。

  以及他可能带来的,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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